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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乾琦:大象不会把脚举起来,等你来拍照

2017-11-01胡雯雯戴雅婷

南都周刊 2017年19期
关键词:玛格唐人街家人

胡雯雯+戴雅婷

第一次见到张乾琦(Chien-Chi Chang)的肖像,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机警、锐利如鸷鸟般的眼神,似乎敏锐得不会放过任何细节。但当这位玛格南图片社(Magnum)唯一的华裔美籍摄影师,2017年秋天出现在深圳大学演讲厅,为年轻学员们做讲座时,他却呈现出一种安静、腼腆的神情,甚至连语速都比平常人要慢三分之一。

“慢”,是出现在他课堂上频率最高的字。他总是向学员们强调,要慢下来,再慢下来,一个一个去构图,要慢慢积累,慢慢琢磨,不要随意,不要连拍。就像他对于自己风格的解释:“摄影,似乎一直都是下意识的行为,而对于我却有着严格的规律。我认真经营每一张照片,就好像在打太极拳的时候,每一次呼气吐气,每一招一式都严肃认真。”

在摄影领域,玛格南可谓是最高殿堂,被誉为“世界的眼睛”。而成为其正式成员前,出生于台中县的张乾琦,在美国印第安那大学拿的其实是教育学硕士学位。1991年,他开始成为报社的摄影记者,从此进入了另一个领域。

“大象不会把脚举起来,等你来拍照。”是他的创作哲学。他的摄影视觉构图总是大巧若拙,拍摄节奏也相当“慢悠悠”,一个项目短的半年,长的如《唐人街》,已经持续了近20年,如今还在继续。精神病人的生活状态、婚姻制度和产业、移民的生活……这些触及中国人现实生活中私密、敏感一面的题材,是其特别关注的焦点。

《锁链》系列,是一部700名精神病人的肖像集,拍摄于台湾一个叫龙发堂的寺庙。1992年开始,张乾琦发现了这个地方,从此一去就是七八年,共去了20多回,每次都待好几天。

他在这几年中不断地提交拍摄申请,终于征得龙发堂的同意,在1998年10月的一个下午,得到了两小时的创作时间。

他在摄影集中回忆:“管理人员先帮病人把穿得扭七扭八的衣服弄合体一些,然后我就“咔嚓、咔嚓”,每对病人拍两张,接着是下一对。拍摄时,两位病人之间,病人与管理人员之间,病人、管理人员、与我和我的相机之间都有互动。拍摄就在这种始终存在的同时互动中完成。”

按下快门的时候,张乾琦始终很清醒,知道自己拍到的是什么。而当他回头看作品,发现病人们也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想走开的时候就走开,所以有些片子你可以看到,有的病人走出了取景框,而另一个病人则拉着链子试图把他拉回来。”

病人的身上,有来自水泥地的反光。在他拍摄的大约两小时里,太阳和云都在移动,所以底片上的光线是不断变化的。

这组作品后来曾以真人大小的尺寸,参加了2001年威尼斯双年展(2001)和2002年圣保罗双年展,一经展出立即获得轰动。

相比《锁链》的拍摄,唐人街这个题材,更多来自于他的经历和好奇心。一次在听前玛格南摄影师Eugene Richards的课时,他得知“只有唐人街是几乎没有被拍过”的题材。后来,他在纽约唐人街待了几个月,慢慢发现有一部分故事其实就是自己。

“童年时,从相邻都是亲戚的故乡,搬到陌生的台中市。长大后,又在美国待了21年,移民一直是我的一部分。我可以体会那个阶段,到那儿之后更能够体会。”2000年开始,他在福建寻找和拍摄这些唐人街移民的家人。或许因为他们的身份不透明,所以中间的沟通一直很缓慢,也不断被拒绝。

“我只拍摄那些愿意被拍摄的对象。让我感动的是,我碰到的每个人都在想尽办法拼命工作,目的都一样,就是让福州家人和下一代能过得好一点。”这些偷渡客聊天时经常提到自己的家人,甚至有人天天打电话回家。他们告诉张乾琦,自己的家人在福州的住处和生活比在纽约好很多,把家人接过来团聚是他们最大的心愿。提到家乡家人时,他们眼睛里有一种光,这也是后来张乾琦把福州部分换成彩色的原因。

如今,张乾琦还和将近20个家庭有联络。当初一些分离十多年、二十多年的血亲已经团聚,他们的小孩也过来和他们一起工作,有一些则还在等待。“大部分人的情况有所改善,但要想有真正意义上的改变,还得等下一代。”

家庭与远方,人与人的分离和聚合,始终贯穿着他的主题。在讲座中一位观众发现,张乾琦的摄影装备中居然有个印着Hello Kitty的小饰品,他解释,这是自己随身必備的,因为跟女儿们视频通话时要用上。

因为长期在外出差,张乾琦很少有时间留在家里,不能常陪妻子和孩子,这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只断线的风筝”。从手机相册里点出混血女儿的可爱面孔时,似乎是他清亮的眼神会变得温柔的唯一时刻。

“在如今这个日益狭小的世界中,飞行所带来的时差反应是一种日益普遍的疾病;摄影师以及所有那些‘随时待命的人都深受其害。一旦接到任务,你必须放下手中的一切,然后就来到了一个‘离开和‘到达之间的责任中地——这时,时差效应所带来的不仅仅是睡眠不足。”

在最近一本出版的摄影书《倒时差》(Jet Lag)中,他开始转向自己的私人生活,即身为职业摄影师满世界飞时,在机场这个家和“远方”之间的中转站度过的生活。在这个系列中,“人”出现在画面的次数很少,多是空荡的镜头,在世界各地的酒店和机场中拍摄完成。

为了弥补孩子,他每次出差到一个地方,就会请当地的妈妈唱摇篮曲。现在已累积20多首,这也催生了《在路上》这个系列作品的“摇篮曲“集。小孩的出生,对他的人生以及创作的态度,带来了极大的改变,而每次回到家中的时间,成了他时差反应的终极解药。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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