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边笔记:2017.07

写日常生活的文章要多留神。

旧时中国人过日子，规矩多，讲究多，每户人家均有六方神明佑护着，叫“家宅六神”，具体是门神、户神、井神、灶神、土地神、厕神。门神，户神主出入。井神，灶神主饮食，贫寒人家院子里打不起井，水缸即是井神，逢年过节，一纸“饮水思源”的红纸要贴在上面的。土地神又称“土正”，“土伯”，“社神”，主庭院福德。厕神不是主管厕所，而是主宰家宅的吉凶变化。一家人的生活，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有了不测风云，厕神会保护着转危为安，柳暗花明。我们中国人过日子细，十里不同俗，“六神”有多种“版本”，有多种传说和源流，但这些传说有一个共同的指向，即是人们的行为要敬天敬地、守心守道，循规矩而行。

“六神”源自五祀。

五祀是古代社会祭祀的五方神衹，“五祀者，何谓也？谓门、户、井、灶、中霤也。所以祭何？人之所处出入，所饮食，顾为神而祭之”（《白虎通义》）。中霤神是元神，在屋子正堂的室中央位置。远在穴居时代，人们的住处是没有窗子的，在屋顶的正上方开凿一个洞，一是采光，二是先人们在屋中央生火取暖做饭，也是排烟通风的需要。穴居时代结束后，人们筑屋开窗，灶也移至偏侧，但中霤神依然作为“家神之主”而精神存在着。

在汉代之前，只有贵族才能祭五祀，普通百姓不具备祭天地神明的身份。“独大夫以上得祭之何？士者，位卑禄薄，但祭其先祖耳”（《白虎通义》），东汉之后移风易俗，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是工商阶层的形成，富裕的人多了，经济影响了政治，老百姓也有了祭祀天地的权利。

汉代社会祭祀制度的革新，还有一个重要的闪亮点，是“天子祭天地、四渎，诸侯祭域内山川”，四渎是入海的四条河流，黄河、长江、淮河、济水，后两条河流因黄河几经改道的原因，今已不再入海。天子和诸侯祭祀山川河流，不可一味地认为是封建迷信，从生态保护的角度讲，是有敬天地自然之心。进入现代社会后，科学技术进步了，但人们敬畏天地的心意也淡了，“改天换地”“人定胜天”的念头太重。我们这个时代在生态上犯的最大失误就是对河流的无序治理，黄河时而断流的现状应该深刻反省，中小流域被污染乃至被破坏的情况更加严重，令人堪忧的还有地下水污染变质的现状。现如今中央政府在全国推行“河长制”，实在是亡羊补牢的英明之举。

写山，写水，写风物习俗，包括写日常生活，既是写人心深浅美丑，也是写世态的冷热曲直。

穆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