湖南益阳箴言中学/胡宇轩

光阴的故事

湖南益阳箴言中学/胡宇轩

在这个三维的世界，时间与空间统一。在空间给人带来的物质面前，人们忘却了光阴与他的故事。

他是畏惧死亡的，简单来说就是怕死。在人们争先恐后地挤入电梯时，他却不可思议地想着电梯会不会出故障；想尽办法只求快点过马路的中国人，也偏偏除开了他，在他眼中，马路如同一条怒江，稍有不慎便会卷入其中。年过花甲的老人才可能感兴趣的养生之道，他在二十几岁便研究了个透彻。他害怕浪费生命，于是，他无时无刻都在行动着，在他眼中睡觉就是穷凶极恶的代名词，而烂熟于心的养生之道也迫使他早睡早起。虽然是怂了点，倒是活得挺好的。

最近他开始四处筹钱，准备好进入第一批冬眠者的行列。之前他花了大力气说服了他的妻子与父母。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大功告成时，其实是妻子父母已经放弃他了，可谁又真的舍得呢？

冬眠技术成熟之后，政府就将技术推向民众，虽然用意不明，但人们还是争先恐后地参加。不过大部分是一些有钱的富商，大多来尝个新鲜，也就冬眠个五年十年的。而他一反常态地不顾马路的阻拦，毫无犹豫地坐上电梯到达了登记点。登记小哥被这气势吓了一跳，而他在表上勾选500年时，小哥更是连劝阻的话都忘记说出来。在他准备离开时，小哥终于缓过气来，但脸上仍然一片狼藉，说话吞吞吐吐：

“大哥，你看了条约吗?冬眠时间过长可能导致您无法适应新的环境，五百年后的世界，那是不能想象的。我高中历史老师和我们说：‘他小时候就希望长大后有一辆自行车，可现在谁还要这玩意’。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可他依旧没有回头，这些话啊，在与家人争辩的晚上都听腻了。

在冬眠前的那晚，他在家中准备，物质上还有心理上都在做最后的调试。老旧而又低沉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可怕的宁静。一张深沉而年迈的脸映入眼帘。

“爸，你怎么来了？”他疑惑地看着满脸忧愁的父亲说道。

父亲脸上的皱纹慢慢堆起，张开口却没有与之同步的声音，四周仍然宁静。最后，父亲才缓缓地说出：

“你母亲她病重了，现在很想念你，说实话，谁希望你走呢。”说完便消失在如黑夜般的楼梯间，只留下他迟迟没有关上被风吹得嘎吱作响的旧门。

初晨微弱的阳光照入房间，风也吹过来母亲去世的消息，他在阳光之中，却看不到生机。最终，亲人们在葬礼上还是没有看见他。在家人悲痛的哭喊声中，他也慢慢地坐入冬眠的箱子中，如同下葬一般。在冬眠后，他放空了自己，脑海中最后出现的是与妻子的争辩，不过他只记得妻子的最后一句话：你会明白的。

刺眼！烦！这是他最初的感觉。之后他感觉到一束光，使他头痛欲裂。他猛然睁开眼睛，嗯，一张熟悉的面孔，和他自己长得真像。

“爸，你醒了。”

一声清脆的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绪，于是，他问了最想知道的问题：“现在过了多久了？”

声音又传了过来：

“过了一百年，对了，我是你儿子，你走时我才3岁，之后我也冬眠了，爷爷说可以相互打个照应……”

“那你爷爷怎么样了？”一些东西像扎入地下的草根，刺醒了他，他打断了那个清脆的声音，问道。

“走了呗，还能怎么样。我就是爷爷去世后冬眠的，爷爷说：我老了，也不想去看看什么几百年之后了，但你还年轻，你去找你父亲吧，怕他孤单，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让上天带走吧。不过你一定要记住，时间是不可阻挡的，人类这两下子，不过是班门弄斧，管他是睡几百年，老天有的是时间和你耗，光阴似箭，似箭啊，你父亲终有一天会明白的。”

