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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爱无声震寰宇
——评剧《母亲》观后

2017-12-06王红彬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7年4期
关键词:大脚评剧戏剧

王红彬

母爱无声震寰宇

——评剧《母亲》观后

王红彬

70年前,为了中华民族的独立和自由,中华儿女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英雄母亲邓玉芬把丈夫和5个儿子送上前线,全部战死沙场。中国评剧院全新创排的大型评剧《母亲》,根据真实故事改编,作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的献礼剧,一年前在北京隆重公演。主旋律的作品不好写,真人真事改编的作品更不好写。但评剧母亲不但完成了“任务”,而且能够打动观众,达到了思想性与艺术性的完美统一。

“一更里天黑黑,掌起灯儿望儿归, 望儿郎,直望得,青丝两鬓雪斑斑……”伴着一曲《望儿归》的歌声,一位年轻的母亲,在村口矗立眺望,从满头青丝到两鬓斑白,盼着自己的儿子能够归来。这样的情景,怎不让人怦然心动。这首《望儿归》,让我想起元末明初著名诗人杨维桢《苏武牧羊》中的诗句:“转眼北风吹,雁群汉关飞。白发娘,望儿归,红妆守空帏。”这是叙述苏武出使匈奴,被扣下在贝加尔湖牧羊19年的悲壮故事,即史书所言“留胡节不辱”。汉朝距今已经两千多年,时光易逝,但人类的情感依然,母亲对儿子的情感依然。据说这部评剧中《望儿归》,是采用冀东民歌《绣灯笼》改编的,在伴唱中以男声、女声合唱及独唱、重唱等不同组合、不同声部反复吟咏,生动地表现出母亲期盼亲人的那种撕心裂肺的情感,将母亲盼归,却又归期无限的情景真切地刻画出来,情感的书写十分到位。难怪著名戏剧评论家薛若琳说,“这部作品的处理既有国画的留白之美,又有挥毫泼墨的洒脱,从文本到舞台呈现都独树一帜、独辟蹊径。”这确实是一部艺术上不乏创新,又能直达观众内心深处的优秀戏剧作品。

戏剧一开始,是一组母亲的群像:一群年轻的母亲,挽着竹篮,在村口盼归,望眼欲穿。紧接着,用倒叙的手法,将剧情推回若干年前,唢呐笃笃,憨憨山里汉喜牵毛驴,娶回来一个模样水灵却生着一双大脚的俊媳妇儿。女孩儿初为人妇,热烘烘石板炕上生儿养儿,比肩儿一个赛一个,一群虎羔子儿相继出世,一家人其乐融融,让人好生羡慕。就在此时,日本鬼子来了,密云变成了“满州国”, 原本安定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一场噩梦由此开始,大脚母亲连同四个儿和乡亲们一起,被鬼子兵赶进了一个叫“人圈”的地方。“人圈”里暗无天日,百姓生不如死。年幼女孩被鬼子蹂躏后又惨遭枪杀,走投无路之际,母亲义无返顾,送子参军,四个儿子,一同加入了以“小白龙”白乙化为团长的晋察冀八路军十团。但这仅仅只是开始,战火中,一个个个亲人相继离世,痛断肝肠的生离死别才是这场灾难的重头戏。

这部评剧将战争、母爱、道德、亲情等诸多元素糅杂在一起,让亲情和母爱在残酷的战争中经受考验,因而能够深深打动观众,公演以来就好评不断。在博大主题的书写中,戏剧的张力得以释放,尤其是艺术上的诸多特点和创新,值得我们认真分析和研究。

一、节奏感的把握,张弛有度,恰当好处

虽然这是一出跟战争有关的作品,情节十分紧张,但也不能一直将心弦绷得过紧,否则就不符合戏剧美学的原则。因此,如何做到张弛有度,有松有紧,就很考验编导的功力。剧中,音乐时而舒缓,时而激烈,控制着剧情发展的节奏。群体与个体交替出场,热闹与单调交替出现,使得这出戏看起来很精彩,但又不累。

画面一开始是在春暖花开的季节。梨花绽放,一个大脚女人,养育了5个儿子,尽数为国捐驱。日本人来了,梨花凋谢,目光所及,只有黑黢黢的大石头,宛如这暗无天日的日子。画面的变换,其实就是一种节奏的变化,是节奏由缓趋紧的前奏。由于是战争戏,紧张的情绪一直漫延,音乐就成了调味剂,舒缓的时候,仿佛如小桥流水,激越的时候,宛如锣鼓铿锵。有时是群体大合唱,节奏快而高亢,表达对日寇占领的不满和拼死抗战的决心;有时是凄清舒缓的哀鸣,尽诉在占领区生活的悲惨。

