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彬彬(上海师范大学天华学院教育学院，上海 201815)

电影具有艺术与商品两种身份，基本上并不存在只具有艺术或商业单一属性的影片。而类型化则是在视电影为商品的前提下提供了一种能在某种程度上保证其艺术质量的标准化商品生产规范。这也是当前“制片人负责制”电影生产模式下的一种使电影能够高效出品、尽快收回成本的电影拍摄方式，即电影主创根据制作人设立好的电影类型，进行循规蹈矩的创作，如情节往往是公式化的，人物往往是脸谱化的，而视觉影像则是具有图解式效果的。

2016年上映的《愤怒的小鸟》(AngryBirds)由费格尔·雷利、克雷·卡提斯执导，影片根据同名游戏改编。众多游戏中的角色悉数登场，但影片剧情为原创，讲述了一群不会飞的小鸟与抢夺它们的蛋的绿色小猪作战的故事。影片是一部典型的美国式励志片，在嬉笑怒骂、插科打诨中，片中主角小鸟“胖红”也从被人忽略的边缘人物成长为众人仰慕的英雄。可以说，励志是穿起影片类型化叙事的主线。

一、对主流价值观的迎合

意识形态表达是伴随着电影艺术问世而存在的，从卢米埃尔兄弟在巴黎咖啡馆为当地社会名流播放自己制作的第一部电影开始，电影实际上就已经在为某种意识形态进行表达。《愤怒的小鸟》体现了典型的美国文化价值观，胖红的成功可以说就是小鸟版的“美国梦”。从广义的方面来讲，“美国梦”指的是“民主、平等、自由”的国家理想；从狭义的方面来讲，它指的是个人通过自我奋斗而获得成功的梦想。在相对平等的环境下自立自强并最终获取成功，赢得他人由衷的尊敬，这便是“美国梦”的题中之义。而这也是电影艺术中极容易为观众制造心灵触动和情感激荡的元素。从好莱坞的动画电影中不难发现，美国梦得到了较为全面的诠释，例如，《超能陆战队》(BigHero6)、《疯狂动物城》(Zootopia)、《飞屋环游记》(Up)等。美国梦成为好莱坞动画电影一个永恒的，但又随着时代而进行调整的主题。

在《愤怒的小鸟》中，胖红虽然是一个小人物，但在他的身上，有着践行美国梦的优秀品质：第一，胖红具有敏锐的观察力。当鸟岛上的众多村民沉浸在绿猪们营造的欢乐氛围时，胖红却保存了高度的警觉性，事实证明，胖红的担心是对的；第二，胖红具有执着的进取心。寻找无敌神鹰的路十分艰难，胖红三人还走错了路，但他毫不迟疑重新上路。在无敌神鹰那里收获的只有失望时，胖红也没有放弃，他认为世界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第三，胖红具有勇于担当的责任感。绿猪抢走了所有的蛋，但这其实与胖红没有半点关系，里面没有一颗是胖红的鸟蛋(胖红没有成家)。当飞镖黄提议小鸟们再努力生蛋时，胖红则旗帜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找回孩子们(鸟蛋)！这体现出胖红身上具有一种崇高美。除了胖红身上的这些优秀品质，还有一点值得注意，那就是他的火暴脾气。之前，胖红因为“愤怒”被鸟类法庭仲裁，需要接受愤怒管理课程的训练。而在绿猪事件中，胖红的这一缺点也发生了逆转，因为小鸟们此时需要的正是愤怒的情绪，胖红的愤怒与众多小鸟的愤怒汇成了一体，构成了小鸟们自己的力量源泉。这一点与《头脑特工队》(InsideOut)颇有几分相似，《头脑特工队》中，代表忧伤情绪的忧忧开始也是被忽略的情绪，后来却成为掌控大脑总部的重要一员。

毫无疑问，美国梦是鼓舞人心的，在当代，美国梦依然有着激人上进、传递希望的价值。但另一方面，与美国文学所不同的是，更强调娱乐性和乐观性，面向观众群包括更多青少年观众的好莱坞动画电影中缺失美国梦的失败者形象，认为美国梦已经颓废、腐朽的观点尚未波及动画电影，好莱坞动画还没有诸如《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盖茨比、《推销员之死》中的洛曼这样的角色。而《愤怒的小鸟》中，同样是以正面的态度来展现美国梦的。

