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无霜

一条小舟一万里爱的漂流

□冷无霜

与独木舟一见钟情

李华灿和张海燕相识时，张海燕刚到珠海不久，中专毕业的她成了一家日企最底层的工人。得知李华灿是佳能的电气工程师后，张海燕心中充满了羡慕。两人相爱后，李华灿找了许多关系，把张海燕送到大连外国语学院去读大学，那是当时学日语最好的学校。张海燕每年的学费要花掉李华灿半年工资，拮据时他甚至只能向朋友借钱给张海燕寄生活费。

知道男友供养自己上大学不容易，张海燕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两年后，她拿到了一般需要三年才能拿到的大专文凭，回到了珠海。相思之苦结束了，他们的爱情也瓜熟蒂落，两人于2004年结婚了。

2007年，热爱户外运动的李华灿，在朋友的介绍下，参加了一次独木舟的推介活动。在大海的风浪里，第一次登上独木舟的李华灿就像将军喜欢上了一匹千里马，他挥动船桨，领略着刺激和激情，深深地爱上了这项勇敢者的运动。

随后的三年时间，李华灿已在国内的海洋独木舟探险界小有名气了，而张海燕也一步一个脚印，成了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的高管。李华灿渐渐地着了迷，为此他辞去了工程师的工作，专心进行海洋独木舟探险。亲朋好友都觉得李华灿简直就是玩物丧志，纷纷劝说张海燕要好好管管他。张海燕说，我的收入已经足够支撑我们两人的生活，他既然喜欢，就让他去做吧。

2010年，李华灿打算漂流琼州海峡，他在网上召集了十几个同伴。下水时，蔚蓝色的大海风和日丽，兴奋的他们越划越远。可是没有多久，天气突变，风高浪急，几个人的独木舟翻了。李华灿奋力救人，并向海上救援队发出求助。虽然最后人全部救了回来，但网上很多人对他口诛笔伐。李华灿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敢上网，不敢看电视新闻。张海燕看着憔悴的爱人，意识到自己有责任帮助他。她劝爱人：探险，不能以生命作为代价，一定要做足相关功课，把一切可能遇到的困难考虑在前面，才能把探险的危险性降到最低。

李华灿在妻子的劝说下，答应只选择一些距离比较近的海域进行探险。但是没过多久，不满足近海探险的李华灿又开始冒险了。琼州海峡、渤海湾海峡、环海南岛、马六甲海峡、深圳到海口……他每次选择的探险路线都会比前一次难好几个等级，这些不断挑战着张海燕所能承受的底限。一盏灯，一条小舟，在大海里就是一个渺小的点。

探险野心越来越大

2014年1月5日，张海燕陪着李华灿来到泰国曼谷，他这次要完成泰国到柬埔寨900公里海域的穿越。张海燕实在担心爱人的安全，就跟他约定，每隔八小时必须通一次电话。

早晨9点49分，张海燕收到李华灿从QQ上发来的一通留言。但到了晚上7点，张海燕没有等到约定的电话。张海燕一连拨了五六个电话都没人接听，那时她还不是很担心，心想他可能没靠岸，不方便接听，因为之前也碰到过类似的事情。

晚上11点，电话还是不通，张海燕慌了。她知道，长时间夜航很危险，所以通常晚上11点前李华灿一定会想办法靠岸。张海燕不停地拨打电话，一直到1月6日凌晨两点，还是没有联系上他。

一定是出事了！张海燕赶紧给云南的一个朋友打电话，辗转联系到在曼谷的朋友，朋友建议她再等一晚上。可张海燕怎么等得了？她估计李华灿已经进入了柬埔寨海域，于是去网吧搜索中国驻柬埔寨使馆联系方式，寻求帮助。心急如焚的张海燕又求助曼谷的朋友，联系柬埔寨的华人组织，让他们在网上发布关于李华灿的搜寻信息。张海燕还出钱请国内几家比较大的旅行社联络柬埔寨渔民，帮忙一同搜寻李华灿。近三十个小时，张海燕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1月8日早晨6点，在失联近四十四个小时后，李华灿终于发来了一段简短的QQ留言。原来这两天他都在无人的沙滩、岛屿扎营，没有信号无法联络。张海燕心中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那次之后，张海燕受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她不明白爱人这样探险有什么意义，决定反对李华灿继续探险。沉默了许久，李华灿给她发了一条短信：“你爱我，就让我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吧。”

