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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

2017-11-27王华

中国铁路文艺 2017年11期
关键词:老夏讲话稿老梁

王华

中午,已经到下班点了,可是老梁还唾沫四溅地说着废话,一点也没有打算结束会议的意思。

小叶坐在老梁的对面,椭圆形的会议桌拉长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果不是会议桌中间有两盆龟背竹挡着,老梁一定看得见小叶不停地看墙上闹钟的样子。小叶每次开会都挑这样的位置,她不想让老梁直接看见自己,她也不想直接看见老梁。特别是老梁讲话的时候,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双手互相握着,脑袋还有那么点歪。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

老梁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小叶拿着签字笔在会议记录本上十分焦躁地胡乱划着杠杠。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儿要放学了。女儿早上走得急,不知道带钥匙了没有,如果没带,她得多着急啊!

坐在小叶斜对面的司马荣也着急了,她用一只胳膊支着脑袋,咬着笔杆,冲着小叶又挤眼睛,又扮鬼脸。

外面的阳光从窗户上顽皮地跳进来,正好停在了那些龟背竹的叶子上,斑斑驳驳的。“哐镗”,不知道是谁,可能是换翘着的二郎腿时碰得桌子响了一下。老梁还是没有停顿。

都讨厌老梁,肚子饿得咕咕叫,谁听啊?这是老梁一个人的舞台。司马荣私下和小叶说:“老梁可算是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好容易等到老白退休扶了正,不挺直腰杆训训话,使劲过足官瘾,能行吗?”

老梁开始训办公室副主任陈才了。老梁嫌他把汽车队管理得太乱了。

小叶很崩溃,她看着墙上的挂钟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心中满是忿然的感觉。女儿马上就要到家了。

这老梁,如此啰嗦,不知他老婆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这样一个能唠叨的男人在家里,会是什么样?

想想,都觉得不舒服,这样的男人,能用来当丈夫么?领导型的男人!怎么看都没有一点可爱的意思。

果然,女儿来电话了。女儿在小区的超市打的。

小叶开会前把电话放到了静音上,看见屏幕一闪一闪的,她拿着电话出了会议室。眼睛的余光看见老梁用不快的目光扫了她几眼。

随便吧,我一个女人。小叶心说。

小叶站在会议室外头,门刚好半掩。

女儿的声音中带着急躁,还带着点哭腔。

小叶接完电话刚回去,老梁就宣布会议结束了。

老梁说:“怎么,孩子打的?你老公呢?”

“今天刚好当班呢。”小叶有点不好意思。

晚上下班,女儿早就回家,很乖地在写作业了。厨房里,永哲已经做好了米饭,正埋头切土豆丝。这个男人,有很不错的厨艺呢。永哲上的班是倒班制,本来呢,中午他是在家的,可是他们班上有个人的父亲去世了,永哲就和同事帮忙去了。

吃过饭,收拾碗筷的时候,小叶就对永哲说了上午的事。小叶说:“我接了个小孩电话,我们领导就问你老公呢?什么意思?为什么到点不下班,要听他的废话?我都急死了!”

永哲说:“急什么急?小孩你让她等会儿呗!”

“去去,不和你说,和你一说,你就这样,她才多大?她等着,她下午不上学吗?”小叶一听就急了。

永哲说:“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也别告诉我你着急。”

小叶忍了几忍,硬是没有再争吵下去。

男人,尤其是永哲这样的男人,永远都是这样,能让小孩子一个人站到院子里那么久吗?孩子身上没有带钱,要不,自己到小区门口的饭馆吃个饭也行,或者带了钥匙自己回家也没有问题,先在家里垫点,等她回去做也不迟!

永哲不再理会她,扭头进了书房。电脑是他最忠实的朋友,还有手机,自从买了智能手机,他的业余时间几乎都被这两样东西占满了。

小叶扔了手中的抹布,碗也不洗了。洗什么洗?不够生气的!

她拿了本下班时在公交车站买的杂志,歪在女儿房间的床上看。

女儿转头,悄声问道:“吵架了?”

