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青

1945年底，锦州地区作战之后，国民党不顾停战协定的规定，加大向东北运兵的力度，决心以武力全面接收东北。中共中央根据东北形势，指示东北局和东北民主联军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争取与国民党和平合作，共同经营东北。另一方面做好军事准备，坚决打击国民党的军事进攻。国民党自恃军事力量强大，拒绝与中共合作，向东北进行全面军事推进。1946年2月，东北民主联军在秀水河子伏击国民党军一部，速战速决，取得八路军、新四军出关后第一个歼灭战。这次战斗，一扫东北民主联军此前屡战不胜的被动局面，提高了战胜美械国民党军的信心。

国民党军蓄谋扩大东北内战

国民党对关内外解放区的进攻受挫后，深感对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和抢占全东北的准备尚不充分。同时，国民党假和平真内战的面目逐渐为全国人民所认识，反对内战、要求和平民主的人民运动在国民党统治区掀起。因此，国民党坚持内战政策，在政治上处于被动地位。

美国政府的扶蒋反共政策不但遭到中国人民的反对，而且受到美国国内舆论的谴责。鉴于国民党没有能力用军事手段镇压共产党，美国决策者决定部分地改变对华政策，用政治手段诱使中国共产党交出军队和解放区，帮助蒋介石建立一个统一的亲美政府。1945年12月15日，美国总统杜鲁门发表对华政策声明，声称赞成中国召开全国主要政党代表的国民会议，以谋早日解决目前的内争，以促成中国之统一。同日，美国五星上将马歇尔作为总统特使来华，调处国共军事冲突。苏联、美国、英国三国外交部长莫斯科会议重申，继续执行不干涉中国内部事务之政策，希望在蒋介石国民政府领导下，实现中国的团结与民主化。在上述国内国际形势下，蒋介石被迫同意与中国共产党进行停战谈判和召開政治协商会议。

中共中央认为，美国政府对华政策的改变，对中国人民要求和平民主的当前斗争是有利的。为继续争取实现《双十协定》所达成的和平建国协议，中共中央决定接受马歇尔的调处。1945年12月16日，以周恩来为首的中共代表团抵达重庆，参加政协会议。1946年1月，国共达成《关于停止国内军事冲突的协议》简称《停战协议》）。同时，国共双方依据《停战协议》下达停战令，规定从1月13日起双方停止一切战斗行动。

在此期间，国民政府代表张群、中国共产党代表周恩来、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组成军事三人小组，协商解决军事冲突及有关问题。

1946年1月10日，由各党派参加的政治协商会议正式召开。1月31日，会议一致通过包括军事问题、宪法草案问题、和平建国纲领、政府组织问题、国民大会问题在内的《政治协商会议决议案》，即《政协决议》。

《停战协议》的签订和《政协决议》的达成，是中共中央在抗战胜利后坚持正确方针，领导全党全军全国人民同国民党进行针锋相对斗争所取得的一个重要成果。在一定意义上，它反映全国人民的和平愿望与民主要求，得到全国各阶层人民的拥护。但是，《停战协议》签订和《政协决议》达成后不久，国民党就背信弃义地加以破坏。1946年2月，国民党特务、暴徒，先后在重庆、北平等城市制造了一系列反共反民主的严重事件。

停战本应包括东北地区，因为自从苏军进入东北、消灭敌伪以后，东北领土主权复归中国。国共两党两军在东北的斗争，完全是中国国内斗争。然而，国民党顽固地认为，在东北主权接收没有完成以前，没有什么内政问题可言。因此，它不承认中国共产党及其军队在东北的合法地位，不承认东北各县民主自治政权，拒绝与中国共产党谈判东北问题。《停战协议》中附加条文规定，“对国民政府军队，为恢复中国主权而开入东北九省或东北九省境内调动并不影响”。国民党抓住这一条规定，加紧向东北增调部队，抢占战略要点，阴谋扩大东北内战，达到以武力独占东北的目的。

停战令下达以前，国民党军仍步步进逼，进占了营口市等地。1946年1月13日，东北人民自治军发起反击，收复了营口市。停战令下达以后，国民政府在美国支持下，先后将国民党军新编第一军、新编第六军、第七十一军、第九十四军第五师、第六十军调入东北。其中，新编第一军、新编第六军系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中的两军，全部美械装备。国民党军在东北的主力部队，顿时达到6个军21个师。截至1946年2月底，国民党军在东北的总兵力增至28.5万人。

