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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短裙的假肢女孩:我妈和她给我的四条命

2017-11-28小南明心

知音·下半月 2017年11期
关键词:仁慈假肢爸爸

小南+明心

2017年9月,一本名为《我妈和她给我的四条命》的书,在当当网发售,作者谢仁慈是西南政法大学女生,阳光乐观、青春洋溢。

鲜为人知的是因为车祸,谢仁慈和妈妈各失去了一条腿,都装着假肢;爸爸犯下杀人重罪,她曾经无家可归……就是这样一个身世坎坷的女孩,不仅考取大学,写书,还登上联合国讲坛。尤其惊艳的是,她还穿短裙,露出假肢,独行西藏、新疆……

谢仁慈是怎样做到的?妈妈为什么会给了她“四条命”?这背后,有着怎样惊人的变故与传奇?请看本刊对谢仁慈独家采访——

给我三条命:“废柴”女儿在小桥边等妈妈

谢仁慈,1996年10月13日出生在贵州省都匀市。外公外婆有五个孩子,妈妈蒙燕是老四,只读到小学二年级就退学了。妈妈跟爸爸在一次朋友聚会上相识,两人一见钟情,很快陷入热恋。

蒙燕不知道:此前,谢仁慈的爸爸跟几个小混混打架,把人打伤,被判刑。此时,她爸爸因生病被取保候审,年轻、单纯的妈妈不明就里,跟她爸爸相恋结婚……

等蒙燕知道这件事,谢仁慈爸爸已回到监狱服刑,她也已怀胎两个月。蒙燕不顾家人反对,非要把她生下来——这是妈妈给谢仁慈的第一条命!

蒙燕生谢仁慈时难产,大出血,经抢救,谢仁慈和妈妈好不容易闯过“鬼门关”。她的妈妈又给了她第二条命。

谢仁慈爸爸还在监狱关着,妈妈靠开理发店养活小仁慈。仁慈上了幼儿园,妈妈还送她去文化馆学跳芭蕾。

2000年秋,一个周六的下午,蒙燕带小仁慈去家对面的诊所,让医生给她拿点钙片,小仁慈以为要给她打针,往门外马路上跑,一辆大货车快速开来,妈妈拽她,她用力甩开妈妈,她和妈妈都被撞到了车底下。

小仁慈和妈妈被众人抬上出租车。原来妈妈跟着她跑了出去,妈妈看到了被货车挡住的疾驰而来的大巴车,而奋力向前跑去的小仁慈,却没有看到大巴车,电光火石之间妈妈叫了她的名字,一把将她从鬼门关里拽了回来——结果,她失去了右脚,妈妈失去了左脚。这是谢仁慈妈妈给她的第三条命。

躺在手术台上开始疼,医生给她打了一针说,醒来就好了。小仁慈迷迷糊糊睡过去,脑袋里最后想的是:完了,明天的芭蕾课去不了了。

手术后,小仁慈用手支着小板凳,一步一挪,磕磕碰碰从五楼挪到六楼病房看妈妈。妈妈看到她小腿包扎着纱布,伤心、自责地流泪。旁边的人安慰妈妈说:看你那女儿小小的脚,包着布还在流血,她都上来了,来看你,你可不能想不开!妈妈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边哭边说:“慈慈,妈在,别怕!”仁慈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咪,安静地躲进猫妈妈的怀里。后来,仁慈才知道妈妈多次想跳楼自杀。

要活下去!妈妈说:“慈慈,你好好的话,不愿读书,长大了站柜台、刷盘子都行。你现在没腿了,就要好好读书,考大学才有出路。”小仁慈懂事地点头。从那以后,妈妈像变了一个人,她拿着小鞭子,监督小仁慈背唐诗,小仁慈背不出来,妈妈一鞭子就抽过来。小仁慈到了上小学的年龄后,妈妈白天顶着烈日,夜晚循着星光,四处托人,找愿意接受她的学校。小仁慈每天拄着拐杖,等在小桥边,看拖着拐杖、走路一跛一跛的妈妈,在星光下走来,小仁慈想哭,却哭不出来。一次,妈妈非常无奈地劝她,要不咱们就别读了吧。小仁慈“哗”地眼泪掉下来,说:“妈妈我想读书,你让我读书吧,我一定会考上哈佛的!”妈妈也哭了,她说:“好,妈妈再去问问。”