女儿的话让她“扑哧”笑了出来。这个小机灵,人小鬼大,什么都知道。小叶放下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有点焦躁了。对于工作,有着说不出来的烦恼,受限制,不自由不说,最让人感到不自在的是从上到下的那种隐藏的奴性。领导的话都是对的,领导的决定都是对的,领导永远都是对的。

还有,最让她操心的还是女儿。互联网时代的信息简直太丰富了,可是每天溢出手机和网络的那些负面的东西,让人在叹息的同时,又感到了深深的不安。某个城市的小学门口有人恶意制造爆炸事件,某个城市的小学教师性侵小孩子……总之,都是这些让人看了气愤不已的事情。能不焦躁吗?能不担心吗?

二十二点的时候,女儿终于睡着了。

小叶自己在卫生间仔细地洗了脸,然后拍了点柔肤水,准备洗脚。

这时候,放在外面餐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是一声清脆的口哨声。现在满大街都是这种短信的提示音。小叶把脚放进盆子里,水很烫,她喜欢用这么烫的水洗脚。脚一下一下蘸着水,支撑不住了,就在盆子边上搭一会儿,然后再蘸热水,烫烫的水在脚底一沾,舒服的感觉立刻就传遍了全身。

就这么洗完脚,小叶才想起刚才那个短信来。她打开手机,居然是老梁的。这让她感到非常意外。这个手机号还是老梁当副职的时候,因为筹备单位的党代会,为了请示方便,小叶才存上的。除了节假日的群发短信,小叶没有和他发过什么短信。这个钟点,真是神经。小叶才想起来,今天是老梁在单位值班的日子。

老梁的短信很短,说:天凉易感冒,要多加注意。什么意思?

小叶想了想,就关了机。

第二天,小葉送完女儿,人还在公交车上,电话却响了。她最烦在公交车上接电话了。站都站不稳呢,还要手忙脚乱接电话。她坚持了一会儿,想到单位再回过去,可是打电话的人非常执着,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小叶只好把双脚分开站稳一些,然后一只手拉包的拉锁,翻手机。

是母亲打来的。母亲打电话像是喊,她永远都觉得对方耳朵背,生怕别人听不见她的话。母亲说:“还是小飞的事情,你给办了没有?”endprint

小飞是小叶的弟弟,姐俩一个单位,不同的是,小叶在办公室,小飞在车间。小叶每天坐在电脑跟前,手动动就行了。可是小飞,却每天要修许多机器配件,工作环境嘈杂不说,还比较受气,也拿不了几个钱。母亲说了几次,让小叶想想办法,把小飞从车间调出来,去销售处,或者到车间的小机关也行,整整台账资料什么的,最不济,哪怕是去环保队呢。

小叶皱皱眉头,隐忍着。她差点儿要对母亲发火了。可是在公交车上,她没好意思,刚接电话她叫了声妈,现在周围的几个人都知道她和自己妈在打电话。

老梁要的三天后安全生产标兵表彰大会上的讲话稿写完了。小叶从头到尾又仔细看了一遍。好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每个要点的题目都是工整对仗的。这样的现代公文“八股”,小叶进办公室没多久就学会了。看上去很讲究,很有层次,很有水平的样子。只有小叶知道,有多虚,有多假。

小叶把讲话稿打印出来,订好,然后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要不要在给讲话稿的时候提小飞的事情呢?这会儿老梁在办公室呢。给讲话稿可不就是个绝佳的机会吗?不然呢,她请老梁出来吃饭吗?那也太暧昧了吧?去家里,太难拉下脸了。自己到底是个女人呢。

也只有这样跟老梁提了。

这点事情对老梁来说,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正走神呢,桌上的固定电话响了。

“小叶,你到我这里来一下。”没头没脑的一句。好在小叶很熟悉,这是老梁的一贯作风。

小叶拿了讲话稿,在老梁的办公室门口停了一下,才举手敲门。门其实就开着。老梁正埋头看什么东西。一个秃顶正对着门外。

“进来。”老梁没有抬头回答道。

“讲话稿写好了。”小叶把讲话稿轻轻放在老梁的桌子上,然后向后退了一步,等待老梁的反应。

老梁这才抬头。说:“坐下。”

