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

2017年7月10日，哈勒特马·巴特图勒嘎在一片惊异的目光中就任蒙古国第五任总统。当天，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在回答媒体关于这位新总统曾多次公开发表涉华言论的问题时表示，中方注意到在总统选举期间“个别政治人士”就中蒙关系和双边合作发表了一些“不符合事实、不负责任的言论”，并对此表示关切。外交部在祝贺之余的这一若有所指的表态，直率地表达了对巴特图勒嘎对华政策的忧虑。

蒙古国新总统巴特图勒嘎宣誓就职

玩转人生舞台的跤王

巴特图勒嘎1963年出生在乌兰巴托，是一位蒙古传统摔跤“搏克”教练的次子。3岁的时候，图勒河的洪水使巴特图勒嘎一家几乎失去了一切，被迫搬进政府在雅玛格棚户区提供的蒙古包。那里混乱不堪，公共服务基本为零，在冬天零下40摄氏度的酷寒中，居民只能烧煤甚至垃圾取暖，空气一片污浊。后来，他在接受采访时说：“父亲总是对我说，在困难中也要‘坚强地活着。只要有机会，父亲就会带我到广阔的草原上教我摔跤。”在当地小学毕业后，巴特图勒嘎崭露艺术天赋被推荐进入蒙古国造型艺术学校。就读期间，他向巴彦高勒酒店附近的游客兜售自己创作的艺术品，并借机练就了不错的英语。父亲的言传身教和贫民区的困难生活锻炼了巴特图勒嘎的头脑和体魄。

受父亲的影响，这位头脑灵活、体格强健的少年在读书期间就进入了蒙古国家摔跤队。在11年的职业生涯中，他表现出极高的摔跤天赋，一路摘金夺银，并于1995年获得蒙古“功勋运动员”的称号，可谓一代“跤王”。巴特图勒嘎在国家摔跤队的收获不仅在于奖牌和荣誉，他还得以利用比赛的机会到其他国家开眼界，当时普通的蒙古国民通常是不被允许出国的。1990年，这位前摔跤冠军退役。游历各国的经历和敏锐的商业头脑使他迅速挖掘到“第一桶金”——在蒙古缝制牛仔裤卖到匈牙利赚了600美元。后来，巴特图勒嘎用这笔钱做起了时髦的“倒爷”生意，他从中国和新加坡往蒙古、俄罗斯和东欧国家倒卖雨伞、雨鞋等日用品和电子产品。

干得风生水起的“倒爷”并没有满足于往来贩卖货物，他以他所崇拜的电影《教父》中的军师杰柯（Genco）为名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当时正值蒙古国有资产私有化浪潮，杰柯公司趁机收购了蒙古最大的肉联厂、面包糖果厂和巴特图勒嘎求学时兜售艺术品的地方——巴彦高勒酒店;同时，他旗下的杰柯公司还发展多样化经营，业务扩展到出租车、零售业、夜总会等领域。至此，巴特图勒嘎已经成为商业舞台上的大赢家。

然而，巴特图勒嘎并不满足于扩展自己的商业帝国，他决意在政治舞台上一展身手。2004年，他从巴彦洪戈尔省当选蒙古国家大呼拉尔议员并兼任交通与建设部长。此后，这位政坛新手在2008年和2012年连续两次当选议员，并在2012～2014年兼任工业和农业部长。2017年5月，他以数十年积累的雄厚商业和政治资源代表民主党参选蒙古国总统。

除了转战政治舞台，这位老“跤王”还在2006年当选蒙古柔道协会主席，并率领柔道运动员在2008年奥运会上获得蒙古奥运会首金。巴特图勒嘎当选总统后，中国媒体报道他与中国的渊源唤起了公众对他带队参加北京奥运会的记忆。其实，这位与中国颇有渊源的蒙古新总统在从政期间没少对中国发难，以致中蒙朝野对两国关系前景忧心忡忡。

“躺枪”的中蒙关系

巴特图勒嘎在人生舞台上处处得意，几次转型都很成功，这说明他总能抓住机遇，并最大限度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而长期的商业和政治生涯更使其养成了务实、功利的性格，甚至有些不择手段。比如，巴特图勒嘎2008年出资在乌兰巴托郊外建起40米高的成吉思汗雕像，在他竞选时，反复播放成吉思汗雕像所在风景区的影像，以此来吸引选民支持;巴特图勒嘎所在的民主党竞选总部竟然采取向选民发放现金的方式购买选票，警察为此扣押了数十亿图格里克（蒙古国通用货币）。