儿子很认真地回答道。

他心头不由得一震，想起妻子的那番话，他第一次开始思考，难道真的是他错了吗？

醒过来，他发现城市没什么大的改变，但是，环境有了很大的改善，城市光洁无瑕，四处草地的绿浓得好似要溢出来，松鼠与兔子在草地上蹦来跳去，老人拄着拐杖喂着白鸽，小孩被一只狗牵着团团转，湖面上层层涟漪映着淡淡的天光，好似一条快要跃出水面的大鱼。世界清新爽洁，无时无刻都如春的降临，生机勃勃得都无法用语言来概括这番美景，他眼中发着亮光说道：

“真是明智的选择。”

而他心头曾经有的那点疑问，也被这久别重逢的欣喜冲得一干二净。

回到儿子的家中，他和儿子好好地聊了个痛快，最后儿子说：“爸，我每一百年叫你一次吧，每次我们过个十年，怎么样？”他头一次喝得满脸通红，头晕眼花，想都没多想，便答应了。

十年趁你一眨眼，便从你脚边溜走，真是白驹过隙啊。他又来到了冬眠中心，进入到那个埋葬自己的天堂。儿子没有食言，一百年后，儿子又一次打开了父亲的箱子，而他不知道的是，儿子为了自己每次都只沉睡八十年，为了能让父亲在十年中过得好，他必须提前出来打拼。父亲以为他们的钱是存银行来的利润，而父亲却不知道银行是不接受冬眠者的存款的。一次又一次的唤醒，儿子的年龄早已超过了父亲。

在又一个他与儿子相聚的晚上，他想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于是，给儿子做了许多吃的，但他叫了儿子数次却无人应。他走进房间，看见儿子安详地躺在床上，他抚摸着儿子的头发，惊讶地发现这居然是假发，在儿子头上真正生长的却是苍白的银发。床头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亲爱的父亲，我不能再陪你度过最后一百年了，这算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他看着纸条，第一次流出了眼泪，他感觉心的某处有刀子撕割的隐隐刺痛。

十年很快又过去了，他也已经老了，这也是最后一次冬眠了。老人过了467年，生活了67岁，可他还是留恋人间，没看够世界，他再一次义无反顾地走向了冬眠舱。就在即将进入冬眠舱时，老人看见旁边一个中年妇女在拍打着冬眠舱，旁边站着个中年男子皱着眉头大口地抽着烟。那女人坐在地上，上身趴在冬眠舱上，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一边拍打冬眠舱，女人双眼红肿，无比忧伤，让围观的人也陷在深深的悲伤里。那男子终于将烟蒂奋力扔在地上，用脚尖使劲踩灭。突然他呆滞了，双手抱头慢慢地蹲下，背对着妇女，流下的眼泪像溪水一样潺潺。老人看到，在冬眠舱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年青人。

老人心头一紧，他想起父母挽留自己时的神情，又想象着老人家在临走之前那望眼欲穿的悲伤、渴望孩子关心的哀思以及最后绝望地闭上双眼的模样，他再次感到了心底的刺痛，看着冬眠舱询问的“您确定要冬眠吗”的页面，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泪湿衣襟。

“然后呢，然后呢？”

四五个小孩清脆的童声混合着问道，中间坐着个老人，笑着回答道：“他取消了冬眠，过着平凡的日子，哦，该吃饭了。”

“那爷爷，他那么怕死，为什么还要取消呢？”一个稚嫩的童声问道。

老人眼中发着光，咳了两声，说道：“也许是因为他害怕世界上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那他就不怕死了，那怎么行！”

小花，荷塘里的大鱼在炎热的中午是否自主跳进她的怀里，亲人的呼唤在烟囱里是否升腾。白云悠悠，天空高远，长久的思念染红了枫叶。掠过一重山、两重山，趟过一程水、两程水，思念的人开阔了视野，打开了翅膀，向更高的天边奋力搏击。秋风吹到江边，吹过聒噪的城市，诗人步履从容，与友人携壶上高楼，静待秋雨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