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平

对于啾啾来说，爸爸的书房是一个有特殊吸引力的地方。因为妈妈一再叮嘱，她知道不能打扰爸爸工作，这是一个禁区。可是，她多么想和爸爸玩啊，又常常忍不住要进去。书房和客厅紧连着，她在客厅里玩，虽然书房的门关着，她仍随时听得见里面的动静。一个两岁上下的幼儿，要有自制力抵御近在咫尺的诱惑，谈何容易。

每当开饭的时候，都是她来叫我，这时她可以合法地进书房，这个权利非她莫属。她会关切地呼唤：“爸爸吃饭，一会儿菜凉了。”倘若我仍不放下工作，她就拉着我的手说：“爸爸一起走。”妈妈削了水果，也总是她自告奋勇给我送来。她很细心，每次离开时都不忘叮嘱：“爸爸关门。”一开始，她曾试图自己把门合上，但她太小了，够不着门的把手，使不上力，只好叮嘱我关。

其余的时间，她尽量克制自己。实在克制不住了，她把書房的门推开，两只小脚丫站在门外，眼巴巴地朝里望，硬是不让小脚丫越界。

不过，如果想出了一个理由，她会径直走进来。妈妈说过没事不要找爸爸，有事当然另当别论了。

她吃枣。我曾叮嘱她，有的枣坏了，宝贝不要吃。她推门进书房，递给我一颗枣，说：“这是坏的。”我一看，果然，枣上有一小块塌陷。我收下了，夸她是乖孩子，她一脸乖样，自觉地离开了。一会儿，这个乖孩子又推门进来，送上了另一颗坏枣。

她走进书房，对我说：“有事。”问我：“那个小轱辘的青蛙怎么没有了，在哪儿呀？”指着墙壁说：“墙上没有，你看，是空的。”她说的是一个玩具，我带她到厅里找到了，她却并无兴趣，可知找玩具只是一个借口。

她进书房来拿走一个盒子，一会儿又给我送回来，并告诉我：“这是你的。”她把她的一本书拿来送给我，一会儿又来取这本书，解释道：“这本书借给我，我已经送给你了。”诸如此类，名堂真多，都是她认为的“有事”。

有时候，她在客厅里假装找我，大声喊：“爸爸呢？爸爸在哪里？”然后跑进书房来对我说：“你呀，刚才没找着你。”或者干脆捣乱，在门外突然把书房的大灯打开，然后躲到客厅的一个角落里，引诱我去捉她。

可是，别的小孩若要进书房，她坚决不答应。红的妹妹来京，带着比她大半岁的女儿妮妮。妮妮走进我的书房，她立即跟进，朝妮妮气愤地大叫：“爸爸工作！”一副爸爸的工作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

其实，在她的概念中，爸爸的工作不过是“玩电脑”罢了，问她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她的回答总是“玩电脑”。

（摘自“网易云阅读” 图/亦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