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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猫头鹰

2017-09-25蔡京玲

雪莲 2017年17期
关键词:塔斯猫头鹰精灵

蔡京玲

大大的眼睛、圆圆的头,猫头鹰有点滑稽的身材使它受大家喜爱。做为智慧的象征,人们也对它痴迷。

我见过很多猫头鹰,自己家里有礼品和旅游时买来的纪念品,在别人家里也见过很多。曾经在一个教授家打工,他家整个橱柜都是不同的猫头鹰模型。我搬动那个橱柜的时候,好像在移动整个猫头鹰王国。店里当然更多了,上街经常能看到。

但是真正的猫头鹰我还没有见过,动物园里的不算。

我的大学里有一座象征“母校”的雕像在图书馆前面,雕像的裙摆褶绉里藏着一只猫头鹰,暗指“智慧不容易找到”。寻找裙摆中的猫头鹰是每个新生必须做的事。但是这只猫头鹰虽然难找,也没有真的猫头鹰难找。

找猫头鹰对科学家和一般观鸟者来说,都是一种挑战。有些很容易看到,也很方便研究,有些却鲜为人知。而且由于很少有人能看到它们自由自在生活的样子,就连它们最基本的生理细节都少为人知,最多只有粗略的认识。

期待有一天能看到野生的猫头鹰,我在图书馆资料库找了许多猫头鹰的叫声来听,打算学好之后,到森林里和它们会面。虽然资料库的档案有限,还是能帮助我整理出一点头绪。

我从现有录音中挑选了自己喜欢的几种叫声,背了起来,回家不断练习,不过练着、练着就变了调。虽然如此,我还是很开心,觉得自己会说点猫头鹰语,可以去拜访它们了。

我来到沙漠、草原、森林……只要可能有猫头鹰住的地方,我就毫不犹豫地前往,搭上帐篷住几天。到每个地方,我都在第一天太阳下山后,就开始“呼、呼、呼呼”地叫。要是连着两天都没有反应,我就在附近走一走,收起帐篷继续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我一边旅行、一边练习我的猫头鹰叫声,心想也许不是当地没有猫头鹰住,而是因为我叫得不够像,所以它们躲着我。

我最初造访的几个露营点,我的呼唤都没有得到答复。到了第五、六个露营点,我的呼唤才有点被猫头鹰认出的迹象。我听到几声回应,但是闻声不见影。

到了第十五个地方,我终于在太阳下山后,召唤出一只猫头鹰!

“呼呼!过来!”猫头鹰的叫声成了猫头鹰的名字。

“呼呼”好像听得懂我的话,真的飞了过来。它飞到我面前,我才发现它和我一样高。

我一边惊喜、一边惊讶、一边惊恐,纳闷它为什么不怕我,又害怕它会伤害我,因为猫头鹰的爪子是很危险的。我曾被家里的猫在腿上抓出几道血痕,被猫头鹰一抓,就不是血痕那么简单了。

我想后退几步,才发现自己也变成了猫头鹰。我不但能够两百七十度转头,而且有翅膀、有爪子,除了“呼呼”,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怪不得它和我一样高呢!原来我们是相同的物种。

呼呼拍翅膀,我也跟着拍翅膀。它飞起来,我也跟着飞起来。从来没有坐过飞机的我,第一次飞起来竟然是因为长了翅膀!

“跟我来!”呼呼说。我听得懂猫头鹰的话了,因为我现在是猫头鹰。

呼呼带我飞入越来越暗的荒野,我们飞起来非常安静,因为猫头鹰的翅膀上有特殊的灭音结构。

我的听力本来就好,现在更是享有清澈的三面环绕音响效果。森林里的夜晚和城市里很不一样,有各种平时听不到的声音。这些声音提醒我,世界上除了人,还有很多别的生命。

在城市里,人主导着一切,无论白昼还是夜晚,到处都充满了人的气息,还有人在使用的机械、工具发出的聲音。城里的动物、植物,也都是人类的宠物和调剂品。在那样的环境中,人很容易逐渐忘记自己并不是宇宙的主人。

有了猫头鹰的眼睛,我能在暗处看到很多东西,我惊讶得“啊啊”叫起来。呼呼停在一根树枝上,我也跟着停下来。

“怎么啦,亲爱的?”呼呼语调温柔地问我。哎呀,看来我不是变成猫头鹰,而是附身在呼呼的伴侣身上了。

“快到家了。”呼呼说。

他又飞了起来,我跟在旁边,很快到了一个树洞里。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连叫六声。

“呼呼呼呼呼呼。”我也学着叫。

呼呼满意地点头,彷彿从我的叫声中,听出他喜欢的回应。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沙漠里的亲戚住在仙人掌里面呢!”呼呼说道,“还是我们的家比较舒适,松鼠窝改建的。”

我点点头。

“来,吃点东西。”呼呼端出一盘小虫子,还倒了两杯酒。“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要庆祝一下。”

我知道自己变成了呼呼妻子,但不知道该如何扮演,只有“呼呼”地答应着。

无论我说什么,呼呼都很兴奋,体贴地呵护着我。我适应了猫头鹰的身体构造和活动方式,好奇地把头转来转去。

“我在这儿呢!你往哪儿看?”呼呼用翅膀包住我,把我拉到他身边。

我们一晚都在外面玩飞行、猎食,虽然彻夜不眠,却不感到疲倦。第二天醒来,我孤身一鸟,猫头鹰伴侣不在身边。我看看自己,仍是毛绒绒的一身。呼呼大概出去觅食了吧!

