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苏苓

摘 要：就才子佳人小说的内容及其与中国古代小说史的联系来看，才子佳人小说的源头来自于唐传奇，它是作为《金瓶梅》的反动而呈现于世的；《红楼梦》则得益于《金瓶梅》和才子佳人小说的复合影响，它对《金瓶梅》的借鉴没有通过才子佳人小说。因此可以这样认为，才子佳人小说从多方面给《红楼梦》提供了艺术借鉴，但不是《红楼梦》的唯一来源。

关键词：才子佳人小说；人情小说；来源；继承；流变

中图分类号：I207.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7）30-0073-02

一、前言

《中国小说史略》中的人情小说包括《金瓶梅》及其续书，包括《玉娇梨》、《平山冷燕》、《好逑传》等才子佳人小说，包括《红楼梦》及其续书。虽然《金瓶梅》、《红楼梦》以一个家庭为描写中心，《玉娇梨》等以恋爱婚姻为表现中心，但它们或多或少，都各自有所侧重地对当时社会的风俗人情、社会现状有所反映。

由于中国古代小说是一种比较庞杂的文学现象，所以关于才子佳人小说的概念，历来比较含混。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这样定义才子佳人小说：“至所叙述。则大率才子佳人之事，而以文雅风流缀其间，功名遇合为之主，始或乖违，终多如意，故当时或亦称为‘佳话。”本文所说的才子佳人小说特指由文人创作的、以才子佳人恋爱故事为中心内容的、独立成书的作品。这类小说是隶属于人情小说这个类别的。

二、才子佳人小说对唐传奇的继承

才子佳人小说的源头是封建文人士大夫创作的唐传奇。中唐，文人士大夫对社会人生都不再那么抱有期望，他们的心灵需要在现实以外的世界中寻求寄托。而小说正是提供了一种虚拟的世界，可以让人们在其中幻想人生，解释人生，表达对人生的种种愿望。唐传奇建立了比较完整的小说结构，内容更偏于反映人情世态，才子佳人小说正是通过受唐传奇影响而产生的一部分话本、拟话本及戏曲，间接继承了唐传奇中爱情题材作品的思想意识、人物原型和情节原型，因为才子佳人小说的创作主体仍然是封建文人，他们受封建文人思想意识的历史积淀影响较深，因此才子佳人小说的主要倾向表现出封建文人思想意识的特征，如维护封建名教，宣扬封建文人的生活理想等儒家正统观念。当然这并非否认才子佳人小说对封建的道德和礼教有所背逆，具有较为强烈的追求婚姻自主的愿望，并幻想了实现这种愿望的方式：以诗为媒，奉旨成婚。但在作品中，这种愿望没有构成与封建礼教的正面冲突，解决问题的方式更不是反抗封建制度。

透过才子与佳人自由恋爱这一表象挖掘下去，结合才子高中、夫妻团聚、子孙登科的补叙，可以看出，才子佳人小说所表现出来的生活理想，仍然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种封建文人的人生理想。他们在描写对理想的探索时，尽量回避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简单而随心所欲地描写理想实现的可行性，他们的作品未能揭示出那一时代理想终将被黑暗吞噬的必然性，这与唐代文人在唐传奇中表现的理想是一脉相承的。

三、才子佳人小说对《金瓶梅》的反动

与才子佳人小说相异，《金瓶梅》直接继承了宋元话本中市民艺人创作的反映市民生活的文学传统。《金瓶梅》不仅借用了话本中的某些情节、章节，甚至直接引用了其中的某些故事。如，第十四回李瓶儿从大名府梁中书家逃出时带一百颗大珠的情节，与《志诚张主管》中的小夫人从王招宣府带出一百零八颗西洋珠的情节相类。当然，《金瓶梅》最重要的内容来源于《水浒传》，《水浒传》虽是长篇章回小说，不是话本，但是它以宋话本《大宋宣和遗事》为蓝本，其中有关市井生活的描写也具有鲜明的宋元市人小说的特色，《金瓶梅》从《水浒传》中借鉴的又是表现市井生活的部分，因此《金瓶梅》从《水浒传》中继承的也是宋元话本以来的市民文学的传统。