巴特图勒嘎标签性的、也最具争议的竞选策略则是宣扬他一贯的民族主义政治主张。民族主义政治立场在蒙古民众中一直很有市场，巴特图勒嘎更是以“资源民族主义”而广为人知。他反复强调按照蒙古宪法，国家的矿产应该造福于全体国民，而不是被有政治牵连的商人和外国资本垄断。为此，巴特图勒嘎在蒙古国家大呼拉尔经常抨击人民党政府出卖了国家利益。值得注意的是，他本人不仅与政治有牵连，而且是亦官亦商的人物，其商业成功就得益于“购买”优质国有资产。为了引起年轻选民的共鸣，巴特图勒嘎的竞选口号是民族主义色彩浓厚的“蒙古必胜”。这一口号不仅立即成为人们街谈巷议的话题，也使更多人倾听他富有煽动性的竞选主张。

中国是蒙古民族主义情绪的“天然靶子”。中国长期是蒙古的第一大外贸伙伴和第一大投资国。2016年，蒙古的对华贸易额为49.63亿美元，占其贸易总额的60%。蒙古的矿产资源也大部分出口到中国，这遭到很多蒙古人的敌视。巴特图勒嘎主张蒙古不仅要与俄罗斯和中国互联互通，还应该加强与美国和日本等多方经贸往来，尤其是多元化吸引外资。他是“俄罗斯女婿”，非常亲俄，南方的邻居中国自然就成了他民族主义经济主张的主要攻击对象。他不仅在国会中批评蒙古的经济过度依赖“一个传统伙伴”，在政府任职期间也努力拉拢美国和日本等国资本，压制中资企业在蒙古的投资行为。

在这次总统竞选中，巴特图勒嘎也频频打出“中国牌”。他声称蒙古国经济受到“南部国家”的威胁，蒙古国大量地下资源出口到中国，并发誓一旦当选总统，就将平衡与邻国的进出口。他还攻击蒙古国家大呼拉尔主席、人民党候选人恩赫包勒德“有中国血统”，过于倾向中国。这一不择手段的竞选行为使恩赫包勒德遭到一些选民谩骂和攻击，也引起中国外交部的强烈不满。

蒙古新任总統巴特图勒嘎会见中国邢海明大使，双方就中蒙关系及双边合作等交换了意见

蒙中是永远的邻居

竞选成功的巴特图勒嘎非但没有采取敌视中国的态度，反而摆出对华亲近的姿态。在上任当天，这位新总统就会见中国驻蒙古大使邢海明，他认为蒙中两国是永远的邻居，而且表示蒙古愿意与“一带一路”对接。针对巴特图勒嘎的态度变化，有学者认为新总统是一个不确定性比较大的人，是“蒙古版特朗普”。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会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这也是他上任后对中国态度发生巨大转变的主要原因。事实上，这位新总统除了中国也没有别的选项。

蒙古可以选择朋友，但是无法选择邻居。“多支点外交”是蒙古的基本外交方略，即在保持与俄罗斯和中国友好关系的同时，在保持独立与发展的前提下，发展与更多国家和地区的关系。蒙古努力对两大邻国实行“等距离外交”，并以永久中立的方式消除俄罗斯和中国的戒心，然后将美国、日本、韩国等称为“第三邻国”。蒙古国这一基于地缘政治现实的外交政策是理性的，有助于最大限度实现国家利益。蒙古可以选择多交“第三邻国”朋友，但保持与中俄的友好关系是其外交活动的主要目标。蒙古没有基本的交通条件将资源卖给远方的朋友，后者也没有足够的资金对蒙古进行投资，因而，精明而务实的巴特图勒嘎立即摆出对中国的友好姿态。

中国几乎是巴特图勒嘎发展蒙古经济的唯一选项。蒙古经济持续衰退，2016年更是到达崩溃边缘。蒙古经济发展主要依靠出口矿产、农业等初级产品，只有中国与蒙古经济高度互补，也有足够的资金投入到蒙古农矿业的开采与加工领域。然而，包括巴特图勒嘎在内的不少政治人物歧视中国资本，肆意打压中资企业，这不仅挫伤了中国对蒙古投资的积极性，也使蒙古的经济形势雪上加霜。巴特图勒嘎上台后，需要让中国对蒙古恢复信任，吸收中国资本发展本国经济。

不过，鉴于蒙古外交政策传统和新总统在吸引外资方面的一贯主张，新政府对待中国投资也会施加诸多限制。那么，蒙古新政府如何做到既严管“外国”资本，又对接“一带一路”、享受中国的经济增长红利，这对巴特图勒嘎的政治智慧将是很大的考验。

【责任编辑】王 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