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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的村庄

2017-11-11甲乙

特别文摘 2017年13期
关键词:清点辣椒村庄

甲乙

我不知道我和村庄之间隔了些什么,总之我和村庄已经生疏。我的梦境里,楼房和绿地的深处再也不是大片神气活现的庄稼,绽裂的碎片也不再习惯性地现出或合拢为树丛、湖塘和泥地。即使我拿起笔,想写这样一篇文字的时候,我竟在村庄的外围兜圈,根本找不着一条切入村庄的近道。我不能像我曾经很熟悉的农民们一样,清晨从睡床上一跃而下,眼眵也不擦,操起家伙就向田地里走去——他们简明扼要,直奔主题。

在城市和乡村之间,我是一只已经石化的风筝,它貌似在空中飞翔,却再也感受不到风声。

当然,我要强使自己走进村庄里去,我不能像父亲那样在农历书上挑选一个合适的日子。我寻找走进村庄的道路和不是道路的道路,也许在这个过程中我会变得单纯和恳切。

我还是要挑选一个夜晚。我让追忆变为现实。我摸索着如耽于井底一样悄无声息的村庄,穿越树林、菜地,又有些失重恍惚地走过池塘的斜坡。蹲伏的草映出比夜色更黑的轮廓,塘水泛动幽蓝的光和星星。走到一处比较空旷之地,这里却是一处房舍的废墟。房子的最后一代主人死了之后,房子就摊在了地上。废墟上一股很浓的早逝者的气息。我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种死寂中游荡。黑暗里生发出很多让我战栗的东西。肉体被冷气刺激,思维中变幻着古怪的意义和图像。

我还要翻开村庄的另外一些日子。白天,村人把它分作几个部分,谓之上昼、下昼和中时。上昼包括从天到地逐次明亮的早晨和上午;下昼则是中时之后漫长的午后和黄昏。直到天门慢慢合拢,于是夜晚重又来临。

白天让我有了进一步叙述村庄的可能。说真的,我走进村庄,却再也不是走回村庄的感觉。那种劳累之后从田野走回村庄的欢欣和酸辛不复存在。现在我更多的是一个游荡者和旁观者。我打着毫无苦恼的哈欠,在村庄里几个给竹椅支撑着生命的老太太眼里,我是一个陌路人,一朵毫无来由地掠过路面的云。

从前,我总是觉得每家屋舍的后窗比前窗有更多的秘密,而此刻我看到不过是后窗的青苔比前窗多一些而已。窗户其实不是让人向里看,倒是为了从窗棂间透进远处亮丽的庄稼,火焰一样烧灼农人的心。

鸭子无疑是村庄里的和平鸽,它们在池塘里游弋,如鸟在天际飞翔。还有豚,懒洋洋地迈着步子,成为人们眼中的一道風景,它必然就会落进烧得通红的炒锅里。还有雁鹅,还有没开叫的小公鸡……每天都照例地被清点孩子一样清点一次。但真正时时让村人挂心的是辣椒。辣椒的收获和晒干,辣椒的储藏和磨酱。辣椒使生活有滋有味。一到午时油煎辣椒的气息弥漫了整个村庄。老黄牛也被呛得咳嗽,不愿吃草了。

村庄在绿翳之下;村庄总有些背光。每天的不同时刻,是霉湿气和烟火味交相散逸。蛇虫的爬行惊动了孵蛋的老母鸡。远道而来的瞎子幽幽地敲击着铃铛,他给男人女人算命,实际上是给村庄卜了一卦。

南风中的村庄。久雨的村庄。充满欲望的村庄和通向田野的村庄。道路已被庄稼汉的脚掌磨白,世界好像在村庄开始,又在村庄结束。

我怀念村庄。我又拒绝村庄。

(摘自《鲜花地》清华大学出版社 图/高加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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