二、细节的描写,入木三分,准确传神

剧中,年轻母亲出嫁时,准丈夫嫌她的一双脚未裹小脚,她仗义执言,历数自己的优点,使他接受了这个脚大却漂亮能干的媳妇。此后的情节中,母亲能够从日本人的占领地迅速出逃,正是得益于这双大脚。所以一双大脚的特写,一双大脚的细节,绝不是可有可无。还有一个细节:一天,外出归来的喜鹊女,神情异样,慌里慌张,只见她日常穿着的红褂子破破烂烂,污迹斑斑,明显是被人撕破,究竟是谁人所为?这在敌占领区,一下就将人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果然,随着喜鹊女的叙述,我们知道了这就是被人本鬼子的刺刀挑破的——女孩被日本鬼子蹂躏了!随之,喜鹊女一番哭诉之后,撞到日本人的铁丝网,被日本人当面开枪射杀。这场戏中,我们一开始见到喜鹊女悲悲戚戚,虽然不知道究竟为何,但她身上被刺刀划破红褂子的细节,已经营造出强烈的悬念,激起了人们一探究竟的念头。

“认亲”一场戏,红军战士被乡亲们收养,日本鬼子来了,将所有的男丁抓去,叫各家认领,没人认领的就是八路。此时,母亲忍痛抛下自己的亲骨肉,认红军战士为子。一开始,她上前一步步逼近自己的亲生儿子,就在她即将触到亲人的瞬间,猛然回身,走近了红军战士。此时,她并未一下就认红军战士为亲,而是抬手给了小战士一个耳光,让观众一阵心惊,这个细节的发生既十分突然,又十分自然。试想,如果不是她这狠狠的一巴掌,要是小战士不承认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假儿子”岂不就要露陷?她这一巴掌打去,红军战士一下子被打蒙了,同时也让日本鬼子相信了这肯定就是她的儿子。一个好的细节,胜过一箩筐的空话大话。

谢幕时,熹鹊披着红盖头呼唤着“妈妈”从舞台上划过,仿佛一个走失的女儿,又仿佛孤魂野鬼,让人惊悸。背景是母亲的雕塑,众演员先回身向其鞠躬,再回来向观众致敬,这一小小的细节,反映出“母亲”在编导心目中至高无比的位置。编导在收场之时,仍不忘以此突出“母亲”这一形象,足见编导对细节的重视。

三、表情达意到位,用字精练,语言鲜活

母亲年轻时出嫁的时候,因为一双大脚,婚事一波三折,这时候还是姑娘的母亲唱道:“女娃长大盼出嫁。到了嫁时怕出嫁。”一个“怕”字,将母亲即将出嫁时忐忑不安的心理准确刻画出来。

这部戏十分注重“关键词”的使用。戏剧一开始,众人反复吟唱一个“归”字,强调一个“归”的重要,道出母亲盼归的急切心情。“一更里来天黑黑,听到儿的脚步声。二更里哟,星星全哟,望儿不归泪涟涟。撑起灯来望儿归,盼到五更天发白,他就扑进娘胸怀。”这样的旋律反复吟诵,是为了强调母亲盼归的心情。在每一场的唱词中,作者都会发掘出一个较为核心的词或字,反复吟唱,多次诠释,从而达到强调重点和深化剧情的作用。如写母亲初嫁,与父亲相拥相抱,“这甜甜蜜蜜的一抱,抱出了一群小精灵。”小精灵就是目前的四个儿子。7月7日来了,“小精灵”和他们的父亲一个个先母亲而去,留下母亲独守空巢。唱词中的一个“抱”字出现两次,联想到后面一个个亲人生离死别的情节,这个“抱”字,让人感到何其温暖。后来,日本人将所有人赶到一个叫做“人圈”的地方,唱词又反复吟唱“圈”字,表示日本人将众人汇成圈,将人圈住,不但身体被铁丝网圈住,心也被禁锢。为了民族大义,邓玉芬的四个儿子和丈夫毅然参军、援军,支持抗日,这时,唱段中反复出现“投”字,这一方面说明母亲的决心,另一方面,也说明事情的紧急。三个儿子干了一天的苦力回来,叫吃饭,却都说不饿,为了不再增加母亲的负担,他们事前已经约好到家里见到母亲时“只能说累困不能说饿”。但母亲偏偏揪住“饿”字不放,她心酸地质问:“壮汉子劳累一天,怎能说不饿?”上前逼着儿子一人一口吃饭,于是出现了第一个儿子吃了一口就将馍馍丢在一旁喊“不好吃”的极端情节。这段戏中,唱段中反复出现的“饿”字,让人看了心酸,听了心惊。