小叶笑着说:“不用了。”

“坐下,我正好找你谈点事儿。”

小叶只好坐下了。

小叶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老梁对现在的办公室主任老夏不是太满意,打算给他调换个位置。老梁说:“小叶啊,你看,你年轻,又很有才干,这在底下锻炼也差不多了。我意思呢,到时候你就来接手这一摊。”

小叶立刻局促不安起来。说:“我可能不行。”

小叶说的是实话。办公室主任那活儿,表面看挺风光,可实际呢,就是一个贴身跟班,是领导们的奴仆。领导不离开单位,你休想早下班。跟领导出去吃饭,你得替领导挡酒,你不能让领导喝趴下了。老夏的胃就是这么喝坏的。这还不算,还没日没夜耗在单位上,要是那样的话,女儿怎么办?还有,酒桌上,一个女人如何应付?敬来敬去虚假得要死的酒,烟雾缭绕中带着色的小段子。她,小叶,一直在内心自诩为淑女的自己,怎么能够呢?

她太讨厌这样的应付了。她可不是削尖脑袋拼命想往上爬的人!她从小到现在最瞧不起的就是那种人。

当然,不止这些,这些都是她从表面上看到的。其他的呢?还有,一个女人,那样的话,像什么呢?不定有多少流言蜚语。

“你考虑一下,给我答复。”老梁说完,就又埋下头了。

小叶点点头,出去了。小飞的事情终究没有说出口。

吃过饭,永哲就上夜班去了,家里只剩了小叶和女儿。本来她想向永哲讨个主意的。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说,永哲上班的时间就到了。

小叶心烦意乱地坐在黑着灯的客厅,脑子里就像塞了一团乱麻。

女儿写作业的间隙跑出来上厕所,看见其他屋子都黑着,就喊:“妈妈,妈妈。”

小叶答应着。

女儿跑过来说:“我爸爸上夜班去了,你是不是想他了?哎呀,不就是一个晚上吗?”

小叶忍不住笑了。

这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母亲的。

小叶拿起电话。却是小飞。

小飞说的依然是换工作的事情。

小叶没有作声,她不知道该怎么给母亲和弟弟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她有多为难。她也很想帮小飞。

果然,几天后,就有小道消息说老夏要到下面一个车间去当支部书记了。老夏似乎也听说了,不过老夏看上去兴高采烈的,也不怎么管事了,好像比平常平易近人了许多。

几天来,小叶每天都如坐针毡,她好几次从办公室出去想上老梁办公室去。想直接告诉他自己不打算干那个什么办公室主任。可是每次她都没有勇气去说。她害怕老梁说她不识抬举。从一般的科员到主任,对于小叶的职业生涯来说,那可是上了一大步台阶。不但可以提级,奖金也能多出一大截。如果单凭工作能力,小叶坐在那个位置上也是问心无愧的。可是,小叶却不喜欢。

小叶担心,万一哪天宣布了,可怎么办呢?

纠结,纠结,小叶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拧成一股一股的绳子了。

老梁却是不动声色。

小叶又想,不是说等我答复吗?那我回头再答复吧。我不答复的话,老梁是不是要等等看呢?

晚上,永哲又坐在电脑跟前了。小叶端了个小凳子,坐在永哲的跟前,说:“你先别玩了,我们聊聊吧。”

永哲说:“说吧,我听着呢。”

小叶一听立刻没心情了。半天没有说话。永哲正在QQ群里和人聊得欢。一时也没有顾上她。

小叶坐了一会儿,就默然起身了。

永哲说:“你不是要聊天吗?怎么不说话了?”

