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夏

当一个孩子被发现是天才，是神童，通常父母的反应都是给他或她以特殊训练，期盼他或她能够做出巨大的贡献，进入世界名人堂，从此名垂青史。这似乎是人之常情。然而今年4月在美国上映的电影《天才少女》（Gifted）却对此提出了质疑。电影通过讲述七岁天才小女孩Mary的舅舅Frank和外祖母Evelyn对她的抚养权争夺战，展现了两种不同教育观念的冲突，试图找出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整部电影清新、温暖，尽管有“争夺抚养权”的情节，却没有大吵大闹的场面，激烈的矛盾和紧张的气氛暗藏在看似平静无波的对话之下。饰演Mary的小演员Mckenna Grace水汪汪的大眼睛灵动狡黠，把一个七岁小女孩的纯真和一个小天才的聪明桀骜演绎得淋漓尽致。而美国队长的扮演者Chris Evans饰演的舅舅Frank Adler充满深沉父爱，他与Mary的温情互动让人在观影过程中忍不住数次感动落泪。

作为一个天才数学家的女儿，Mary从小就展现出了不凡的数学天赋，六岁时即可阅读大数学家的论文著作。然而Frank一心只希望Mary过普通小孩的生活，于是让她去普通的学校上小学一年级。显然，Mary在这样的学校里显得格格不入，她的天赋很快展现，并引来了外祖母Evelyn，从此一场抚养权的明争暗斗就此展开。Mary的母亲Diane也是一个数学天才，Evelyn对她十分严格，盼望着她能够破解数学难题，成为享誉世界的科学家。然而Diane在生下Mary半年后就自杀了，把尚在襁褓中的Mary丢给了Frank抚养。原本身为著名大学哲学教授的Frank从此归隐偏远小镇，独自抚养Mary长大。

Frank深知，姐姐的自杀与母亲的教育方式有很大的关系。正因如此，他才想给Mary一个快乐的童年。可是当Evelyn出现，带给Mary一部数学著作和装满数学资料的苹果笔记本电脑时，Mary对这些东西的痴迷又令Frank有些动摇。他的做法真的是对的吗？他会不会毁掉Mary的未来？他能够确信Evelyn的做法一定是有问题的，但他却不能确信，自己的做法就一定是对的。或许正是因为内心深处这份挥之不去的恐惧，在后来的抚养权争夺战中，当面临官司有可能失败，当对方指出他无法给Mary一个条件优渥的家，甚至连她的医疗保险都无法負担时，Frank最终艰难地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把Mary送到了寄养家庭里。尽管Mary哭闹不止，他仍旧忍痛离开了。此后他一直处于痛苦与纠结中，直到他无意中发现Evelyn已经入住了寄养家庭，并把Mary最珍爱的小猫Fred送到了动物收养所时，他才明白自己犯下的错误。他不得不违背姐姐的遗言，用她生前完成的证明数学难题的论文作为交换，把Mary从Evelyn手中夺回。从此Mary既可以到大学上课，同时又可以去普通小学与同龄的孩子玩耍，过上了既能发挥自己的天赋，也能享受一个普通小孩的快乐的生活。

这看似是一个简单的故事，然而问题就在于，面对Mary所拥有的天赋，几乎人人都会变成Evelyn。当然影片中Evelyn本身的经历也有其特殊性，她原本是剑桥大学的数学系学生，后来因结婚生子中断了数学的研究之路。当发现Diane的天赋时，Evelyn毫不犹豫把她变成了实现自己梦想的工具，为此不惜剥夺了她作为一个人的需求和情感。而目睹这一切的Frank为了避免这样的悲剧，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他给予Mary无限的父爱，试图让Mary去交同龄的朋友，帮助Mary探索自己的世界观，竭尽全力让她做一个普通的小孩，但却不愿意主动让她接受匹配自己天赋的教育。相比于Evelyn，Frank当然已经足够难能可贵，他看到了Mary不仅仅是一个天才，她首先是一个人，她也有普通孩子的需求，想要玩耍、想要友谊，她也需要学会与社会、与身边的人共处。可与此同时，Frank的内心也是纠结的，他像每一个关爱子女的父亲一样，害怕自己不能给予孩子最好的未来，于是他无视Mary对他的依恋，强行把她送到寄养家庭，按照他所认为也许会更好的方式替Mary做出选择。幸而他后来醒悟了，当他接回Mary，面对Mary的质问时，他说：Because I thought I was bad for you. And then it dawned on me， if Mary is this amazing， smart， sweet human being， then I must be doing something right. （因为我原本以为我带给你的是不好的。后来我渐渐明白，既然Mary现在是这么出众、这么聪明、这么体贴的小人儿，那我一定做对了某些事情。）直到这时，Frank才终于明白，最重要的不是大人所认为对孩子好的选择，而是孩子自身的需求——无视她内心的声音、无视她的快乐（无论是作为一个天才的快乐还是作为普通孩子的快乐），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或遗憾。

爱是无私的，也是自私的。对于孩子，大人们总是以自以为更好的方式给予爱，总想让孩子避免经历自己年轻时走过的弯路、错失自己年轻时曾经错失的理想。他们总是容易责怪孩子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但却从未认真思考，当他们提供这样的爱的时候，是否真正是从孩子的角度出发。每个人都希望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每个人的正当需求都值得被尊重。尤其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无论他是否是天才，在他没有独立、没有足够的判断能力时，很多时候都需要大人为他们做出选择。这时候，如果真心爱孩子，就不要以爱的名义进行“绑架”，而应该给予足够的尊重和理解，因为爱他们不仅仅是要努力帮他们获得创造更好未来的能力，更要珍视他们现在的快乐以及在未来享受快乐的能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