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向群

2016年11月的一天，新华社云南分社发出的一则消息，引起了新平县委书记李永忠的关注。该消息称：中科院昆明动物研究所鸟类专家在新平哀牢山周边开展鸟类监测项目时，发现了绿孔雀的栖息地。依此断定新平县应有野生绿孔雀分布，但种群数量待进一步野外调查才能确认。

绿孔雀，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属于鸡形目、雉科、孔雀属的大型鸟类，其体长180-230厘米，头顶一簇直立的冠羽，雄鸟体后还拖着长达一米以上的华丽尾屏，极为醒目。历史上，云南多地曾有野生绿孔雀分布，但近年来，由于赖以生存的河谷地带的生境遭到破坏，绿孔雀分布区正在迅速消失和退缩，数量急剧下降。

绿孔雀主要栖息在海拔2000米以下的热带、亚热带常绿阔叶林和混交林，尤喜在疏林草地、河岸、地边丛林以及林中空旷的开阔地带活动，这与新平哀牢山河谷地带生境吻合。进一步了解得知，新平历史上一直有绿孔雀存在的记录。如果新平现在还有这种美丽的精灵，它们究竟在哪里？怎么做才能让野生绿孔雀在新平的丛林中安然生存下来？李永忠当即要求相关部门立刻开展寻找野生绿孔雀的相关工作。

云南哀牢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新平管理局随即展开行动。他们与合作多年的云南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签订长期战略合作协议，着手开展相关调查。今年元旦刚过，云南大学生命科学院教授陈明勇便带着他的团队走进神秘的哀牢山，希望在这里解开新平绿孔雀的神秘面纱。

神秘哀牢

耸立于云贵高原和横断山两大自然地理区域结合部位的哀牢山山脉，南北长约130公里，其主峰大磨岩峰海拔3166米，位于新平县境内。从巍峨的哀牢山顶峰到深幽的河谷地带，高差近2500米，独特的垂直立体气候造就了哀牢山丰富的物种多样性。

新平哀牢山自然保护区处于整个哀牢山自然保护区的南端东坡，是哀牢山森林植被保存最为原始完整的地带，也是目前西黑冠长臂猿种群数量最大、最密集的区域。这一区域还有国家一级保护植物20多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10余种。在这样一个得天独厚的生物物种“基因库”里，是否能找到绿孔雀活体呢？

2017年1月15日，陈明勇教授带队的调查组来到新平县，和该县林业局、哀牢山自然保护区新平管理局工作人员座谈、分析、研判，随后兵分三路，分别进入了老厂乡、水塘镇和者竜乡三个地点开展调查工作。

陈明勇带着其中一队来到者竜乡。者竜乡地处哀牢山中段，雨量充沛，森林覆盖率达75%。起源于大理巍山的红河流经楚雄后，便从者竜进入玉溪，当地人称这段红河为石羊江，也叫礼舍江。玉溪攀登珠峰第一人杨雪松告诉本报记者，2007年他曾在者竜河谷地带漂流时亲眼看见过绿孔雀。当时共有三只，都是雄性，拖着长长的尾翼在林中散步。

者竜乡的护林员毕勇则多次听当地老乡说能听到绿孔雀的叫声，者竜向阳村一村民甚至能吹响口哨引发孔雀的鸣叫。听说这一消息后，1月17日凌晨，调查队来到自称能引发孔雀鸣叫的杞国发老人家中。杞国发将陈明勇一行带至丛林里，经过一个多小时跋涉，此时已是8点多。不远处，隐约传来类似绿孔雀的鸣叫声。老人开始模仿绿孔雀鸣叫，果然奇迹般地引发了孔雀回应的叫声。在老人的指引下，调查队在据说常能看见绿孔雀的位置布设了红外线相机，希望能拍摄到绿孔雀的身影。

這一次，调查队在者竜、老厂、水塘共布下18台红外线相机。与此同时，还采用了访问调查法、样线法、样圆法等方式展开调查。首次调查虽然没看到绿孔雀，但老厂乡调查小组却传来好消息，找到了疑似绿孔雀的粪便和爪印。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离绿孔雀可能越来越近了。

