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淼

品味洋芋搅团

■曾 淼

从来没有那种美食能像家乡的洋芋搅团这样，以其与众不同的制作方式，别具一格的独特韵味，日益受到各地顾客的青睐与喜爱，成为家乡小吃市场的一道最能体现地方特色、展露浓郁地方风情的亮丽风景。

从童年时代吃第一顿洋芋搅团到几十年来百吃不厌，越吃越有味儿，从难登大雅之堂到成为各大酒店餐桌上的特色食品，从各家各户室内制作到摆上饮食摊点吸引人们吃得津津有味，从知名度不高到吸引外地客商甚至老外也来争相品尝，伴随洋芋搅团一路走过的日子，使我活色生香地品味着人生滋味，感受着浓厚乡音乡情。

童年时代，我与父辈们一起走过了一段令人难以忘怀的饥荒岁月。那时正是家家户户靠挣工分养家糊口的大集体年代，一年四季辛勤劳作挣来的口粮总是不够吃，每年都要遇到几个月由于口粮接济不上而挨饿难熬的日子。而让人欣慰的是，生产队给每家每户都按人口划拨了一块自留地。自留地一般都是海拔千米左右的高山陡坡地，土壤瘠薄，只能点种对土地不挑肥拣瘦、又有较强抗旱能力的洋芋。青黄不接的时候，正好赶上地里洋芋可以采挖。各家各户扛起镢头，背起背篼，挖回洋芋煮熟了填肚子。但是，一日三餐总吃洋芋，再好的脾胃也会越吃越乏味，越吃越腻人。

于是，乡亲们就想办法换个吃法：煮洋芋砸搅团。村子里每三五户人家就有一个专门砸洋芋搅团的木槽，先将煮熟的洋芋蛋儿趁热剥皮，冷却后倒进木槽里，再由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举着木棰一下一下砸，“咚、咚、咚……”的声音便在屋子里响彻起来。砸好洋芋搅团之后，就用煎熟的清油烫好辣椒面子和提前捣碎的蒜泥，再用食醋将辣椒与蒜泥混合勾对成酸辣汤，一家人各自拿着碗筷，碗里盛上酸辣汤，围着木槽夹一块搅团往碗中的酸辣汤里一蘸，再美滋滋地往嘴里一放，绵长细腻的香味就顺着嗓子眼直入心窝。在那些吃不饱肚子的日子里，细细品味洋芋搅团，给人一种大饱口福、酣畅淋漓的解馋感觉！

记得我刚参加工作时，被分配到一所山村小学教书。学校所在的村子是典型的高寒阴湿贫困山区，主打产品就是廉价的洋芋，家家户户一年四季每日三餐总是离不开它，洋芋搅团便成了村里最常吃的特色食品，各家各户都有一个做工考究、结实耐用的木槽。如果谁家来了客人却拿不出白米细面就砸洋芋搅团待客，此时主人家满脸谦逊地说，要得吃好饭，洋芋砸搅团，山里就数洋芋最多最好吃，吃顿搅团尝尝鲜、换个口味吧。果然，洋芋搅团让来客吃着很过瘾，客人于是啧啧连声地说，好吃，真好吃！

金秋十月是山里洋芋收获的旺季，也是乡亲们吃洋芋搅团最热闹、最壮观的时节。每当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进山采挖洋芋的男女老少接二连三地出山了，有的手里拄着根子，脊背的大竹兜上还横架着装满洋芋的蛇皮袋子；有的不仅自己背着洋芋，还赶着驴或骡子；一派人欢马叫、热闹繁忙景象。

慢慢地村子里一座座瓦房中升腾飘舞起一股股乳白的炊烟，当炊烟混合着泥土的芳香渐渐地幻化散尽的时候，不知从谁家屋里飘荡出第一声木槌敲击木槽砸搅团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家家家户户都传出“咚、咚、咚”的响声，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如同演奏高亢激昂的乡土乐曲。

随着阵阵嘹亮的“咚、咚、咚”的响声，洋芋搅团的香气就在满村子的大小巷道里流动着、飘荡着，直往鼻孔里钻，叫人馋涎欲滴。直到砸搅团的响声零零星星的时候，村子人家的煤油灯一户接一户地点亮起来，一豆豆微弱的灯光在黑夜里闪烁，蓝蓝天幕上星星眨着神奇的眼睛。经过一天殷勤劳作的乡亲们迎来了又一个静谧安详的夜晚，普通寻常的洋芋搅团让他们充分享受着春耕秋收、春华秋实、付出与收获的惬意和快慰。

山村教书的那段日子里，正好有一位城里来的老师，我和学校其他老师常常被学生盛情邀请到家中去吃洋芋搅团。那时候，城市和农村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和巨大反差。一次从学生家中吃完洋芋搅团回到学校一起闲聊，这位城里来的老师在评价洋芋搅团时说，搅团虽然好吃，但是那种高高举起木槌猛砸的做法，看起来不太雅观和文明。对他的看法和观点，我和其他几位农村出身的同事都不敢苟同。要知道，洋芋砸搅团是村里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习俗呀！

几年之后，我离开了那个小山村，到县城工作和生活。一天我在街头吃完早点，要去单位上班。走着走着，一阵熟悉的“咚、咚、咚”的响声由远而近，这不是砸搅团的声音吗？难道是谁把木槽搬到城里来卖搅团了吗？好奇心驱使我寻声走去。果然，一对农村中年夫妻在县城的街头摆起了洋芋搅团摊点。

我由衷地向那对卖洋芋搅团的农村夫妻投去赞赏的目光，也许他们到城里摆摊卖搅团之前犹豫过，下了很大决心才勇敢地迈出了可喜的第一步！毕竟他们是第一对把独特的木槽搬到大街上，在大庭广众之下现砸现卖的个体户呀！

我又想起了那位昔日的同事曾经在山村里说过的话，更让我感慨的是，又过了短短几年时间，卖洋芋搅团的摊点由一家发展到几家，由几家发展到几十家，以其独特的地方风味吸引着各方来客。昔日做法不太文明、难登大雅之堂的洋芋搅团，不仅在小吃市场独领风骚，而且迅速成为各大酒店、宾馆一道尽展地方风采的特色小吃；不仅在本县大放异彩，而且在周边几个县城也很受人们欢迎和喜爱。

我曾经在县城小吃一条街的洋芋搅团摊点前，亲眼目睹过陕西、四川、河南、湖北等外地客商品尝洋芋搅团的情景。他们满怀好奇和惊羡地品味着洋芋搅团的独特风味，不时地翘起大拇指由衷地夸奖赞叹着。有一次，两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也饶有兴致地坐到小吃摊前的长条凳上，边吃边用生硬的汉语赞赏着：“洋芋搅团，很不错，很好吃。”临了还不忘拍张照片做个纪念，街道上过往的行人都用自豪兴奋的眼光看着他们。

洋芋搅团虽然从食材和档次上都比不上大鱼大肉、生猛海鲜，但是在人们普遍被肥腻食品吃出“三高”的今天，洋芋搅团却以简单清淡、口感爽滑、缠绵悠长的独特韵味日益受到人们的喜爱。看过央视“舌尖上的中国”节目里那一道道别具特色的风味佳肴，心想：如果“舌尖上的中国”再要拍摄系列节目的话，就应该把家乡的洋芋搅团也搬上荧屏，说不定洋芋搅团还会比现在更加红火呢！

（编辑：魏 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