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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烈日灼心》的张力美

2017-11-16严红兰

电影文学 2017年6期
关键词:惨案人性

严红兰

(南昌师范学院,江西 南昌 330032)

曹保平导演的电影《烈日灼心》是根据作家须一瓜的小说《太阳黑子》改编的一部剧情片。该片讲述了三个逃犯辛小丰、陈比觉、杨自道在参与一起强奸灭门惨案之后,过了一段隐姓埋名、弃恶从善的生活之后,最终难忍良心的煎熬而认罪伏法的故事。尽管这部电影曾经遭到一定的质疑,却在同类影片中获得“叫座又叫好”的效果。在第18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上,三位主演邓超(饰演辛小丰)、郭涛(饰演杨自道)和段奕宏(饰演伊谷春)同时被评为最佳男演员。其中主演邓超更是凭借这部电影于2016年5月获得第33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男主角提名。从美学角度看,该片之所以取得这样的效果,其原因之一就是:影片注意在正与邪、善与恶、情与法、罪与罚等二元对立因素之间保持一种张力关系,打破了传统电影二元对立的审美范式。所谓“张力”, 英文为tension , 本义为拉紧、拉力、紧张的状态或程度,指的是文艺作品内部各要素之间所形成的一种既彼此依存又相互冲突的关系。英国学者罗吉·福勒曾指出:“凡是存在着对立而又相互联系的力量、冲突和意义的地方, 都存在着张力。”[1]在电影《烈日灼心》中,这种张力表现在人物形象塑造、主题表达以及表演风格等方面。

一、善恶混杂的人物形象

影片中除警官伊谷春之外,还有三个主要人物,他们是辛小丰、杨自道、陈比觉。虽然他们是犯过案的逃犯,但他们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坏人”。一方面,他们是参与灭门惨案的心思缜密、克制冷静的罪犯;另一方面,他们又是工作中认真负责、为了养女尾巴倾其所有乃至生命的“好爸爸”。善恶两种因素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张力关系。例如,三个逃犯中的老大——杨自道在案发后,做了一名出租车司机。他工作勤劳,尽管一直很需要钱,但面对乘客遗落下的财物却从不动心,而是仔细记录并上交,做到了拾金不昧。并且,遇到抢劫路人的抢匪,他见义勇为,挺身而出,结果被劫匪刺伤。受伤后,为免暴露身份,不敢上医院,忍着剧痛在家里自己缝合伤口。对待兄弟,他讲义气,认为要不是自己带他们去宿安水库,他们就不可能参与灭门惨案,因此一直很自责;对待养女尾巴,他也是尽心尽力,辛苦工作,只为筹集尾巴的生活费、手术费。这是一位心地善良、有胆有识、有情有义、意志坚韧,充满阳刚之气的男性形象。影片中的另一位主要人物辛小丰也是如此。由于背负着罪孽,因此他做人十分隐忍、低调。身为一名协警,虽然薪水低、工作辛苦且危险,但他十分尽责。在抓捕罪犯时,他总是冲锋在前,多次遭遇性命之忧。在危急关头,他总是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紧紧抓住对方的手。尤其是在双子大厦围堵杀手的那场戏中,辛小丰在明知伊谷春不死,他们就马上要被抓捕的结局,依然紧紧抓住伊谷春的手不放。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在生死关头,辛小丰所做出的这种抉择,让观众清楚地认识到了辛小丰身上善良的本性。另外一位逃犯陈比觉,虽然早就策划好了逃跑路线,但为了给养女尾巴一个轻松的未来,在东窗事发后,甘愿跳海自尽。这些情节,让我们感受到了人性的复杂性。在观赏影片过程中,我们忍不住会问:“辛小丰三人是善的还是恶的?”又或者进一步追问:“善与恶的评定标准是什么,界限又在哪里?”这种善恶混杂的人物形象,充分展示了善与恶两种因素在人性中的张力。在七年前,辛小丰见色起意,强奸了女孩,导致女孩心脏病发死亡。后来为了掩盖罪行,他们虽然没有直接动手杀害女孩的外公外婆、父母,一场惨绝人寰的灭门案因他们而起,这是人性之恶。但犯案后,他们一直备受良心的煎熬,因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果说犯罪是其中一只鞋,另一只惩罚之“鞋”终将掉下来。因为,罪与罚如同一块硬币的两面,总是成对出现,即使侥幸逃过了法律的制裁,也逃不过良心的煎熬。那犯过的罪就像天上的烈日一样总在“灼心”。他们既害怕这一天,又期待这一天。这种复杂心态,正是人性之中善恶冲突的表现。