妈妈也豁出去了,舍下脸面,到处求人。最后,总算有一所学校接受了小仁慈。那时,小仁慈刚装假肢。一次,在跟小朋友玩闹的过程中,假肢突然甩了出来,旁边的小朋友都惊呆了,“哗”的一声全散了,小仁慈一个人在地上坐了很久,自己装好假肢,难过地哭着回家,对妈妈说:“他们都不跟我玩了。”妈妈说:“假肢掉了出来就绑好,下次就不会掉出来了。你不要在别人身上找理由,也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

有时,小仁慈跟小伙伴打架、上山偷果子,被妈妈逮到,也会被一顿揍,奶奶心疼数落几句,妈妈就会说:“你宠儿子宠到监狱去了吧?”仁慈心中愤恨,心里骂父亲,嘴上却埋怨妈妈:“你就是恨我爸才打我!”长大后她才知道,妈妈是希望她优秀!

爸爸要跟妈妈离婚。一天,仁慈舅舅带人找他理论,争执中发生打斗,仁慈爸爸拿刀捅死了舅舅,爸爸和两个帮她舅舅的人都受了伤。大人死的死,伤的伤,抓的抓,妈妈也消失了,没人管她,小仁慈变成了“废柴”。没钱吃饭,她偷过同学的钱,无家可归,她常去同学家蹭饭。现在想起来对那些同学很愧疚。那时,她被同学孤立,被人骂成“杀人犯”的女兒,有人给她起外号“仙人掌”,因为她太刺人。她在小桥边哭,月亮升起又落下……

不久,妈妈终于又出现了,小仁慈的天空才又重新被点亮。

妈妈帮我扔掉包袱:我是青春洋溢的“小太阳”

仁慈爸爸被判重刑,妈妈带她搬离了奶奶家。

仁慈妈妈在仁慈念书的小学附近,找到一间几平米的店面,开了个理发店,绑着的假肢,站久了会把肌肉磨得很疼,她也顾不上。妈妈理一次发收三五块钱,一个月有千把块钱收入,遇到仁慈交学费时,她就要出去借钱。有时,仁慈和妈妈要连着吃一个星期清水面条,妈妈还说:“面条好吃。”

理发不够维持生活。后来,妈妈一大早就爬起来,去仁慈念书的小学帮厨,再回来给人理发。每天晚上,仁慈和妈妈互相检查穿假肢那条腿上的伤,妈妈给她按摩,她给妈妈按摩,这是母女俩独特的“亲子互动”。

仁慈敏感而自卑。和妈妈一起拄拐去菜市,能感受到旁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每当这个时候,妈妈就分散她的注意力。

仁慈逐渐明白,不能接受无法改变的事情,是软弱和愚蠢的。她开始大方、自然地出现在任何场合。

仁慈一路读完小学,升到初中。她在游泳池里狂练游泳,拿了运动会奖牌,许多同学对她表示佩服。她不以为然,“残疾不会使一个人变得优秀,残疾也不代表要成为激励大家的对象,我不过是最大程度发挥了身体的功能而已。”

上高中时,虽然成绩不太好,但因仁慈坚强、开朗,同学们选仁慈当了班长。学校有个贫困补助,一年1500元。仁慈回家问妈妈要不要申请,妈妈让她自己决定。她们班同学中,有的人从区县到城里读书,一年四季就穿两件衣服,仁慈想好歹还有妈妈在学校旁边陪着她。她跟妈妈说:“妈妈,你看我是残疾人,你也很辛苦,要是申请这个补助的话,我肯定能拿到,但从农村来的同学就拿不到了,我是班长呢。”

妈妈笑着说:“那咱不要了。”妈妈的善良,让她觉得比自己得1500元补助都高兴呢。仁慈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特别在乎老师、同学对她的看法,她不能辜负那些期待的目光。

从高中开始,妈妈就有意识地让仁慈独自出门远行:放暑假、寒假时,镇远古镇、青岩古镇、黄果树瀑布等贵州的大小景点,都留下了仁慈的足迹。

高二下学期快要结束时,学校有个交谊舞大赛,仁慈作为班长,去监督她们班的同学,发现隔壁班有个帅气的男生,拉着一个女生的手旋转、跳跃,她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她一直暗暗地喜欢着这个男生,难以自控地跑到一边,一个人悄悄流泪。