东北民主联军拟定作战方案

停战令下达后，国民党军甚为得意。国民党军东北保安司令部司令长官杜聿明认为，停战后中共部队不能再打了，他的部队可以大摇大摆地沿着铁路前进了。1946年2月上旬，杜聿明以6个师的兵力，分三路沿北宁铁路向沈阳方向进犯。其中，第十三军第八十九师相继占领法库县广裕泉、鹜欢池，以及县城西南的秀水河子。

开始，东北民主联军遵守《停战协定》，不但没有向国民党军开火，而且还派人送去退兵信，好言好语劝他们撤退。可是国民党军不但不撤退，还向东北民主联军总部所在地法库县进犯。遭到新四军第三师第七旅迎头痛击后，国民党军只好缩回去，但又赖着不走。鉴于国民党军气焰嚣张，林彪等人认为必须寻机打击敌人，改变军事战略上的被动局面。

根据侦察情报分析，林彪认为歼灭北路国民党军第十三军第八十九师有许多有利条件。第一，该敌兵力不多，且集中一地。第二，该敌远离主力约一日行程，不能及时得到增援。第三，东北民主联军经初步休整补充，士气高昂，且人数较占优势。此战如能取胜，不仅可在一定时期内使敌不敢继续冒犯，而且将会在政治上鼓舞东北民主联军与东北人民。因此，林彪决心集中兵力，在秀水河子和鹜欢池歼灭第十三军第八十九师。

东总拟订了两个作战方案：（1）如果国民党军由秀水河子继续东犯，即将其诱至法库西南双台子地区，以少数兵力正面钳制，以主力由两翼攻其侧背而歼灭之。（2）如果国民党军在秀水河子停止前进，就主动进攻而歼灭之。2月11日，国民党军第十三军第八十九师第二六六团一个营进至秀水河子东北10公里团山子，遭到打击后很快撤回秀水河子。有鉴于此，东总决定按第二方案行动。endprint

秀水河子是一个有100户人家的村镇，位于彰武县至法库县的公路上。公路把该镇划分为南北两片，镇内有围墙的独立院落较多，地形并不险要。该镇东南地势平坦，有一条秀水河，河水被冰封。西北地形起伏，北山和西山是该镇的制高点。国民党军第十三军第八十九师第二六六团等部，在镇边沿构筑有地堡、堑壕、掩体，设置鹿砦，还在各墙角挖有枪眼，街道口筑有机枪工事。国民党军企图把这一带中共部队赶走，为他们北进扫清道路。

开赴东北的国民党军装备一流，作战经验丰富，都是精锐之师。自山海关战斗以来，国民党军气势汹汹，一路向东开进，基本没有遇到较大阻碍，因此根本没有把来自四面八方、刚聚集在一起的中共部队放在眼里。仰仗铁路、轮船、飞机运输的快捷条件，国民党军的推进速度很快。但是，自从中共中央确定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方针后，中共部队分散休整，已经从疲劳中恢复过来。为了确保秀水河子歼灭战的胜利，林彪一直在反复思考、精心策划。鉴于新四军第三师第七旅旅长彭明治、八路军山东军区第一师师长梁兴初及其所部，都是过去的老部下、老部队，林彪心里总算有点底。

在此之前，八路军山东军区第一师曾奉命准备打击侵占彰武县之敌。后来，为了遵守《停战协定》没有打，转移到秀水河子以北的榆树坨子一带整训，发动群众，创造战场，准备迎击敌人。虽然整训只有15天，部队的收获却不小。部队同当地人民群众相处得很好，群众对部队很亲热，从各方面帮助部队，这就给歼灭敌人创造了很好的战场。部队经过战术技术训练，特别是进行政治思想教育，胜利的决心大、信心强。

八路军山东军区第一师政治委员梁必业后来回忆说，当“打秀水河子”的命令一传达到部队，大家的情绪马上就像开了锅似的沸腾起来。各连队之间的挑战书和应战书，战士们的决心书，要求火线入党的申请信，还有连与连、营与营、团与团之间的竞赛书，纷纷送到连部、营部、团部、师部。人民群众也行动起来，控诉国民党军的罪行，要求部队去解救他们的亲人。部队开进时，许多群众组成担架队在后面跟着。一些熟悉秀水河子地理的群众，自告奋勇地为部队做向导。其实，该师刚到这一带时，群众并不热情，而是害怕、怀疑，能躲就躲，不能躲就离得远点。要不就是点头哈腰，像对待日伪军那样，更谈不上对部队有什么帮助。原来，这里的群众长期受日伪欺压，后来又受国民党蛊惑宣传，对中国共产党、八路军、新四军不了解。在这种情况下，部队严格遵守群众纪律，向群众进行耐心宣传，帮助群众劳动。群众不乐意部队进院子，官兵们就在门外等。群众不乐意部队进屋，官兵们就在院子里休息。群众不乐意部队上炕，官兵们就打地铺休息。群众看到中共部队不同于其他部队，态度慢慢转变了。部队官兵看到这一切，更加激起消灭敌人的勇气。