《愤怒的小鸟》对主流价值观的迎合，还体现在其对个人主义的宣扬。以商业精神立国的美国，其占主导地位的价值观是个人主义。在《愤怒的小鸟》中，胖红也是一个具有个人主义的英雄。他我行我素，对鸟类法庭的仲裁完全不放在眼里。在绿猪的大本营中，胖红冒着生命的危险，在炸药堆中保护了最后一枚丢失的鸟蛋。但是，影片避免了类似励志电影中主角完全单打独斗的局面，为胖红设定了团队帮手，这也使胖红的塑造避免掉进脸谱化的窠臼。飞镖黄和炸弹黑可以说是胖红的有力助手，无论是搜查绿猪的船只，还是在伦纳德的城堡夺取鸟蛋的过程中，二者都发挥了重要作用。此外，值得一提的是无敌神鹰。神鹰在某种程度上是胖红的引路人，在胖红等人在山顶找到神鹰后，得到的是满满的失望。但这种失望刺激了胖红的斗志，促使他向着超越自我的方向前进。在猪猪岛的大战中，神鹰虽然没有展现出与其名字相符的无敌状态，但鸟岛上唯一会飞的鸟类在拯救鸟蛋过程中，还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由此可见，团队力量的加入，使影片在宣扬个人主义的同时，也做出了适当的调整。

二、对小人物成长的言说

在励志电影中，主人公通常都有着平凡的出身，与普通人类似，甚至起点更低。这样，观众更容易在主人公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从而产生良好的代入感。《愤怒的小鸟》的主人公胖红就是这样的设定。首先来看影片中的社会环境。影片中，一个处于热带小岛上的以不会飞的小鸟组成的拟态环境被搭建出来，主人公胖红在其中实现个人理想的过程则可以视作电影的“梦中梦”。由于拟态环境是被电影主创针对人们的主观意识和经验领域进行加工了的，银幕上人物的追梦过程很容易被观众联想到个人奋斗的历程。影片将胖红设定为比普通人起点更低的边缘化人物。胖红是个孤儿，从小失去了父母的荫蔽，而他的粗眉毛也成了众多小朋友嘲笑的对象。胖红的坏脾气也让众多小鸟疏远他，当胖红离开村子搬到海边居住时，没有鸟来挽留他。村民在路上看到他时会笑，但那笑容并不代表喜欢，换句话说，笑容中更多包含的是嘲讽。离群索居的胖红感受到的是村民的不理解和孤独。

在马斯洛需求理论中，一个个体成长的内在力量便是各种性质、各种层次的需要。影片中，胖红的物质生活并不匮乏，其基本需要一般都能够得到满足，可以说是“衣食无忧”的。胖红有着更高层次的需求，即身份认同。胖红在长大后融入鸟类社会的过程中，确立自己身份的需求也会越来越急切。影片中，胖红呈现在观众眼前的第一种社会身份是快递员。胖红怀抱着蛋形盒子包装的蛋糕，在小岛的林间穿梭。他穿越树洞，小心地躲过蜘蛛网，在丛林中荡着藤条飞速前进，虽然各种小状况层出不穷，但胖红坚持保护蛋糕到达目的地。他甚至还准备了蝴蝶结和小丑礼帽、假发等装饰，来给过生日的小鸟主顾惊喜。但他带给对方的只有惊吓，主顾的刻意刁难使胖红怒火中烧，他干脆将蛋糕砸在对方脸上了事。从这一桥段中可以看到，胖红寻找身份认同的过程是失败的，其中既有自己坏脾气的因素，也有来自外部环境的误解。在相对稳定的社会环境(热带小岛)中，一旦形成误解是较难解开的，除非有外部因素来打破环境的稳定状态。而绿猪的到来为胖红解开众人的误解提供了契机。