回到国内，张海燕不再理他。李华灿想尽办法做好吃的，拼命做家务活哄她开心，并答应她，每次探险都会好好活着回来。

李华灿连哄带骗把张海燕带到了马来西亚刁曼群岛，那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内海。李华灿对张海燕说：“今晚我带你体验一下神秘之旅。”他划着独木舟出发了，四周一片漆黑，头顶是条银河，有鱼飞到独木舟里，夜色中，船桨带起的水滴，闪着一片荧光。四周只能听见划桨时哗哗的水声，就像划在天空之城。李华灿把独木舟停在一个超过一万年的红树林里，拿出口琴，吹起了《月光下的凤尾竹》，那是他们当年的定情曲。张海燕好像置身于一个童话世界，她似乎明白了爱人为什么会如此执爱这项孤独者的运动了。

出发吧，让我们生死相随

张海燕对爱人真正的认同缘于一次珠江漂流。

李华灿在云南曲靖的沾益县城下水，开始了他的珠江漂流。这是他首次漂内陆河流，他每天把当天的见闻，用图文记录下来，通过QQ传给张海燕，再由她整理后发布到网上。过程艰辛又惊心动魄，张海燕看到那些用生命代价凝成的文字、图片，她深深地震撼了：也许我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他。

2200公里的珠江，两个月时间，李华灿留下了十万字的文字实录，也让张海燕看到了冒险的意义所在。

2015年，李华灿萌生了一个惊世计划——他想做单人独木舟漂流黄河全程的世界第一人，写一份关于黄河最详实的观察记录报告。

这一次，张海燕积极参与了进来。两人一起做攻略，翻遍了市面上有“黄河”字样的书籍，最后发现，关于这条孕育了华夏文明底蕴的河流，国内并没有多少详实的观察和记录。唯一有点参考价值的是美国汉学家比尔·波特的《黄河之旅》，以及曹锦清教授写的《黄河边上的中国》。至于影像资料，则大多来自日本的NHK电视台。两人有些心痛：我们总把黄河当作华夏文明的母亲河，却这么不了解它。

黄河的源头是千里无人区，有些河段可能已经干涸，所以得上岸找到有水的河段，无人接应的话，李华灿根本没法带着装备离开河岸，也无法完成水和食物的补给。考虑了很久，张海燕决定放弃事业，辞职给爱人做后勤。朋友、同事、亲人不理解她，就像她当初不理解李华灿一样。

2015年5月1日，是李华灿下水的日子。日子是特别挑选的，1987年的中国七勇士首漂黄河，就是5月1日这天出发的，只是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在当年勇士下水的地方，一块孤零零的纪念石碑立在那儿。李华灿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又拜。

两人找到一座很小的石桥，这里是计划中的第一下水点。给橡皮艇充完气，张海燕搂住李华灿：“你答应我，一定要活着。”李华灿用力地亲了亲爱人：“放心吧，你一个人开车也要小心。”

李华灿把橡皮艇放进水中，跳上去，挥了挥手。蓝天，白雪，刺骨的风，张海燕目送爱人的背影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天边，她再也忍不住，捂住脸大哭起来。

就这样，白天在湍急危险的河里，李华灿一桨一桨划去了寒冷和孤寂，而在不远处的河岸上，张海燕开着车，带着水、食物和无限的牵挂一路同行。无数个夜晚，在荒无人烟的野外，夫妻两人会合后，张海燕扎起帐篷，生火做饭，然后用手机记录下当天的所见所闻，再相拥着沉沉睡去。有时夜半被冻醒，听着狼嚎声此起彼伏，张海燕就再也无法入睡。

234天，经过无数生死考验，李华灿终于抵达黄河出海口。早已等候在此的张海燕帮助爱人把橡皮艇抬上岸。“你成功了。”张海燕哽咽地说。“不，是我们成功了。谢谢你的一路相伴。”两人紧紧相拥，泪水肆意地流淌。蜂拥而来的媒体纷纷问李华灿：“黄河最让你难忘的是什么？”李华灿拉着张海燕的手说：“是爱和生死的一路相伴。”

2016年11月3日，李华灿入选美国《国家地理》杂志2016年度十大探险人物提名，成为该评选开展十二年来首位入围的中国人。

谈及未来的打算，李华灿说，先找份工作挣钱，然后把沿途的经历，加上水污染、土地沙漠化、生态移民、疾病和教育等30万字的考察资料汇编成册，完成他最初的心愿——写一本黄河史书。

编辑 吴忞忞mwumin@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