孔雀起舞

绿孔雀是何鸟，为何能引发这么大的阵仗？

中科院昆明动物研究所鸟类专家吴飞博士告诉记者，孔雀分为蓝孔雀和绿孔雀，人工喂养的基本是国外的蓝孔雀，中国本土的纯种绿孔雀只存在于野外，体型较蓝孔雀更大、更加威严端庄，且数量稀少。

野生绿孔雀在国外见于缅甸、印度东北部、泰国、老挝、越南、柬埔寨、印度尼西亚等地，因生境大量被破坏，近年来数量急剧减少，是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的濒危物种（EN）。绿孔雀在国内仅见于云南西部、中部和南部。

上世纪90年代中期由原国家林业部（现国家林业局）组织的第一次全国陆生野生动物资源调查结果表明，我国野生绿孔雀的种群数量约为1000只，栖息地面积29300平方公里。2014年，由中科院昆明动物研究所申请获准的绿孔雀专项调查工作，展开了对云南省绿孔雀的分布、数量及栖息地的调查研究工作，目前调查研究成果尚未发布。

“可以肯定的是，上世纪90年代以来，绿孔雀在我省很多地区已经绝迹，尚有绿孔雀分布的区域已非常稀少，绿孔雀数量已下降到一个让人非常担心的地步。如不尽快采取保护措施，云南野生绿孔雀有灭绝的风险。”吴飞说。

绿孔雀作为云南的代表性物种之一，早已成为云南的一种文化和象征符号了。2017年2月20日下午，外交部和云南省人民政府在外交部蓝厅举行的云南全球推介活动上，孔雀以美仑美奂的姿态几次出现在大屏幕上，向世人展示了云南的独特魅力。令人遗憾的是，这些美丽的孔雀以及我们动物园里常见的孔雀都是人工饲养的蓝孔雀，云南本土的野生绿孔雀因生性胆怯且数量稀少，很难被看到、拍到了。这次调查若能在新平找到野生绿孔雀，将是一件多么振奋人心的事。

布好红外线相机后，紧接着就是春节。春节刚过，调查组一行就来到几个考察点，怀着期待而紧张的心情，查看相机记录下的影像资料。野猪、原鸡、麂子……忽然，一只腹部绿色、羽毛极其绚丽的绿孔雀出现在视频里。

云南大学生物系大四学生王方亲眼见证了这一幕，“当时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历经多天的寻觅，调查组终于捕捉到绿孔雀的身影。

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3月3日这天，调查组再次回到几个相机布控点，收集数据信息，忽见不远处两只雄性绿孔雀正在飞行。“这两只孔雀体型较大，看到人后非常敏感，拖着长长的尾翼用类似滑翔的姿态飞远，简直美仑美奂。”王方说。endprint

即便是搞野生动物研究的，很多人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绿孔雀。大家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和狂喜，静静看着这两只美丽的精灵飞远，消失在视线里。没有尖叫声，也没人拍照，所有人都害怕任何造次会惊扰了这丛林中的精灵。

寻找与保护

新平尚有野生绿孔雀已不容质疑。关键是有多少？它们分布在哪些区域？

整理几次拍摄的影像，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先后布设的26台红外相机拍摄到的野生绿孔雀视频及照片有8544幅（个）。结合其他调查方法，调查组初略估计在者竜调查区约有50只绿孔雀，老厂调查区约有10只绿孔雀。根据红外相机的拍摄资料显示，最多的一次，红外相机拍到一雄四雌的一个绿孔雀群体。红外相机还拍到绿孔雀与原鸡、白鹇、野猪等在同一区域觅食的图片，以及孔雀开屏、求偶的图片。这些宝贵的资料还在整理中，相关的寻找工作还在继续。