因此，尽管《金瓶梅》中仍然存在着大量的封建因素，但就其主导倾向而言，《金瓶梅》是一部与封建文人文学不同，也与一般的市民文学有明显差异的，带有资本主义萌芽时期新兴市民思想特征的文学。在全书中很难发现一个善良的人，一个重情义的人，各色人中没有一个才子，也没有一个佳人。它只写肉欲未写爱情，根本不欣赏封建文人的人生理想，追求的是花样翻新的肉体享受与永无厌足的钱财占有。

正是由于才子佳人小说与《金瓶梅》来源于不同的小说传统，思想观念上存在着差异，因此才子佳人小说不是由《金瓶梅》发展而来的。之所以“书名尚多蹈袭”，是因为在《金瓶梅》的学步者纷起的时候，才子佳人小说受到了《金瓶梅》强大的社会影响的冲击，只是在形式上采用了《金瓶梅》书名的命名方式，以招揽读者。如《玉娇梨》和《平山冷燕》，题名模仿《金瓶梅》，各摘主人公姓名一字集成，思想倾向则与《金瓶梅》完全不同。《金瓶梅》重在暴露、刻画了一群受社会影响、精神被毒化的妇女形象，描写了动物性人的婚姻生活；而才子佳人小说旨在歌颂，塑造了一些理想的人物形象，讴歌了文人的爱情关系。这样，才子佳人小说可以说是《金瓶梅》思想倾向的反动，它没有顺应《金瓶梅》时代的文学潮流，而是继承和发展了唐宋文学中才子佳人故事所创造的一种小说。

四、才子佳人小说对《红楼梦》的影响

才子佳人小说虽然与《金瓶梅》没有多少相似之处，却与《红楼梦》有着一致的地方。才子佳人小说和《红楼梦》都主张男女双方的感情是最重要的，表现了各自的爱情和婚姻理想；才子佳人小说和《红楼梦》都塑造了青年男女的美好形象，并在他们身上寄寓着作者的人生理想。

《红楼梦》以前的人情小说，实际上存在着两大类型，一类是以《金瓶梅》为主要代表的“世情书”，一类是才子佳人小说，即“佳话”。这两种类型在发展过程中既相对独立，又具有一定的融汇趋势。而《红楼梦》在汲取《金瓶梅》与才子佳人小说营养的基础上加以扬弃、否定，进行全新的创造，把才子佳人与世情两大内容合而为一，使之相辅相成，伯仲而立。以贾家为中心的“四大家族”的由盛而衰，是“世情书”所表现的主要内容；宝黛爱情，则可以说是类似于才子佳人小说中的恋爱故事方式，前者體现了《红楼梦》对封建社会深刻的认识和批判，后者体现了《红楼梦》的理想追求。虽然才子佳人小说对世情有所涉及，但由于受主要情节的限制，篇幅又较短，没能对社会生活进行深入的挖掘，所以在描写世态人情上份量太轻，深度也有限，远不及与它篇幅差不多的众多“世情书”，更不能与《金瓶梅》相比。

《红楼梦》得益于《金瓶梅》与才子佳人小说的复合影响，表现在统率全书的观念、主要人物的设置与塑造、小说的结构等方面。由于《红楼梦》既继承和发展了才子佳人小说的内容，也继承和发展了以《金瓶梅》为代表的“世情书”的内容，所以才子佳人小说只能是《红楼梦》的来源之一。而且《红楼梦》对《金瓶梅》的借鉴并没有通过才子佳人小说，而是直接从《金瓶梅》中汲取的，所以才子佳人小说虽然是小说史的一个环节，却不是联结《金瓶梅》与《红楼梦》的链环。

因此，唐传奇中爱情题材的部分作品影响了某些宋元话本和元明戏曲，通过它们间接地哺育了才子佳人小说；反映市民生活的宋元话本和《水浒传》又直接影响了《金瓶梅》，这两者和元明戏曲的有关部分一起，全都对《红楼梦》产生了影响。

五、结语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才子佳人小说的源头不是《金瓶梅》，而是唐传奇中的才子佳人故事，这类故事通过宋元话本和元明戏曲而成为才子佳人小说的原型，并经过发展，形成了才子佳人小说流派。此外，才子佳人小说与《红楼梦》一样，都探讨了恋爱婚姻问题，而且都具有理想精神。《红楼梦》又从《金瓶梅》等“世情书”中汲取了结构安排、人物塑造、情节拓展等艺术经验，因此，才子佳人小说的作用在于从多方面给《红楼梦》提供了创作经验，可以说是《红楼梦》的来源之一，是人情小说发展史上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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