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

护林刀、火烧馍、凉开水……和无数个普通的清晨一样，四川省巴中市通江县护林员景祥俊和丈夫张志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行头”，结伴出门。米仓山南麓的9000亩森林连绵起伏，一望无际。这里的一切他们是如此熟悉，相濡以沫20年，这里的每一棵树木，每一条林荫小路都留下了他们岁月的印记……

深山里的孤寂和爱恋

1997年，景祥俊继承父业，在海拔1470米的通江县铁厂河林场泥地坪工区当起了一名护林员。景祥俊的外婆曾在南江县黄柏林林场上班，父母都是铁厂河林场的护林员。在五姊妹中位居老四的景祥俊自小就喜欢到铁厂河林场玩耍。在通江县职业中学读书时，景祥俊每到假期就到铁厂河林场帮爸妈砍杂木。毕业后，景祥俊和4名女同学、2名男同学一道，被分配到铁厂河林场当护林员。那一年，她刚满23岁，正是花一样的年龄。

“白天要在树林里栽树、砍杂木，晚上才能聚在一起。对于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孤单不说，还太辛苦，工资也只几十元。”景祥俊这样描述在林场里的生活。1998年，和她一起来林场的同学都先后离开，只有景祥俊留了下来。也就是那一年，“天保工程”从四川开始试点，林区大面积推进森林抚育。景祥俊每天扛着锄头背着背篓，参与树木的种植工作。一年365天，她要巡山两百余天，除了极端恶劣的天气，几乎全年无休。20年下来，这座山，她几乎是一寸寸碾过，来回走了数百遍，共计约6万公里行程。

春天抚育幼林，初夏护笋养竹，夏天清理护林道、养护成林，秋冬季巡林防火，挨家挨户宣传护林知识……除了翻山越岭、植树造林的劳累，景祥俊还时常面临不可预知的危险，比如马蜂窝、黑熊或者野猪。

1997年5月，景祥俊在树林里砍杂木时，和前来挖药材的通江县诺水河镇铁坪村村民张志才相识。小伙子只读过小学，母亲已去世。他当时的“家”只有两间破草房，距离景祥俊的工区仅抽一支烟的步行距离。

“有一次他帮我砍杂木时，不小心把我的手割了一道口子。他很害怕，问我要不要药费。我说不要，他就憨憨地笑了。”景祥俊的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那时候我就对他挺有好感的。”

两个月后的一天，正在深山中砍杂木的景祥俊突然昏迷。醒来后，她已躺在林场的卫生室里输液，而站在身旁的张志才汗水涔涔。“这个小伙子从山上把你背出来，急得不得了。”卫生院医生的一番话，让景祥俊下定决心：今生非这个农民不嫁。

“他家里就只有几麻袋包谷米和几只羊，我父母坚决不同意。”景祥俊说，父母一直希望女儿在县城找个条件好一点的丈夫。

1998年元旦，景祥俊和张志才的婚礼在泥地坪林场举行，虽没有父母的祝福，但景祥俊说，她至今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景祥俊的选择一点没错，深山中坚守的20年，丈夫是她的拐杖，也是她最好的伙伴。作为林场的编外人员，张志才常年在林场打零工，他的主要“活路”就是帮妻子巡山、砍杂木。“我胆子小、依赖性强，山上又没手机信号，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干活。我一年四季做的活路，其实都是老公在帮我干。”景祥俊形象地将丈夫比作她的拐杖。

林间繁花香，我不要凋谢

2002年的一天，正在山中栽树的景祥俊感到腰疼。她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货车到通江县城做检查，结果是左肾发炎。怕负担不起药费和住院费，景祥俊只在医院住了3天就回到了林场。

2008年，疼痛难忍的景祥俊再次来到通江县人民医院做CT检查。“你的左肾坏死，右肾萎缩，只剩一点点了。”当医生了解到景祥俊的情况后，警告她：“你这个女同志，肾都没有了，咋个还要往林场跑？你不要命了？”

为给妻子治病，张志才一年四季就在深山老林中找活儿挣钱。在帮妻子栽树巡山之余，他还在林场打零工，在深山中采药，卖给药贩子。“我也想出去打工，一年可以挣到五六万。她（景祥俊）背个药罐罐，身体也是那个样子，我走了，她害病哪个管？”