回家后,仁慈告诉了妈妈:“他永远看不到我,不知道我在背后默默地喜欢着他。”妈妈告诉她,人们一般不会注意背后的人,但一定会看到前面领跑的人,妈妈鼓励她说:“你要是考进年级前30名,你的名字就会挂到红榜上,这样每天路过校门口,他都会看见你。”

有妈妈的激励,仁慈开始发奋读书,妈妈一直陪伴她、鼓励她,她既为当年决意生下仁慈,感到自己做对了唯一的一件事,又为自己这辈子婚姻的不幸,让仁慈蒙受苦难和羞辱而愧疚、自责。为了安慰妈妈,每次妈妈生日,或“母亲节”、“三八妇女节”,仁慈都会给妈妈写信。

2013年10月16日,妈妈过生日,仁慈又给她写了一封信:“妈妈,我十七岁的时候,许了一个愿,一定要带你去旅游。如果宽裕,便去欧洲,拮据一些也要带你去丽江、洱海,我们一起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让我来照顾你。”妈妈很欣慰,也很高兴。她告诉仁慈,希望女儿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做个正直的人。仁慈怎能不明白妈妈对自己的期望?无论如何,她一定不是一个懦弱女人的女儿。

妈妈绝不懦弱!高三全年,午饭、晚饭,都是妈妈送到教室。有时,她看到仁慈趴在座位上睡着了,就坐着等女儿醒来。一天下雨,妈妈一手撑伞,一手拿着饭盒,路上不小心滑了一下,一身泥水,饭盒却没摔出去。贵州的冬天,常有冰冻,常人走在上面都打滑,何况妈妈左腿装着假肢,她边走,边留神饭盒里的饭不要洒掉,大冬天的常常走出一身汗。

2014年夏,仁慈高考考了627分,全校第17名,名字和照片张贴在大红榜上。仁慈骄傲地带着妈妈去看榜,看榜的家长纷纷夸仁慈妈妈育女有方,妈妈脸上起先流露着自豪,慢慢眼泪就下来了。

仁慈填的第一志愿是西南政法大学法学专业。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高兴得跳了起来,抱着妈妈又喊又笑!妈妈边流泪边高兴地说:“宝贝,我们请亲戚吃饭!”妈妈豪气地大摆宴席,亲朋好友纷纷夸赞仁慈有志气,夸仁慈妈妈有能力,妈妈满脸放光。

晚上,和亲戚告别了,妈妈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与激动,她拿着录取通知书反复看,一个劲地对仁慈说:“女儿啊,妈妈一直相信你可以的!”想着妈妈为自己的付出与操劳,仁慈在心里暗暗发誓:妈妈,我会努力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

到重庆上大学后,仁慈在一帮女同学中很显眼,因为她很爱笑,走到哪里都有笑声,她的乐观、阳光感染了很多人,同学们都说她是个“小太阳”。仁慈经常去健身房。她戴着假肢,在动感单车上飞驰。忽然,一阵笑声传来,原来她的假肢掉了。她熟练地用右手捞起假肢,戴上并踩实,一边说“没事”,转眼又跨上单车!很多人被她的开朗感染,真正爱上了运动!

妈妈给我第四条命:广袤的世界,我漂亮地来了

仁慈上大学后,妈妈不用在学校附近照顾她了,没再开理发店,开了一个中草医馆。

而20岁左右年华的女生,正是最爱美的时候。在大学里,仁慈很想穿短裙,因为好看,也显高。但穿短裙会露出假肢,她该如何适应别人的目光呢?

一次逛街时,导购偷偷打量仁慈,对她一边粗一边细的腿很好奇。仁慈自问:为什么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回到学校,她把假肢外包装撕掉,将新买的裤子右腿剪掉,好像在跟自己较劲。她就这样走到街上,在收获异样的眼神时,也有好心人劝告:“好好的大姑娘,多可惜,遮起來更美。”但仁慈丝毫也不在意!

放假回家,仁慈妈妈看到她露出假肢,忙说:“快遮起来!”她干脆找出所有的裤子,不论厚薄,都剪掉右裤腿。妈妈终于笑了:“你比我勇敢!”