我东张西望,突然听见一阵调子有点怪的猫头鹰叫声。

我飞了出去,看见一个人影,不自觉地立正,伪装成断掉的树根。人影不见之后,又听见呼呼叫,这回有点像昨天刚认识的猫头鹰丈夫。

我不自觉地往声音的来处飞去。当我降落在地上的时候,发现面前不是呼呼,而是一个人。

“你好。我是塔斯顿,鸟类学家。”那个人说话了,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发现我和他一样高,原来我又变回了人的模样。

“我在树林里发现一个帐篷,猜想附近一定有人。”塔斯顿很激动。endprint

“人?哦对!”我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物种。“我准备回家了。你慢慢看吧!”

“等等!”塔斯顿拦住我。“我想向你请教猫头鹰的事。”

“对不起,我不是鸟类学家。”

“但是你一定有经验,不然怎么会跑到这里来露营,并且一大早从树林里彷彿飞一样地出现?”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到此梦游而已。”

“不,你一定要告诉我你在森林里的遭遇。你没车吧?去哪里我送你,我们路上谈谈。”

塔斯顿很坚持,他已经主动地开始帮我拆帐篷了。我想想,搭便车回家也无妨,索性跟他走。反正更奇怪的事情都遇到过了,没什么能吓着我。

塔斯顿想知道关于猫头鹰的一切,我关心的却是别的事。我们一上路,他就开始问我各种问题,比如我是不是看到了稀有猫头鹰、和它生活在一起是什么感觉、有没有拍照等等。

我没有告诉他我变成猫头鹰的事情,我觉得他不会相信,相信了更是不会放过我。只说我学猫头鹰叫纯粹为了好玩,想看它们一眼而已。

塔斯顿不相信。觉得我肯定有秘密资料,准备哪天发表。

我说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哪能发表学术论文呢?

“你来说、我来写,我们可以合作。”塔斯顿不死心。

“我们说什么、用哪个语言说,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怎么说、说出来是什么目的、说的内容基本讯息是爱还是恐惧。”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塔斯顿讲这些。大概是他和我的交流方式和呼呼区别太大了,我一时习惯不来。

塔斯顿终于当我神经病,把我丢在了高速公路旁的休息站。我在休息站等了许久,拦到了顺风车,回到我的小窝。

到家不久,我心血来潮,随手画出把我带入森林里的猫头鹰,然后把画带到图书馆,翻阅关于猫头鹰的书籍,查出呼呼是什么猫头鹰。

“就是它!精灵猫头鹰!”我找到一本猫头鹰大全,居然一翻就翻到了那一页。对照图片,和我画的一模一样。

精灵猫头鹰是世界上最小的猫头鹰。它的身体是圆形的,腿无毛而有力。大一点的猫头鹰通常有很多羽毛盖住腿部。精灵猫头鹰的羽毛是淡淡的灰棕色,有一排白色的斑点,面部图案不清晰,只有苍白的眉毛稍微明显一点。

亚利桑那州有很多精灵猫头鹰,大概就是呼呼提起过的“沙漠上的亲戚”。其他的精灵猫头鹰分布的地方很多元,从高地的树林到低地的平原都有。

精灵猫头鹰比其他的迷你猫头鹰更喜欢在夜里活动,太阳一下山,就开始积极捕捉大虫子。

我在森林里遇到的呼呼,确实很符合百科全书对精灵猫头鹰的描述。不过当时没有这些讯息,只当它是普通的猫头鹰,或者更简单的,能够和我交流的一只鸟、一个生命。

回想起森林里的时光,我发现我并不想再对精灵猫头鹰有更多知识方面的认识。我不想让我和猫头鹰纯粹的情谊,被百科全书的内容干扰。我走出图书馆,回到森林里,但是再也没有想要见到猫头鹰的强烈欲望了。

就在我放弃对猫头鹰的追逐之后,猫头鹰反而经常对我现身。除了精灵猫头鹰,也有别的迷你猫头鹰。每当我在树林里漫步的时候,都会碰见一两只。

我并没有学猫头鹰叫,不过它们总像感受到某種呼唤似地向我靠近。我们互相凝望,彷彿是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有时候我会想起呼呼,想起它是否在我离开之后寻找我。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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