那时，景祥俊的工资每月一千出头，有时候连药钱都不够。为保住她的右肾，通江林业系统开始为她捐款，省林业厅也组织了募捐。

“她是我们林业系统的一名好姐妹。她没有因身体原因向组织提过任何要求，也没有因上有年迈的老人、下有上学的女儿而耽误工作。她虽然长期在贫困线上经受着病痛的折磨，但却坚守在大山深处，用生命精心呵护着那一片绿……”很多不认识的同事看到倡议书时眼睛湿润了，很快，捐款达到了四万多元。“医生检查时说了，我这个病有危险，但我没记在心里。”林场多次让她住院休息，但她一直放心不下自己管理的那片山林。

20年来，景祥俊和丈夫在这片山林一共参与植树64万株，四千多亩荒山改了模样，从荒石黄沙，到绿意葱葱。

从1997年起，景祥俊就开始写巡山日记，到现在已写了十多本，厚厚一摞，记录着她为守护这九千多亩森林而走过的6万公里路。

2017年1月27日，她写道：“今天是除夕。早上八点半去林区转一圈，没有情况。中午十二点返回工区，吃了一顿热饭。”

2017年1月11日：“早上，从工区出发，到大包梁小石巷、黑洞子塘去巡护，偶遇一只正在觅食的野猪，全身都是白色的毛。为了不打扰它，我们绕道而行。林中无事。五点过返回工区。”

2017年5月4日：“早上八点钟从工区出发，到大包梁、鸡公嘴去巡护。林区里的映山红花开了，兰花也开了，真香。下午六点半返回工区。林区无事。”

9000亩森林都像我的孩子

除林场之外，景祥俊最牵挂的是她的女儿。2003年，女儿张馨月出生了，给这个清贫的家庭带来不少欢乐。如今，张馨月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平日里在县城读书的她每晚都会与父母通电话。每逢寒暑假，她就会回到山上，跟父母一起生活。

“女儿自小就托给我姐姐照顾。我在林场上班，没能好好照顾她，太亏欠她了……”说起女儿，景祥俊忍不住泪水盈眶。

女儿从小就喜欢画画，为了让女儿学画，她每个月省吃俭用，巡山的时候常常只带一杯水和一个火烧馍。一年暑假的一天早上，景祥俊醒来发现桌子上面多了一幅画，画中一个山里女人弓着腰挥舞着长镰刀在砍灌木丛，虽然画笔粗糙，却深深地触动了她。

“妈妈很伟大，很光荣！”女儿还经常在作文里写妈妈的工作，讲妈妈的辛苦，老师会鼓励她念给同学们听，“很多同学都说，做一个护林员很光荣！”

“女儿一直很听话。”景祥俊幸福地说，2014年母亲节，女儿用平时节省下来的20元零花钱，买了一个发夹送给妈妈。她说：“在我的心目中，妈妈是全世界最美丽的母亲！”

女儿和夫妻俩几乎半年才见一次，想她的时候，景祥俊会站在山头寻找信号，给在县城念書的女儿打电话。

如今，景祥俊家的土砖房已经改了模样，变成9间新房。新添置的冰箱让她特别开心，因为“再也不担心肉臭了”。自家养的跑山鸡有几十只了，黑山羊数量也上了百。现在的铁厂河林区，除了景祥俊夫妻，还多了一名新同事。随着四川林场改革的深入推进，这个曾经只有两个人隐居的山谷，也许将成为新的护林据点。今年2月，景祥俊获得由中华全国总工会颁发的“全国五一巾帼奖章”“全国五一劳动奖章”，是四川唯一获此殊荣的女职工。她也是四川省第十一次党代会的党代表，已被评为中级工程师。

今年43岁的她，神情之间还有股少女的纯真，“花都开了，特别好看。秋天也好，叶子黄了，果实也结出来了。”景祥俊说，“城市的空气质量不好，守好那片青山多么重要。”

一份数据

在过去5年里，四川累计植树造林5020万亩，增加森林蓄积7254亿立方米、森林面积1181万亩，森林覆盖率提高到36.88%，比2012年增加1.62个百分点。城市人均公园绿地11.96平方米，国土绿化覆盖率达到66%。

贫困人口转为生态护林员

自2015年起，四川省每年将60%以上林业资金投向贫困县。截至目前，全省已将2.5万名有劳动能力的贫困人口转为生态护林员，带动7万人脱贫。今年内，四川省还将新增5000个生态护林员岗位。

责编/昱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