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岩

张巧在一家超市做理货员。这天中午，另一位理货员赵丽来换她的班时问她：“张巧，你家要买二套房了？”张巧一脸苦笑地说：“赵姐是挖苦我吧，我拿啥再买房，这一套能供得起就不错了。”赵丽疑惑地说：“我上午到房产交易中心办事，见你婆婆在大厅里坐着，手里还拿着一沓子纸，像是在买房子。”

张巧眉头一紧，不相信地問：“不可能吧赵姐，她一个捡废品的老太太去房产交易中心干嘛，买房子？别闹了，你肯定认错人了。”赵丽摇着头说：“我还能不认识你婆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看，我还拍了照片呢。”

赵丽拿过手机让张巧看相册里的照片，果然是张巧的婆婆，她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沓子白纸样的东西，正和旁边的一个老太太说话。

张巧的心里疑云顿起，想起婆婆嫁过两次，她给前夫生过一个儿子，这些年一直没来往，逢年过节婆婆就会念叨几句，说是不知道前夫带着儿子到哪儿去了。难道，婆婆是留了后手，想买房子给长子？婆婆心里一定有鬼！她出了超市门就给丈夫打电话：“李闯，你快点给我回家来，我有话要问你。”李闯刚和客户约了见面，赶忙小心地问：“怎么了媳妇儿，我在等客户呢，这会儿回不去。”

张巧是个急性子，现在气往上撞，冲李闯大喊了一声就挂了电话：“你要不回来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不一会儿，李闯风风火火回到了家，一进门就问：“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张巧怒视着他：“你说，你是不是和你妈合伙骗我了？”

李闯一脸无辜的样子，问她：“这是哪儿跟哪儿呀，我们合伙骗你什么了？”

张巧委屈地哭起来：“你妈肯定有存款，她就是不肯给咱们花，留着给她另一个儿子买房子呢！你说是不是？”

李闯被张巧这话说懵了，问张巧：“你什么意思啊，妈捡个废品卖个小钱，有时还给咱们孩子买东西，她去哪儿有钱给另一个儿子买房子去！再说了，那个儿子在哪儿她都不知道。”

张巧以前信这话，这会儿不信了，她质问李闯：“你可别看不起捡废品的！没看网上报道的真实案例？捡废品的一掷千金买房子买车都不是新闻！你妈要不是买房，到房产交易中心干嘛去了？”

房产交易中心？不会吧。李闯不相信地问：“你怎么知道她去了那儿？还是你看见了？”

张巧委屈地说：“是赵丽看见了。这不，还有照片呢。”

张巧把赵丽传过来的照片给李闯看，李闯也很吃惊，心里也升起了疑问，难道老太太真瞒着他什么事儿？难道她真的暗中存了一笔钱留着给她另一个儿子？想起娘每每提起那个儿子就会叹气流泪，李闯的心里越发没底，只得先安抚张巧：“媳妇儿你先别急，下班我就回村去问问妈是怎么回事。”

张巧说：“她要是不承认呢，怎么办？”李闯抱住了张巧，说：“那咱们再商量对策。媳妇儿我永远和你是一条心的，你放心吧。”

话虽如此，张巧的心上总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发堵。她和李闯谈恋爱时，李闯什么也没有，让他把村里的房子卖了再借点钱买套房子，可李闯他妈死活不愿意，他们一直攒钱到前年才按揭买了套二居室。至今屋里什么新家具都没买，就添置了两个空调。如今的夏天太热，没有空调那是要热坏人的。

张巧胡思乱想，午睡也睡不好。这时，赵丽给她打来了电话：“张巧啊，我琢磨来琢磨去，你婆婆肯定心里有鬼，她不是还有个儿子嘛，说不定攒着私房钱给那个儿子买房子呢，那你就亏死了。”

张巧心里不好受，还是对赵丽说：“我们家李闯说下班回村去问问他妈呢。”

赵丽“扑哧”一下笑着说：“你还能相信男人啊，就算他真问出啥事，他还不得帮他妈瞒着。你不记得买房时他骗你那事儿了？”

张巧的心又是一咯噔，是呀，李闯骗过她。买房子前差几千块钱，她让丈夫去他妈那里问问有没有，李闯问去了，回来说他妈没有钱。过了几天她婆婆主动送过来一万块钱，说是贴补他们一点儿。当时李闯没在家，张巧这才知道李闯根本没有去问。为这事她和李闯吵了一架，李闯说他妈供他上大学已经很不容易，现在成天蹬着个三轮车捡个废品能有几个钱，他张不开那口。张巧念他是一片孝心就原谅他了。可是丈夫这么孝顺，婆婆却对他们有二心，这太让人气愤了。

赵丽说，买房子的手续很麻烦，一天半天是办不完的，她婆婆下午肯定还得去，让张巧去抓现行。反正下午也不上班，张巧就去了房产交易中心。服务大厅在三楼，她爬楼梯上去的，在楼梯口往大厅里张望。人太多了，熙熙攘攘，热闹得很。她歪着脑袋在大厅里扫了半天，果然扫见一个很像婆婆的老太太拿着一沓子纸正在排号，她往前走近几步一看，错不了，就是婆婆。她拿起手机拍下了照片，然后走出大厅气哄哄地给李闯打电话：“你妈果真是在买房子，现在正在排队拿号呢，我拍了照片，她想赖都赖不掉，你也别想再替你妈说话。”