朋友很欣赏仁慈的特立独行。一位朋友邀请她在知乎回答:“想知道穿着短裙,把两条腿的假肢露出来,走在大街上会怎样?”仁慈回答了自己露出假肢的过程及心路历程,并配发了多张穿短裙子行走和健身的图片。一晚上,她的回答点赞数破了五千,后来涨到两万六千多,她的微博也被人找到,“粉丝”从二百涨到两万多,一不小心,仁慈就成了“网络红人”,有人评价她是“西政的太阳”。她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什么太阳,简直是给母校蒙羞。”她不想变成一个励志典型,只想平静地讲述自己的故事。

很多用假肢的人私信仁慈,问仁慈他们可以露出假肢吗?她并不建议他们这么做,除非内心强大到能接受赞美和指点。仁慈认为自己在撕掉假肢包装前,潜意识里已“蓄谋”很久,因为她明白必须超越自己,这是她独特的青春之美,是不一样的人间烟火!

2015年7月初放暑假,她开始尝试独立旅行:由贵入滇,去西藏。7月7日到大理时,在洱海边露营,凌晨5点多开始下暴雨,她和驴友的帐篷全部被淹,只好找地方避雨。他们来到一个寺庙敲门,开门的是一个长得很恐怖的老爷爷,鼻子和嘴巴都没有了,但是很善良,收留了他们,给他们腾房间,准备食物,仁慈心里特别感动。这场雨也让她明白:外表丑陋没有关系,善良与真诚,才最值得尊重!

行程的最后,仁慈坐在圣湖边,与圣山相望,内心一片宁静,她找到了心灵的自由。

2017年6月,仁慈接到聯合国“中国残障与可持续发展”论坛的邀请函,她去北京参会,作了一个演讲:《我不是你们励志的偶像——残障者在主流媒体中的形象呈现与权利实践》,演讲受到许多的好评。

仁慈将演讲的视频发给妈妈看,妈妈夸她表现抢眼,但提醒她下回要将白衬衣弄整洁一些再上台,她俏皮地回应:“得令!”

随着仁慈在网上的走红,出版社邀她撰写了一本实体书《我妈和她给我的四条命》,人民交通出版社出版。书里讲述了仁慈妈妈给她的四条命:那时仁慈爸是街头小混混,打架坐牢,是因为生病取保出来才见着仁慈妈妈的。身边的人都知道,但都没告诉她,她在仁慈爸爸回到监狱里去的前三天知道这事儿,那时候仁慈两个月。妈妈没一怒之下把她堕了离婚,是妈妈给她的第一条命;第二条命是妈妈生她的时候有些难产,仁慈爸爸忙着坐牢也不在她身边,就奶奶在照顾妈妈——想起来妈妈真不容易。这是妈妈给她的第二条命;第三条命是妈妈在车祸中救了她,仁慈和妈妈各自失去了一条腿;第四条命,是妈妈的顽强、乐观和爱,拯救了残疾的仁慈,让她相信自己,勇敢地活出了自我。而这是仁慈认为妈妈给她的第四条命,也是最重要的!

2017年9月初,该书在当当网发售,谢仁慈到全国各地参加签售会,与“粉丝”分享背后的故事。妈妈在家里把这本书到处拿给亲友看,脸上露着自豪。

9月中旬,谢仁慈和妈妈接受了湖南卫视《儿行千里》栏目的专访,在节目中,何炅说:“如此坚强的女儿,必有一位强悍的母亲!”仁慈诉说妈妈这20年对她的供养、母女间的相互支撑,台下观众数度落泪。

在节目最后,谢仁慈给残障的孩子们写了一封信:“我知道你和曾经的我一样,由于身体机能的障碍,在融入班级、集体和社会的时候,会有迷茫和困惑,甚至会愤怒。作为一个一路走来的大姐姐,我想告诉你,你需要接受生命中那些无力再改变的事情,残障会让我们经历痛苦,但也给予我们更多的机会,让我们去深刻认识自己,反思生活……接受不完美的自己吧!你不必像我一样露出假肢,只要勇敢地站出来,争取那些属于自己的权利——去读书,去思考,去努力成为你喜欢的那种人。”

还有一年才大学毕业,谢仁慈还有很多想做的事:准备写第二本书;和妈妈一起,到广袤的世界看看!

妈妈爱漂亮,谢仁慈爱美,她们平常在家里会彼此分享衣柜。母女俩一起出去,别人还以为是一对“姐妹”。

经历过人生的风雨,谢仁慈和妈妈没有被生活碾碎,而是在被生活一再捶打之后,活得更昂扬更精彩,谢仁慈相信自己和妈妈会有更好的未来!

编辑/宋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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