绿孔雀在世界范围内所剩数量已极为稀少，它们是怎样消失的，为何在新平距村庄不远处又能看见这美丽的生灵呢？

吴飞对于在新平能拍到如此多的绿孔雀影像资料丝毫不感到惊讶，“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鸟类组在上世纪90年代进行调查时，就已發现从新平三江口以上，包括绿汁江、礼舍江这一大片区域是中国绿孔雀分布种群数量最大、密度也最大的区域。近年来我们在紧邻新平者竜乡的楚雄双柏县开展调查工作时，也能听到对面者竜乡绿孔雀的叫声，加上新平县绿汁江、礼舍江河谷有适合的生境，就推测新平有绿孔雀。这次看到这些照片进一步证实了我们的推测。”吴飞说。

据吴飞介绍，世界公认的影响绿孔雀生存的两大主要因素为栖息地破坏和盗猎。盗猎在上世纪我国禁枪之后有所改善，但栖息地破坏形势依然严峻。绿孔雀主要分布于河谷区域，这也是人类活动频繁和人口密度比较大的区域。由于人类经济活动频繁，河谷一带很少建立保护区，很多适宜绿孔雀生活的栖息地在上世纪90年代经过密集的经济开发后已经彻底消失，绿孔雀种群数量也随之急剧下降。

“这次工作成果证明了这一带依然还有绿孔雀，而且数量可能还不小。考虑到绿汁江、礼舍江河谷区域绿孔雀合适的栖息地面积比较大，所以这一区域对绿孔雀保护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吴飞说。

哀牢山自然保护区新平管理局资源保护科科长张宏雨告诉记者，哀牢山拥有地球同纬度面积最大、保存最完整的中山湿性常绿阔叶林，依托这个宝贵的自然资源库和生态系统，近年保护区管理局开展了大量的监测、科研和保护工作。“新平者竜等地因为生态环境保护较好、人类对环境干预较少而使绿孔雀获得了一定的生存空间，但目前发现的绿孔雀分布区域不在哀牢山自然保护区范围内，要保护绿孔雀，核心就是保护绿孔雀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张宏雨说。

面对两个月调查所获得的丰硕成果，新平县委书记李永忠说：“寻找绿孔雀是为了更好地保护绿孔雀。我们高度重视绿孔雀的寻找与保护工作，就是想让这些在哀牢山红河谷里一直存在的美丽生灵仍能在新平的土地上安然地生活下去。新平绿孔雀寻找、保护的工作还将继续下去，我们县委、政府也将不遗余力地支持这项工作的开展。”

据哀牢山自然保护区新平管理局局长普永云透露，随着绿孔雀调查工作的开展，新平县已在加快研究绿孔雀的保护措施了。目前打算建立绿孔雀重点保护区域，扩大绿孔雀的栖息地，采取各项行之有效的措施，加大保护力度。

在发现绿孔雀的区域，目前还有8户养殖户。绿孔雀生性胆小，农户将牛羊散放于林中，傍晚吆喝牛羊回厩的声音、寻找走失牛羊的行为都可能会对绿孔雀形成惊扰。对此，新平打算采取政府补助的方式，有计划地将8户养殖户迁出这片新发现的绿孔雀栖息地。同时采用印制宣传画册、设置宣传标识、入村入校入户等方式，开展主题宣传，提高全县人民对自然生态、特别是珍稀动植物的保护意识。

野生绿孔雀把倩影留在了新平，2017年3月，新平县政府组织了针对民众，尤其是对中小学生的宣传保护绿孔雀专项活动。

附注：哀牢山

哀牢山是我国同纬度地带面积最大、结构最为完整的中山湿性常绿阔叶林生态系统，是世界植被中的珍稀类型。在哀牢山里面有各种各样珍稀和宝贵的动植物，以西黑冠长臂猿世界分布中心而闻名。

绵延500公里的哀牢山，位于云南省中部、云贵高原和横断山脉分界线，也是元江和阿墨江的分水岭，保护区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山体坡度较陡，最高峰—大磨岩峰海拔为3165.9m。哀牢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总面积67700公顷，地跨玉溪市新平县，普洱市景东县、镇沅县，楚雄州楚雄市、双柏县、南华县。目前，云南省发现的野生绿孔雀基本位于以上地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