四、不时显现的幽默感,纾解了沉重的剧情

该剧的幽默感不是体现在一句两句的唱词上,而是体现在情节之中。这种幽默不是简单的插科打诨,而是那种来自“骨子里”的幽默。

这本来是一出沉重的悲剧,也许是作者为了调剂这过于沉重的氛围,便创造、虚构了一个子虚乌有“小仔”,这样做的结果,非但没有削弱该剧严肃的主题,还起到了舒缓观众情绪的作用,使得过紧的“钢丝”不至于瞬间绷断,同时达到了幽默喜剧的效果。这其实是借鉴了莎剧中小丑的角色。戏剧小丑插科打诨的功能,在这里同样发挥得淋漓尽致。比如母亲向小仔讲述四子抗日故事,小仔问那时我在哪里?母答那时你还没出生,小仔又问,我啥时候出生?母:“问你爹”,小仔问爹,爹答,“就今天”,小仔不断重复“就今天、就今天”,让人忍俊不禁。再如一群小媳妇要年轻的八路小郭尝尝女人的味道一场,同样风趣幽默,令人捧腹。但紧接着,鬼子来了,人们栖栖遑遑跑开,情节陡然紧张。

五、编剧写法大胆,常有出人预料的情节

日本人抓住自己儿子和八路小郭,要母亲前去相认,不是她的儿子便要承担杀头之险。母亲虽有万般纠结,但最后忍痛认下小郭,眼睁睁亲手将儿子这个“远方陌路路人”推入虎口,令人心惊,令人扼腕,令人痛断肝肠。这样的高潮戏,来得突然又自然,让观众无不流泪。儿子说“几句心头话,慢慢告母亲,妈妈多保重,来世报深恩”,然后长跪不起。母亲“一字一句入娘心。好儿子,跟妈回家!”牵手的,却是小郭!儿子被日本人抓走,舞台上,留下跪地的小郭望着母亲孤独的背影。母亲渐渐走远,此时无声胜有声。小郭喊:“妈,我的妈妈!”母亲回身,喊一声“我的永全哪!”何等地凄惨决绝!

看到接近尾声我们才发现,这个小仔最后也离开母亲了。怎么走的?原来日本人来了,仔儿在母亲的怀中哭个不停,为了乡旁们不被暴露,母亲只有紧紧捂住他的嘴,直到儿子窒息身亡……日本投降了,抗战胜利了,但送走了六个亲人的母亲内心却无比痛苦。一场战争,让她平静的生活变得物是人非。她一口气唱出自己的心声:“我庄家院里一女人,自幼小,看惯了高山流水石头树,没出过方圆里小山村,生儿养儿是本分,期盼着,多福多寿多子孙。勤劳里,春种秋收苦中乐。盼只盼,家宅平安,儿女绕膝笑语频。再看看这小石屋,冷冷清清空四壁。我的夫啊我的儿,哪里找来哪里寻。一声声,归来吧,我的儿我的夫。”她只盼,六个亲人一同归来,吃一顿普通的团圆饭,“同归来,人团圆,享太平。”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愿望,对于此时的母亲来说,却成了无法实现的奢望。这不是对战争的血泪控诉么?

此外,该剧对电影太奇镜头的运用,也颇具特色。蒙太奇本来是电影中的一种剪辑手法,但在近年来的戏剧中屡有出彩借鉴。如母亲唱“四子参军未告诉老汉,我老汉……”此时,一阵枪响,出现老汉送军粮路上中枪的“镜头”。这样的处理方法,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漭。说到八路军小郭帮助母亲时,小郭开枪吸引日本人帮母亲逃走,小郭便在舞台上出现。

这部戏除了编导得力,演员的唱功也十分了得,表演传神到位,栩栩如生,尤其是母亲一角。这些诸多的艺术手法交相烘托,使得该剧主题突出,情节感人,高潮迭起,异彩纷呈,想要不让观众叫好都难。中国评剧院院长王亚勋说,“主创们还进行了艺术的加工和提高,最终呈现的评剧《母亲》是思想性、艺术性和观赏性非常统一的,所以也得到了专家和观众,戏剧圈业内和业外人士的肯定和喜爱。”由于该剧在创作上达到了思想性和艺术性的较为完美的统一,荣获第十五届文华大奖,可谓实至名归。

(作者系云南省民族艺术研究院戏剧创作研究室主任,一级文学编辑)

责任编辑:杨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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