小叶说:“没事,你忙吧。”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

小叶一看,竟然是老梁的。她有點慌乱。

老梁说:“那什么,华局长来了,这会儿我们在1979钱柜,就是唱唱歌,你打的来。”

老梁的口气不容置辩。小叶看时间,十点都过了。这怎么和永哲说呢,再说,女儿还没有睡,正眼巴巴等着和她聊天呢。每天晚上,女儿都要和她聊聊班里的事儿,她也会拣一些单位上或者路上或者报纸上看来的有趣事儿和女儿分享,这几乎成了她们母女长期保留的节目。endprint

小叶气得直打自己,怎么不早早关了手机,若是关机,哪里来这烦人的事情呢?

小叶站在阳台上,此时正是万家灯火,每一个亮着的小窗户在黑夜中都显得特别温暖和温馨。她推开一扇窗,柔软的风从外面进来,很温柔地揽住了她。她直拍脑门,一时想不出来该怎么办。女儿已经睡了。

可怎么好?

离老梁打电话已经足足半个小时。小叶却觉得自己迈不开步子。

电话终于又响了。

老梁很不悦:“到哪里了?”

小叶说:“哎呀,我家这个地方,我等了半天,也没打上车。”

小叶的家远离市中心,这样的理由也说得过去。老梁半天不语,小叶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永哲正好上厕所,看见小叶在阳台上把耳朵贴在手机上,正待要问小叶这么晚和谁打电话,却见小叶把食指竖在嘴上,便闭口了。

老梁终于说:“算了,那算了,你回去吧。”

小叶把脸贴在玻璃上,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永哲从厕所出来,看小叶的样子,说:“找星星呢?”

小叶说:“我倒是想呢。”

第二天早上,小叶从老梁办公室门口过的时候,觉得很不好意思,总觉得像放了老梁的鸽子。现在的老梁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没有爬上这个位置时候的老梁了。那个时候,小叶和他说话,根本用不着想半天,那个时候,老梁虽然也算个领导,可却是个小领导,小领导的意思呢,就是如果人家把你放在眼里,你就是个领导,人家不把你放在眼里,你便不是领导,你还不能把人家怎么样。当老梁还是个小领导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这样看上去让人捉摸不透。

老梁卻似乎没有什么,中间依然打了电话叫小叶过去。小叶惴惴不安,几步的路,脑子里翻江倒海在想怎么解释那天晚上的台词。没想到,进去,老梁却把那个讲话稿扔给她说:“那什么,有几个地方,你再完善下。”

小叶偷偷瞟了一下老梁,老梁面上很平静,什么颜色也看不出来。

小叶拿了稿子,出得门来,长长嘘了口气。

小叶坐在办公室桌前,发了半天呆。这老梁,真的不计较?

快下班时,老夏在走廊喊:“小叶,来一下。”

小叶过去。原来是晚上要接待检查组。

老夏很是意味深长:“小叶,把孩子安排下,晚上啊,你得多操心。”

小叶脸不由自主地红了一下,仿佛被人戳穿一般。难道老梁找她谈话让她接老夏的事儿,老夏知道啦?

还有,老夏话里有话。从前这样的事儿,小叶是不去的。老夏本来就能喝,再加上办公室还有另一个女的,叫李晓红,也挺能喝的,基本没有小叶的份儿。那么,这么意外地让小叶去,看来,老梁是有指示的。

酒桌上的小叶很木讷。除了很刻板地站起来,分外拘谨地敬了一圈酒,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了。要不是老夏游刃有余地插科打诨,小叶觉得自己简直能尴尬死。这样的一桌人,有几个说真话呢?一个比一个能恭维,一个比一个能端架子。

酒足饭饱,便要去K歌。小叶悄悄拉着老夏的袖子说:“我得回去了,我女儿等我呢。”

老夏用很真诚很恳切的声调说:“那哪成呢?你看,就你一个女的,不去行么?”

