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小妆

傅青山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茅屋中，明媚的阳光透过碧色窗纱照进来，留下斑驳的痕迹。

“你醒了？”耳畔传来女子银铃般的声音。他嗓音嘶哑地唤着她的名字，“若水。”女子怔了怔，牵起他的手，“你还记得这里吗？”傅青山环视着屋子，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若水，我们为何会在这里？”傅青山低头瞧见自己还穿着大红喜服，“婚礼已经结束了吗？”

她失神一笑，“对，你不是说成亲后要陪我归隐吗？我便带你来此处了。”

傅青山本是茅山弟子，因执意与小妖若水相恋被逐出师门。此番，他与若水相伴于山水间，倒也无牵无挂。渐渐地，傅青山忘记了今夕是何年。

这日，他在树下抚琴。琴声悠扬，她伴着曲子起舞，衣衫飘摇，姿容倾城。一曲罢，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如冰，“你不是若水！你究竟是谁？”

傅青山望着周围的一切，“此处为何没有四季，也无昼夜之分？”

起初，他以为这里是若水为了逃离凡尘而造的幻境，可近来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并非若水。

“没错，我不是若水。”女子眼中泛着泪光，“你还记得《梦蝶图》和阿蝶吗？”

傅青山曾做过一个关于蝴蝶的梦。梦中，绿水绕青山，晚风吹斜阳，一只蝴蝶化作窈窕佳人于百花盛开处翩然起舞。当他要走近时，那美人又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念成痴，他凭着记忆绘了一幅《梦蝶图》，画中女子与梦境中一般无二。他日日痴望画中人，并为她取名阿蝶。

月光如水，流淌在他的青丝间，他不知画中人已有了灵识。阿蝶日日与他痴情相望，直到那日若水出现，她才知道自己只是替代品。

傅青山朝思夜想的女子是一只名唤若水的蝴蝶小妖，因一时贪玩误入他的梦境，从此便生出了缘分。他离开茅山后便与若水许下了终身大事，阿蝶心有不甘，在他们成亲那日把傅青山劫到了画中。她以为可以骗他一生一世，但终究还是被他发现了。

“我不会放你离开的！”阿蝶把他困在屋内。半日后，她悄悄进屋却没看见傅青山。她一时慌神，寻了半天才在柜子里找到他。

阿蝶疑惑地问道：“你为何躲在这里？”

“你看，天黑了。”唯有在这黑暗的地方他才会觉得时间在流逝、自己还活着。

此后，阿蝶站在阳光下，傅青山躲在黑暗里。不知过了多久，阿蝶终于决定放他离去。

画上不过数月，人间已过百年。阿蝶说：“就算你回去也找不到若水的，她已经得道升仙了。”为了能见到若水，傅青山带着《梦蝶图》回到茅山，心无旁骛地苦修道法。

阿蝶心中欢喜，“就知道你不会弃我于不顾。”闻言，傅青山狠狠地将画合上，“若非思念若水，你以为我会日日带着这幅破画吗？”他曾尝试再画一幅，但总是画不出若水的半点神韵，反而更像阿蝶。

百年后，傅青山终于得道。升仙那日，他把《夢蝶图》沉入东海。阿蝶问道：“遇到我后，你梦中的蝴蝶是我还是若水？”他没有回答，因为有时连他自己也分不清。

隔着层层云雾，他终于在天界与故人重逢。

“若水。”他深情地唤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却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一切恍然如梦。

若水缓缓来到他面前，“你是谁？”多么冷漠又无情，她已将他忘记。他踉跄地退后几步，“我是傅青山啊！”

“傅青山？”若水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才叹道：“原来是你啊”。

她怎能忘了他呢？傅青山终究不甘，想一问究竟。若水也不瞒他，“那时我须渡过情劫才能飞升，所以才与你相恋……”她刻意设计了情劫，却没想到这个痴心人竟苦苦追到了天上。

临别时，若水随口问道：“你的情劫是谁？”傅青山愣愣地站在原地，或许是那个劫他入画的女子吧。

傅青山忽然很想念阿蝶。东海之岸，他迎着层层浪花回答了那日阿蝶的问题，“自与你相识，我的梦里只有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