众所周知,人性包括理性与感性两个维度,一方面,人具有饮食、两性等自然欲求,即马克思所说的人的自然属性。它主要包括维持生命存在的食欲、利欲以及保持生命延续的色欲、性欲等。自然属性的存在说明人有如同动物般“恶”的一面。正如恩格斯所说:“人来源于动物界这一事实已经决定人永远不能完全摆脱兽性, 所以问题永远只能在于摆脱得多些或少些, 在于兽性或人性的程度上的差异。”[2]另一方面,人之所以为人,主要是因为人的大脑有意识机能,这就是俗称的“理性”。道德、法律、利他行为等正是人类理性的产物。正因为有这些理性因素的存在,人才使自己区别于普通动物,具有“善”的一面。因此,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指出:“人的特殊功能是根据理性原则而具有理性地生活。”[3]人性中这两个维度的共存表明人性是复杂的,在某些时候,人可能被自己的欲望与私利所迷惑而作恶;但与此同时,人毕竟不同于普通动物,他受到道德、法律等理性之物的濡染,必然有向善的一面。正如警察伊谷春台词中所说的那样:“人是神性和动物性的总和,就是他有你想象不到的好,更有你想象不到的恶,没有对错,这就是人,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二、情理冲突的主题设置

由于辛小丰三人是善恶夹杂的人物,因此影片在主题设置方面采用了一种情与理相互冲突的模式,即从法理上说,辛小丰三人由于参与制造了灭门惨案,这种罪孽触犯了法律,是一定要受到法律制裁的;但另一方面,从他们犯罪之后的表现来看,尤其是为了小尾巴有一个轻松的未来,竟然甘愿放弃生命,这种种良善之举使观众忍不住同情他们,结果陷入了理智与情感的冲突中。这种法律与人情、理智与情感的冲突在影片中主要是通过伊谷春对辛小丰三人的态度传达出来的。 一开始,伊谷春对参与水库灭门惨案的罪犯是一种非常痛恨的态度。他在对辛小丰讲述该案时,用了“手段残忍、惨不忍睹”等词汇,指出虽然这起案子目前因为线索少,破案人思路不一,但坚信相关罪犯总会遭到“天谴”。但是随着剧情的发展,随着与辛小丰等人的接触与了解,一方面,有越来越多的线索将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指向辛小丰等人;另一方面,却又使他进一步了解到辛小丰是一位可以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一位工作认真的好协警。面对这样一个人,他陷入了情与理的冲突中,作为警察,他明白自己必须把辛小丰等人逮捕归案;但作为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特别是在危急关头总是挺身而出的好同事,他实在是不忍心亲手将他送上死亡之路。

在这种情形下,伊谷春陷入了情理两难的矛盾纠葛中。在影片的末尾,当辛小丰被处死前,他曾对辛小丰说:如此缜密的心思与勇气,真是可惜,满脸的痛惜之情。在目睹辛小丰被注射处死时那种痛苦与挣扎的情形时,他更是忍不住流泪。另外一位旁观者伊谷春的妹妹——伊谷夏也在理智与情感之间,陷入两难境界。一方面,当她得知自己所爱的人——杨自道是水库灭门惨案的参与者之后,她十分痛苦;但另一方面,杨自道是自己深爱的男人,当目睹他被逮捕、被执行死刑时却忍不住泪流满面。情与理,在片中即法与情的矛盾。恰如影片中警官伊谷春所理解的那样:“法律是人类发明的最好的东西,在法律面前,善无上限,恶有底线,就是要限制你不可以做什么。法律是介于神性和动物性的合体,它非常可爱,它知道你好又限制你没法恶到没边儿,哪个人心理没有那么点儿脏事儿。法律更像人性的低保,是一种强制性的修养。它不像宗教要求你眼高手低,就踏踏实实地告诉你,至少应该是什么样儿。又讲人情,又残酷无情。”