秀水河子歼灭战的胜利

1946年2月13日17时30分，外围战斗打响。东北民主联军首先以炮兵压制射击东南及西北高地，尔后八路军山东军区第一师第二团展开攻击。经半小时战斗，攻占敌军外围黄家窝棚及北山附近阵地。第一团驱逐五里山子敌军警戒后，进至西山附近。新四军第三师第七旅第十九团、第二十一团，分别向虎皮山、洋桥、大架山敌军展开进攻。第十九团将敌第二六五团第一营包围。第二十一团按时到达指定地点。

中共部队官兵不顾敌人集中火力封锁，前仆后继，鲜血染红了白雪铺盖的沟沟坎坎。八路军山东军区第一师第二团第八连连长张文祥，率领部队向北山制高点冲击，身先士卒登上山岭。当看见敌人机枪正凶狠地射击，他像饿虎扑食一般，打倒敌人机枪手，猛地夺过机枪。机枪不知已发射过多少子弹，枪筒都变得通红。当他要指挥部队继续前进时，不幸中弹牺牲。张文祥是八路军山东军区著名的战斗英雄，曾经13次负伤，身上有40多处伤痕。英雄的牺牲，敌人的凶残，激起战友的万丈怒火。在“为连长报仇”口号声中，全连官兵勇猛冲杀，压向敌人。

13日22时，东北民主联军发起总攻。国民党军是美械装备，火力强，出关以来没有遭受过严重打击，傲气十足。虽然大势已去，仍作垂死挣扎。由于敌军加强北面的工事和火力配备，八路军山东军区第一师第二团攻击受阻。为避免更大伤亡，该团团长亲自侦察地形，重新选择突破口，调整部署，改由东北角发起冲击。

整整20分钟过去了，新四军第三师第七旅没有动静。梁兴初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心里甚是着急。突然，第七旅向敌人发起更猛烈的进攻，山炮也打响了。此前，敌人的炮火只顾向第一师方向轰击，此时它背后挨打，來不及掉头了。第七旅成功地压制住敌人火力，迅速打开缺口、扩展阵地。攻击部队相继攻入村内与敌人逐院逐屋争夺，展开白刃格斗。敌人自动武器多，但每个班只有3支步枪，拼刺刀极为不利。在中共部队包围下，国民党军官兵到处乱窜，不是被打死打伤，就是当了俘虏。前来增援的国民党军第五十二军第二师一个团，被堵截在太平庄一带，未能前进。

经过整夜激战，八路军山东军区第一师、新四军第三师第七旅在敌人指挥所会师。一部分敌人拼死突围向西逃窜，被第一师第三团截歼。2月14日晨，秀水河子战斗结束。此次战斗，共歼灭国民党军第八十九师4个营共1500余人，缴获各种火炮38门，机枪100余挺，步枪800余支，汽车32辆，以及弹药、电台等。东北民主联军伤亡771人。

在秀水河子战斗期间，国民党军第八十九师第二六七团一个营由阜新县进占彰武县以西之鹜欢池，被新四军歼灭。由阜新县增援之国民党军第八十九师第二六七团另一个营被击溃，共毙伤483人。2月15日，国民党军鉴于所部在秀水河子、鹜欢池遭到打击，慌忙令新编第六军第十四师、第五十二军第二师向秀水河子反扑。东北民主联军部队已达到目的，遂主动向法库以北转移，脱离战场。

秀水河子战斗，是林彪在东北亲自到前敌指挥的一个重要战斗，参战部队都是林彪熟悉的老部队，所以指挥灵便，这是战斗取胜的关键。国民党军失利的主要原因则是，前期一直取胜而造成轻敌，骄兵及寡不敌众。

中共中央军委称赞说：“在秀水河子歼灭敌五个营甚喜。在顽敌进攻下如能再打两次这样的战斗，国民党将不能不承认我在东北地位。”杜聿明后来回忆说：这次战斗，是国民党军队“第一次在东北整个全团被解放军消灭的开始……我乃连夜电蒋介石申述意见，略谓：以秀水河子战斗经验来看，共军日益强大，战略战术非常机动神速，势非增加兵力不可”。

（作者系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研究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