是一个很大的包间。光线很暗,闪着只有舞厅才有的彩灯,让人很是头晕目眩,就有人很殷勤地上去为检查组的“头儿”和老梁点了歌。

老梁对那“头儿”说:“那什么,领导,我先和我们的美女跳舞,你来唱歌。”

老夏就推小叶,还有跟着的司机也来拉小叶,有起哄的意思。

这是小叶根本没有想到的。小叶从来没有上过歌厅。她以为只是唱唱歌而已。

老梁伸出手,是邀请的意思。

要不要跳呢?根本容不得小叶多想,老梁已经拉起了小叶。

彩灯把老梁的脸照成了马赛克。老梁的身上是一种令小叶很恶心的酒味和烟味混合的味道。小叶对男人身上的这种味道很敏感,大约是永哲不抽烟不喝酒的缘故。永哲永远是干干净净的样子,什么时候都是清爽的。

小叶没有办法,被老梁拖着在巴掌大的舞池里转。老梁扶着小叶腰间的手开始动,很轻佻。幅度不大,可以说是跟着节奏不由自主地动,也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地抚摸。真是官仗色胆?狗东西!小叶在心里骂道,面上却只能淡淡的。

老梁口鼻中喷出的热气不停地落在小叶的刘海上,小叶不断地屏住呼吸。太难闻了。老梁却很享受的样子。

检查组的头儿唱得真难听: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喜爱,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小叶踩了老梁一下。小叶说:“对不起,我不会跳舞,这是我第一次跳舞。”小叶被老梁握住的那只手心里,满满都是汗。老梁很温和地拍拍小叶的背,那个位置,刚好是胸衣带子结扣的所在。现在的季节,穿得都轻薄。小叶很是恼火。

老梁当然不知道,大学时候的小叶,交谊舞跳得有多好,各种舞步没有不会。

老梁呼哧呼哧地在小叶耳边喘着粗气,很暧昧地说:“我就喜欢你这样有文化的女人,有味道。”

小叶没有说话。检查组的“头儿”有一副天生的破锣嗓子。破锣嗓子足够把所有人的听觉全部破坏。小叶只当老梁的话是耳旁风。她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然后,又“一不小心”踩了老梁一下。

这老滑头!小叶心说。

一曲终了,老夏立即端了一杯酒给检查组那“头儿”,又给了老梁一杯。

小叶借机从老梁身边出来,她假装上厕所的样子,从茶几上抽了一张纸,然后拿了自己的小手包。

没有人注意她,这个时候,大家都围着领导恭维他们歌唱得好,舞跳得好呢。

小叶在卫生间稍作停留,她从镜子中看着面颊发红的自己,她用鼻子闻了闻袖子,很大的烟味。

什么东西?!我是陪舞的吗?小叶打开水管,用凉水冲了冲脸。歌厅里鬼哭狼嚎的,小叶从卫生间出来,就直接出门,打车回家了。endprint

永哲还没有睡。永哲说:“不说一声,我接你去。”

小叶说:“哪里用得着,打车那么方便的。宝贝呢?”

永哲说:“早睡了。睡吧,咱?”

小叶看着永哲,说:“哎,哪天我要是丢工作了,你养我不?”

永哲说:“傻丫头,什么话,我不养你,谁养你啊?不过我要是失业,你也得养我!”

小叶嗔笑道:“当小白脸啊?”

正说着,电话响了。小叶一看,是老夏。

小叶对永哲示意不要出声,然后径直走到阳台。

老夏说:“小叶,你什么意思啊?”

小叶说:“没什么意思,我吐了,吐到衣服上了,你说我还能回去不?”

老夏半晌没有说话,之后电话就挂了。小叶对着电话吐了一口,说:“恶心!”