李闯正在和客户谈事儿，答应张巧谈完马上回去，让她不要和老太太在那种场合发生冲突，必定她是妈。反正有证据了，张巧也不怕老太太耍赖，就回家了。

李闯不想让张巧跟他一起回去问，张巧脾气急，担心她和母亲吵起来。可是张巧铁了心要一起去，还把孩子送到了邻居家。城里离他们村很近，就是老太太蹬个三轮车也不过二十多分钟的路，他开着车就更快了。他们一进门就看到一件蹊跷的事儿，一个陌生男人和老太太坐在院子里，老太太在抹泪，陌生人也在抹泪。直到李闯叫了一声“妈”，两个人才看见他们。

陌生人站起来紧紧拉住李闯的手说：“你就是我的亲弟弟呀，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真是怕啥有啥！张巧在一旁冷嘲热讽地说：“我们家李闯就弟兄一个，怎么会冒出来个亲哥，你认错人了吧？”

老太太也站了起来，泪眼婆娑地说：“闯儿，他真是你哥，你哥被带走时才两岁，不记事儿，他刚知道自己的身世，马上就找过来了。”

李闯的心里五味杂陈，看了看愤怒的张巧，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张巧可再也忍不下去了，冲着婆婆没好气地说：“妈，我今天就要你给我吐个实话，否则我就和李闯离婚。我不能叫你们一家人把我当猴儿耍！”

老太太的脸色马上变了，哆哆嗦嗦地问：“我啥时候不说实话了？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你们有个哥，就是不知道他在哪儿。”

张巧不想再听老太太故意打岔，直截了当地问：“你说，你是不是瞒着你小儿子存了一大笔钱，等着给你大儿子买房子？”

老太太被儿媳妇的话刺激得全身哆嗦起来，一句话没等说出口就倒下去了。他们都慌了神，赶紧把老太太送到了医院。

老太太醒过来了，医生说她是轻微的脑梗，再加上天热有点中暑，才会晕倒的。但她的心脏和血压都不稳定，要等明天作进一步的检查，需要马上办住院。这个哥哥从包里掏出一沓子钱给了李闯，说：“你去办住院手续吧，妈花多少钱全是我的。”

李闯也没带钱，只好拿这些钱去办手续，张巧没脸待着也追过去了。办完手续后，那哥哥对他们两口子说：“你们回家照顾孩子吧，我在这里照顾妈妈，我欠妈妈的太多太多了。”

李闯和哥哥争了半天，还是哥哥留下了。回去的路上李闯责怪张巧：“你看看你，脾气总是那么急躁。早就对你说，冲动是魔鬼，你就是不听，有啥事不能慢慢问妈，非得对老人那么冲？”

张巧最见不得李闯埋怨她，急得哭着喊：“我就是这脾气，你不想要就跟我离婚，我早就跟你过够了，我跟着你没享过一天福。”

李闯不想乱上加乱，赶紧哄她：“好了好了，别哭了，不怪你不怪你，我爱你。”然后又问，“你觉得那个人是不是我的亲哥？”

张巧想也没想就说：“肯定是，那眉眼，和你一样。”

李闯说：“可看他不像是缺钱的人啊，給我钱时那么大方，说不定他是个大款呢。”

张巧“哼”了一声说：“谁知道呢，现在的人心眼都多着呢，说不定这就是个圈套。你小心你妈家里那三间老房子，没准会让他给你卖了。”李闯赶紧顺着她说：“我会小心的，你放心吧媳妇。”

晚上，李闯给母亲通了话，知道母亲病情稳定才放了心。第二天，李闯早早赶到了医院，张巧上午下班后也去了医院。

张巧来时李闯不在病房，老太太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躺着，那个哥哥在床边坐着，他笑着对张巧说：“放心吧弟妹，妈没事儿的，住几天院就好了。”

张巧还没说话，床上老太太的电话响了。老太太一激灵睁开了眼，赶紧接电话。山寨手机的声音奇大，病房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对方是个老太太的声音：“我说大妹子，天这么热别在外面捡了，要是热出了毛病自己还得受着，快来交易中心凉快着吧，我可等着你哩。”

老太太笑着回复说：“改天再去吧，今天儿子媳妇儿回来了。”

对方说：“对了，你替他排队的那个小伙子又来了，说是昨天没零钱给你，今天把二十块钱拿来了，我替你收着呢，你这活儿可不赖，凉凉快快又挣了二十块。”

老太太的脸上露出笑容，对着电话说：“好好好，你先收着吧。”

张巧听得一清二楚，她握住老太太的一只手，内疚地说：“妈，都怨我这臭脾气，心里一急啥都能说出来，妈你可别真生气，等你出了院就到家里住，家里的空调你想啥时候开就啥时候开，要是不想在城里住，我就给你在村里买一个空调装上，你可不能再有病了。”

老太太笑着说：“我又没个事儿，在哪儿都是坐着，用自己的空调还得费咱家里的电，交易中心的大厅里人又多又杂，想坐多久就坐多久，没人注意是不是来办事儿的，银行里就不一样了，让保安知道了是来蹭凉的，马上就把人赶出来。”

听了婆婆的话，张巧更内疚了，泪水“哗哗哗”地往下流。哥哥拍着她的肩膀说：“别哭了弟妹，以前让你们都受苦了，以后有哥呢，哥不会让咱们家的任何一个人再受苦了，只要你们肯认我这个哥。”

李闯看到了这一切，站在他们身边，叫了一声“大哥”，也哭得跟个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