绿猪事件使胖红从小鸟社会中的边缘人物成长为英雄。绿猪伦纳德带领他的跟班乘船来到了鸟岛，他的目的就是盗取鸟岛上的鸟蛋，回到猪猪岛来一顿鸟蛋大餐。伦纳德以探险者的身份来到鸟岛，他和随船而来的众多小猪为小岛上的鸟群带来了娱乐盛宴，他花样翻新的娱乐节目使众多小鸟痴迷，只有胖红、飞镖黄、炸弹黑对绿猪的行为心存疑虑。在胖红等人探索伦纳德的船只并发现里面隐藏众多绿猪后，鸟岛的村民非但没有引起重视，反而嗔怪胖红对待“朋友”伦纳德的不友好。就在村民尽情享受狂欢派对时，绿猪们已经偷走了大家的鸟蛋，并准备装船离开。胖红虽尽力阻止仍无济于事。这一事件的发生使鸟岛陷入了混乱，在胖红的领导下，小鸟们建造了自己的船只向猪猪岛进发。在拯救鸟蛋的行动中，胖红表现出杰出的领导力和大无畏的牺牲精神，他力保每个鸟蛋都万无一失，这使他赢得了众人的尊敬，胖红也摇身一变成为鸟岛的大英雄。从胖红的成长轨迹可以看出，小人物从边缘化逐渐走向中心，并最终成长为英雄，这是典型的励志电影的叙事模式。胖红的经历具有很强的励志性，非常容易引起观众的共鸣。

三、对娱乐精神的阐释

励志电影不缺少美国式娱乐精神。影片对娱乐精神的阐释主要体现在幽默情节设计和具有视觉冲击的空间场景呈现两方面。

首先，影片利用大量的幽默情节来提升自身的娱乐性。如前所述，励志电影在思想上，往往都会弘扬社会主流的价值观，在内容与形式上则有着对崇高美的尊崇，观众往往会陷入因审美对象的坚强、英勇、不屈不挠等精神品质带来的沉重感中。而娱乐性更强的幽默情节则能够调节电影的叙事情绪，缓解观众观影时的紧张、凝重气氛，为电影提供轻松、快乐的风格。以胖红三人组寻找神鹰的桥段为例，在历尽千辛万苦来到山顶后，首先映入三人眼帘的是智慧之湖。清澈的湖水让飞镖黄和炸弹黑喜不自胜，两者跳进湖中戏水并尽情畅饮。只有胖红在一边苦苦相劝，却没有丝毫作用。然而神鹰出场后，一切都发生了逆转，他站在山崖上朝湖中小便，原来这里的湖是神鹰的排泄之地。刹那间，众多小鸟从小就耳闻的智慧之湖变成了污秽之湖，这种反转带来了强烈的喜剧效果。炸弹黑看到此景不断地反胃，而飞镖黄则拿来石块，不断地擦拭着舌头。类似的桥段在影片中不可胜数，可以说，影片带给了观众整场的欢笑。

其次，影片利用大量具有视觉冲击的空间场景来吸引观众，通过充满娱乐的大场面来进行叙事。“电影的叙事空间可以说是电影制作者对故事或事件中原有空间进行取舍、处理和表现以及重组的结果，是电影制作者所认为的最具代表性和最适合故事或事件中的事物活动或存在的场所空间及其组合，是电影制作者运用电影的表现手段来建构而成的一个由活动影像和声音构成的意象性空间。”在《愤怒的小鸟》中，有两个场景视觉效果十分突出；第一处就是鸟岛上的狂欢派对场景，其中既有绚烂的灯光、焰火，也有蹦床、弹弓发射食物等娱乐项目；第二个场景是猪猪岛的大战，各种鸟使出个各自具有的特殊能力，而绿猪则出动了空军部队，一时间，绿猪建造的城市烟尘四起，火光飞溅，建筑物崩塌。在最后的大爆炸中，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绿猪的城市被夷为平地。其浩大的场面堪与战争片相比。

综上，《愤怒的小鸟》中胖红的“崛起”，让我们看到了美国动画电影中励志文化的无处不在。《愤怒的小鸟》以寓教于乐的精神，于不经意间向观众传达了个人奋斗的理念。影片最终在中国内地取得了超过5亿元的票房，其成功经验无疑值得中国动画电影人细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