然后就失眠了。永哲没有枕好,总是在打呼噜,小叶伸出手,摸摸他的脸,永哲睡觉很轻,马上换了姿势,呼噜没了。

夜很安静。像无边无际的大海,小叶觉得失眠的自己就像一叶扁舟,在大海上飘来荡去,一点方向也没有,不知道前方还会有什么样的风浪,也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走。

唯一可以依靠的,是永哲。她轻轻从背后抱住了永哲。

小飞的事情怎么办呢?怎么和母亲说呢?母亲会怎么想呢?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是这么无能,真是白混了。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匆匆数年,一事无成。看来“百无一用是书生”是对的啊。

早上起来,眼睛浮肿,脑袋胀胀的。

到了办公室,还没有坐稳当,老夏就过来让小叶把老梁让改的讲话稿打出来。

小叶答应着,就开了机子。

小叶拿着讲话稿,进了老梁的办公室。老梁一声不响接过去看,一页一页翻着,也不说让小叶走的话。小叶只好等着。屋子里很安静,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怎么是这么个难伺候的主儿?小叶正尴尬地戳在那里。老梁忽然就生气了,说:“小叶,你也不是个新人了,怎么连这个活儿都干不好?这写的什么呀?你看看,你看看,这能用吗?重写去!”

小叶有些懵。脸上一时没挂住,木木地拿了稿子,眼泪差点下来。

出来,却看见老夏就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见了小叶,立刻转身进去了。

小叶胸中憋了一口闷气,办公室还有好几个人呢,小叶没法回去,只好捏着那沓刚刚打出来的讲话稿进了卫生间。

眼泪止不住地“唰唰唰”淌下来。她气愤地撕碎了手中的讲话稿。

索性,不写了。写什么写。

她平静了许久,才回到办公室,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休假单子。

她把单子放在老夏的桌子上,说:“我要休假。”

老夏起身面带神秘地关了门,说:“小叶,你何必呢?何必弄这么僵呢?”

小叶说:“我真要休假,我家里有事儿。”

老夏说:“瞧你倔的,真是一头倔驴。”

小叶说:“你签字吧,我要休假。”

老夏拿着单子看了半天,说:“那你得让头签字,要不我可不敢!”

小叶说:“凭什么?我是什么级别,你签不了?你搞清楚,你是我的上级领导,我休假你签字就可以了,这是白纸黑字写清楚的。”

老夏说:“你也别跟我闹,这个字我怎么给你签?”

小叶简直要气昏了。她差点一冲动就直奔老梁办公室去了。老夏怕你,所有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她從老夏办公室出来,准备往老梁那儿冲时,胳膊让人拉住了。是司马荣。

司马荣劲儿真大。

司马荣把小叶拽进自己的办公室,飞快地关上门,点着小叶的鼻子说:“你可真二啊!脑子没进水吧?”

小叶低着头,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司马荣说:“得,我也不说你了。平静点,该干吗干吗去。”

小叶还是休假了。她再次找了老夏。这回,老夏什么也没有说。老夏把签了自己名字的休假单给了小叶。

赶上周末,永哲正好也休息,一家三口乘了公交车去郊区玩。

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车上人不多,每个人都有座位。公路两旁深绿色的树木飞快地朝身后奔过去。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田野里时而会看见收土豆、收白菜的农人。

他们去的目的地是一个小型水库,没有多少风景,但是水库边上有郁郁葱葱的树林,有密密麻麻的草甸。但这些,对于小叶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太喜欢大自然了,空气清新不说,随时都有自由自在的感觉。

刚下车,小叶就收到了司马荣的电话。

司马荣在电话里使劲骂着老梁,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说:“老夏换地方了,李晓红提主任了。”

司马荣鄙夷地说:“那娘们,走在领导跟前恨不得把屁股甩出去,一个电大出来的大专生。什么水平?他妈的什么领导这是!”

小叶如释重负,心里却有些隐隐的失落。天空,一只雄鹰滑翔而过,那些不喜欢的、纠结的东西一时间也烟消云散了。有什么呢?匆匆流年中,能保留一份自己,到底也是好的呢。

女儿高兴地奔向一棵树的脚底下,那里,有一朵雪白的蘑菇。永哲张开手臂,冲着水面晃了几晃,连声说,真好,真好!女儿蹲在蘑菇跟前,使劲叫小叶。城里的孩子,见什么都是稀奇。

不过说真的,蘑菇可真是白啊!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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