这种情理冲突的主题设置,既推动了剧情的发展,又凸显了影片对理智与情感、法与情关系的深层思考,提高了影片的思想深度。在当今市场经济时代各类平面化、浅俗化的商业电影泛滥成灾的影坛上,这显得尤其难能可贵。

三、张弛有度的表演

这是一部形式质朴、台词精简的电影,演员的表演尤为重要。纵观整部电影,大部分演员在表演上都做到了准确把握人物性格、心理,并通过语言、神态、肢体动作等表现出来,可谓动静得当、张弛有度。例如,辛小丰这个角色,这是一位因为自己一时冲动而犯下罪案的青年。在犯罪之后,由于本性善良,因此几年来一直活在一种惊恐与愧疚之中,一方面希望自己能暂时躲过法律的严惩,但另一方面,由于自己引发了一场灭门惨案而备受良心的煎熬,常常感到烈日“灼心”。辛小丰的扮演者邓超通过一些眼神、动作、神态比较传神地演绎了这样一位聪颖、敏感、心事重重的青年形象。当伊谷春跟他聊起灭门惨案时,他十分关注对方所掌握的信息与线索,十分紧张,但与此同时,他却不得不故作镇静,以免被对方识破。甚至为了误导伊谷春,他有意和台湾人亲近,不惜把自己扮演成同性恋者。在被发现时,脸上表现出既羞愧又坦诚的表情。饰演者邓超通过自己略带木然的眼神、沉静的面部表情以及寡言少语的神情较好地演绎了辛小丰内向、阴郁的一面。但在另外一些环境场合中,如追捕罪犯、高楼救人时,饰演者邓超则采用了比较迅捷的动作、夸张的面部表情以及富有爆发力的台词等,来表现辛小丰英武、果敢的一面。在表演中,该紧张时紧张,该松弛时松弛,做到了张弛有度、动静得当。其他的表演者,如杨自道的饰演者郭涛以及伊谷春的扮演者段奕宏在表演上也是如此。杨自道是三位逃犯中的老大,一方面,虽然他不是罪案的直接实施者,但毕竟是他带陈比觉、辛小丰来宿安玩,以致引发惨案。因此,杨自道认为在该案中他难辞其咎,同样备受良心的谴责。尤其是面对伊谷夏的示爱,他情感上是欣喜的,因为对方是一位美丽、善良,用自己的全部热情与真诚来爱自己的年轻女孩,但是从理智上说,自己是一位背负命案、随时可能被捕的逃犯。这样的爱情是没有未来的,如果接受,反而会害了对方。因此,在影片中,当易谷夏向他示爱时,他一开始是喜悦的,但马上又冷静地拒绝。这些是通过脸上稍纵即逝的微笑、果断有力的语气来实现的。总之,在影片中,杨自道的扮演者郭涛通过自己张弛有度的表演较好地塑造了有责任、有担当但低调、内敛、面对爱情却不敢接受的男人形象。另外,伊谷春的扮演者段奕宏在表演上,也做到了张弛有度。在执行公务、办案时,他是紧张、敏锐的,但在面对不得不亲手将自己的同事、同生共死的兄弟辛小丰送上死亡之路时,他内心是痛苦的、矛盾的。演员段奕宏就这样通过少量的台词以及本色自然的表演等成功地塑造了一位敏锐、果敢、外冷内热的警察形象。

纵观整部电影,演员衣着朴实、语言简练、表演自然流畅。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对当今影坛那种依靠美丽的外表、夸张的表演来吸引观众的不良趋向的一种纠补。

总之,这部电影在人物塑造、主题设置、表演风格等方面注意打破传统的二元对立模式,使该片在情与理、善与恶、松弛与紧张等之中保持一种张力,结果使该片表现出一种扣人心弦的张力美。正如当代电影评论家陈墨先生所说:“大体上说,这部影片(即《烈日灼心》)挺好看的,虽然长达两个多小时,但观看的过程中几乎没意识到时间长短,始终被影片吸引,没有不耐烦,这表明影片是挺成功的。这部片子的影像、声音、剪接、表演、导演都非常好,电影始终都有一种紧张感和力量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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