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桕树梢头白

2017-10-25蔡英

林业与生态 2017年10期
关键词:江枫乌桕草木

蔡英

冬天的山野灰绿灰绿的,草木漫不经心地低头沉思着,有些疲倦懈怠的神色。那天,陽光似乎想弥补这些缺憾,开足马力奔腾而来,将铺天盖地的金色洒落在山野。各色草木在暖流中醒来,精神抖擞地舒展着身体。山风也被阳光唤醒起来,一阵接一阵地赛跑,从草木梢头跑过,一会给这株树搔痒痒,一会溜到那边林子里跳舞。整个书堂山活跃起来,大叶子小叶子你拍打我,我拍打着你,淅淅沥沥热闹着。

我们在山下小径徘徊,阳光像母亲的手,轻柔地抚慰着脸。一种平实的幸福感弥漫在心里,让人浑身放松并懒散起来。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漫步,枞树依然苍翠,树皮纵向开裂,真像瘦骨嶙峋的河床。杉木也扭着布满沧桑的树干,遮遮掩掩地躲在女贞树和樟树后面。苍穹有盘旋的鹰,悠闲自在地飞翔。抬头望去,天空湛蓝湛蓝的,像刚刚出生的婴孩眼睛,纯净无瑕。我们的目光栖息在前面的大树上,这么高啊,直插到云霄。树冠整齐秀丽,分枝极洒脱随意,枝枝丫丫细密有序,像工笔画描出来的。枝头挂着一簇簇小小的籽,洁白洁白的,像一朵朵雪花落在枝头,更像无数寒梅凌寒绽放。朋友们惊奇地问,这么美,是什么树?地上也落了一层薄薄的白果,像一地滚落的珍珠,原来是村里人称之为“油子树”的籽。

油子树学名乌桕,因乌鸦喜食而得名。因是极好的经济树种,很早就被智慧的祖先利用,有千余年的种植历史。乌桕对土壤要求不高,喜湿喜光,在黄河以南的区域都很常见。早些年,我就在云南和江浙等地看到过,多栽在道路两旁,亭亭玉立,实在可爱。当时有同事误认为“杨树”呢,奇怪它们怎么与北方的杨树不一样。我们村里有个生产队叫“油子岭”,据说很多年前生长着大片大片的油子树,每到秋天红叶满山,冬天则白籽满树,极是壮观。可惜,如今的油子岭早成为楼房林立的小区,几株油子树寂寥地立在路边。父亲告诉我,这树用途远不如杉树,不好打木器,只能用作锄头把。大约实用性不强吧,人们或砍或烧,所以油子树越来越少。

每一棵树,都有前世今生。乌桕的前世可是极盛的。农耕社会时期,因其叶含有单宁,人们采摘以制黑色的染料;种籽外面白色的假种皮溶解后,能制作蜡烛和肥皂;种仁榨取的油称作“桕油”或“青油”,可供油漆和油墨用;材质细腻,可作刻章使用。永顺的彭老师告诉我,小时候她家种了大片乌桕(当地称之为“木油树”),每到冬天便砍下枝条,摘下白色果籽,晒干卖到药铺里。我有位湖北的朋友说,六七十年代其家乡种着几百万株乌桕,居全国之首,是当地主要经济来源。他小时候经常捡籽卖钱,成为童年难忘的回忆。如今,因工业的迅猛发展,石油的广泛应用,乌桕籽用得极少了,树也就不被重视了,砍的砍,烧的烧,所剩无几了。于是,朋友满腔乌桕的乡愁,竟无处可安放。

我家后山有株大乌桕,10多年的树龄。阳春三月,枝头的新叶次第长出,先是鲜红鲜红的小叶。一天天长大后,红色渐渐淡薄,绿意渐渐浓厚。叶子沿着枝条互生,纸质的,一揉便碎,倒像我少女时代脆弱的自尊心。春夏之交,满树心形的细叶子,绿成一片浓荫地。这时毛茸茸的穗花就长出来了,黄绿色,像姑娘修长的耳坠。花谢后,结出一树青绿的梨形小果。南风来逗趣它们,雨水来洗浴它们,阳光让它们成熟,露水给它们清凉。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日子,它们渐渐变成稳重的黑色。这时稚嫩的青叶也变成华贵的紫色,这紫色经不得秋风的爱意,一点一点羞成鲜艳的红色。深秋,我多喜欢这株油子树呀,总是看不够。秋风吹落的红叶,拾起来对着阳光望去,晶莹剔透,比春花还娇艳。怪不得古人吟,“巾子峰头乌桕树,微霜未落已微红”。

乌桕是有故事的树,更是有诗意的树。张继的千古名句“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其“江枫”便是乌桕。王端履在《重论文斋笔录》注云:“江南临水多种乌桕,秋叶饱霜,鲜红可爱,诗人类指为枫。不知枫生山中,性最恶湿,不能种之江畔也。此诗‘江枫,亦未免误认尔”。乌桕不仅树形美丽,秋叶经霜如火如荼,种子亦美。秋冬叶落,白色的籽挂满枝头,经久不凋,古人就有“偶看桕树梢头白,疑是江梅小著花”的赞叹。

秋天已到,亲爱的,愿不愿意陪我一起看乌桕?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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