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朝

虎八脸色苍白，眉心上一点殷红。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他脚下的地上横着两具尸体，左边是快刀龙五，右边是铁腿鹰七。龙五的刀还在鞘中，鹰七的腿已断为两截。

东方剑坐在条凳上泡茶，他精致的剑摆放在破旧灰黑的朽木桌正中，分外刺眼。

氤氲雾气中，东方剑缓缓地说，还是那个问题，猜一猜我左手上发出的是什么香？

虎八的心剧烈颤抖。

这是东方剑今天第三次问这个问题。

第一次问的是龙五，龙五回答的是剑香。世人都知东方剑爱舞剑，每日必练，起舞时犹如神魔，如痴如颠。又有传言说东方剑是左撇子，那么一个左撇子的剑术大师，他的左手不是剑香还能是什么香？龙五是这么想的，虎八也是这么想的，甚至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可惜错了。龙五刚说出剑香两个字，他的胸口便被冰凉的利刃穿透。

第二次问的是鹰七。鹰七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上山为匪这么多年，虎八从来没见过鹰七流露出恐惧。在这个镇上甚至是这个县上只要他抬一抬腿，所有人都得闭嘴。这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話：龙五淫，虎八稳，鹰七出门就是狠。鹰七走在路上，铁腿上自带的威严和杀气连鸡狗牛羊见了也不敢出声。但就在此刻，鹰七的眼里没有了狠劲，有的只是深深的恐惧。鹰七哆嗦着挤出两个字，酒香。对，虎八心想，鹰七这次大概不会错了。天底下哪个英雄不爱酒，哪个英雄没有愁？东方剑一生树敌无数，他要解忧，怎能不喝酒？东方剑低着头，虎八看不到他的表情，身旁的鹰七突然暴起向条凳袭去。只可惜他还是慢了，寒光闪过，铁腿鹰七的腿瞬间断为两截，人也跟着扑然倒地。

那神秘的左手上会有花香吗？东方剑多情，曾经有多少红颜美人被他豪气倾倒，甘愿为他赴死挡刀；又有多少大家闺秀为他散尽钱财，只想一生追随左右。可是风流倜傥的东方剑却从来不招惹女人。也许他心里只装着一个忘不掉的女人吧。不过只要有女人想必就有花香。

或者还会有药香。上辈传言，东方剑曾连续熬药七七四十九天，派人运到前线。那时候抗敌的将士们正遭受着可怕传染病的折磨。

虎八使劲咽了咽吐沫，喉结在喉咙处艰难滚动。他又仔细看了眼面前的东方剑。高大，英武，俊朗。他的左手始终缩在宽大的袖子里，无影无踪。甚至连杀人和品茶的时候也只用右手。有那么一个时刻，虎八竟然在想，也许东方剑根本就不是左撇子，更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左手。

虎八的脸色逐渐暗淡下去。可能性太多了，可是答对的机会却只有一次。他猜不出。

他伸手抹一把脸上的汗，但脸上没汗，仿佛连汗也被压抑的空气逼回了毛孔。虎八闭上眼，叹道，动手吧！

寒光一闪。虎八无力地垂下头。

东方剑转过身，一字一顿地说，虎八，你记住，欺压百姓的虎八已经死了，以后你就是除暴安良的东方剑。

高手果然是高手。东方剑的剑竟然只是划破了他的薄衣，却丝毫没有伤到他的肌肤。

你不杀我？虎八满脸疑惑。

是的，你还罪不至死。东方剑说着拿过虎八的手，又从袖子里伸出自己的手。

香味飘来，虎八终于看到了东方剑神秘的左手。那不过是一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手。只是这只手和他的一样，皮肤上布满疤点。

香是油香，疤是油烫的，对吗？

东方剑点头。

虎八呆住了。原来在一代大侠东方剑的生活里，最重要的不是剑香，不是酒香，也不是花香和女人香，而是油香。甚至连他最灵活的左手，也从不杀人，而是留着侍候家人，炒菜做饭，满手油香。

选自《小小说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