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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屋一起老去的父母

2017-12-05余元英

扬子江 2017年6期
关键词:满池牧歌湖水

余元英

牧羊的父亲

父亲,属于另一个名词——牧羊人。

父亲牧羊从不跟在羊群身后鞭打它们,就像从未鞭打过自己的孩子。父亲常常走在羊群的前面,把自己当成身先士卒的领头羊。放牧羊群,也放牧自己。

羊群吃草,他独坐山头,比一块沉默的石頭更沉默。偶尔也唱一支山歌,是对小时候的二女儿唱过的。若有鸟鸣惊扰,他就将慈祥转向羊群,看它们啃噬草地,也啃噬内心的忧伤。

风起时,父亲将羊群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朵朵蒲公英,生怕自己不小心,羊群就会像儿女们一样,长大,成熟,并风一样从自己身边飞走。

父亲是我不忍唱出的牧歌

能把喧嚣的、无奈的、苦难的生活过成单一的沉默,这一定是父亲。

父亲读书不多,草原上散落的牛羊是父亲奔跑着的书,每一头都有独一无二的故事。每一头都教会他在一曲牧歌中温驯,在温驯中挺直脊梁。

父亲成家时,很穷,除了一身破旧的衣服,就剩下躯体和不服输的倔强。他把众人的讥讽捏成比风还碎的沉静,并在砌石墙、打零工、种果树、搞旅游、搞产业中,用年轮一样的老茧和花白的发养大无数个白昼黑夜,也养大三个女儿和整个家。

父亲喜欢让我枕着他结实的臂,给我唱他给牛羊唱过的牧歌,在他的歌声里我爱上了所有的草原,也学会了用草原的辽阔包容这苍凉的人间。

父亲啊,要是哪天你不见了,我一定忍住悲伤与哀痛不说,我会像拥抱亲人一样拥抱每一棵草,以及草上的露珠,露珠里的洁白。

感恩叫作母亲的沙子

如果一定要描出母亲的形状,我宁愿相信她就是一个沙漏,她用牵挂把自己紧勒,一头是儿女,另一头还是儿女。

母亲说,只有这样,不管我们飞得再高再远,我们都不曾离开她的身体,她的心。

选择玻璃球的封闭,就注定失去一片沙漠的广袤。

母亲,我无法想象你用了多大的勇气,拒绝娇艳的仙人掌以及被风吹远的驼铃声,义无反顾将生活过成奶奶的浓茶、韭菜的嫩绿、我的小脾气。

母亲,我无法想象365个日夜里,你是如何把自己挤过沙漏狭窄的细颈,甚至伤痕累累,念叨儿女这群沙子到天明。

母亲,当我呼喊你的那一刻,我也认定每一粒沙子为母亲。等你不在了,只要我轻轻地呼喊一声“母亲”,整个沙漠都会替你唤着我的乳名。

湖水,母亲一样流淌

湖水,轻柔,轻柔如母亲脸上经久不衰的笑容,每看一眼,俗事留在心中的波纹就收拢一圈。

桥栏上晾晒的萝卜干散发着母亲的体香,微风一吹,母亲和萝卜干一样慢慢干瘪,留下小时候的记忆爬上湖边的垂杨柳,每一丝都变得沉甸甸。

洗衣棒槌笃笃的敲打声是母亲吟唱的梵音,救活一池的湖水,湖水里的荷花,以及荷花上的蜻蜓。

母亲啊,那青瓦白墙多像你花白的发,一层重着一层,一层比一层更能展示苍桑的美;那斑驳的窗多像你粗糙、开裂的手,打开了就不再关上。我每次坐进乌篷船,目光总是和船桨一同垂进水里,不忍与你对视,怕一滴滴眼泪让湖水涨潮,让你过快地老去。

离去,是我的,也是你的

我转身的那一瞬,是否已将我灵魂里闪光的萤火虫放逐到你的夜?

当一些微光义无反顾地泛起,我们谓之为黎明。我来时和离开时,你的表情是那样的相似,就像日子本身复制了日子。

别怪我用车轮描绘远方。离去,是我的温柔,也是你的。只是我将老屋粘贴到我的诗行时,有些歪斜。

你时常说及阳光温暖鸡群,说及春天花未谢,花又开,说及露水打湿蝴蝶的翅膀,说及红辣椒走近新年的根据地,也说及我离开时,风吹了一粒沙子在你的眼里。

母亲节,没有母亲

母亲节,带走了父亲世界里“母亲”的称谓和这个一直深爱着的人。

父亲没有了母亲!

父亲说在一个大家庭里,母亲就是拽风筝的人,要是母亲不在了,儿孙就断线了,就会越飞越远,甚至成为一颗流星,转眼消失。

父亲没有了母亲,他是否在雨停之前,模仿彩虹,硬撑起一片蓝?是否在伤痛之后,还能从夜里挖出黎明?是否在远方,还搜寻拽在奶奶手中的线?

奶奶走了,父亲没有哭,只是喊我们不停地给奶奶放许愿灯,他说明亮的火光,才能让她看见——

暴雨之后,干枯的河床还能装满丰盈的水。

最美的那朵荷花一定紧挨菩萨

常含眼泪的人,内心一定拥有一片池塘,就像翠绿的荷叶,将慈悲向着有水的地方铺开去。

月光在池塘举行一场布施,满池的荷花向着善的方向生长。蛙鸣过滤的经文,在荷叶上大颗大颗地停留,像一颗眼泪,也像一颗舍利,晶莹剔透。

荷花是站立于水中修行的僧徒,而它的修行源于藕的执著,淤泥覆盖到哪里,它就把自身的洁白传递到哪里。

荷花将自己盛开成最美的莲台,借助风的吹拂在水上美一次,在看花人的眼里美一次,在菩萨的点化中再美一次。

我是沾满世俗的人,当荷花开展双眼,我便将双手伸进池塘,向着这满池的水、满池的善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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