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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敌人

2017-09-11郭忻杪

当代体育·扣篮 2017年15期
关键词:坎特尔多土耳其

郭忻杪

对那些背井离乡、赴海外打拼的NBA国际球员来说,每年夏天都是难得的返乡时节,甚至他们中一些,回国后还会享受到如民族英雄般的待遇。所以,当有一名国际球员,他极不合群地说:自己在归家途中居然遇到极大阻力,甚至还被政府吊销了护照,你是不是会觉得很诧异?没错!雷霆内线埃内斯·坎特就遭受了自己祖国土耳其如此对待。如今,距离事情发生已过去两月有余了,在自己俄城的住处,坎特终于可以安心享受休假时光,不过他却仍时常感慨:“假如能回家,那该有多好……”

不寻常的生日夜

美国时间5月20日,凌晨两点三十分,正身处印度尼西亚酒店内的坎特突然被一阵急促敲门声惊醒。150分钟前,正在印尼为儿童们举办训练营的他才刚刚度过自己25岁生日。迷迷糊糊地走下床打开门后,他看见经纪人梅尔鲁特·辛纳尔正在走廊里焦急地等待。“赶快,埃内斯,一起去我房间一趟!”这位代理人几乎是以命令的口吻对他的雇主说道。坎特在辛纳尔房间里的笔记本电脑上看到了他正在查找离境航班的目录。辛纳尔焦急地说,有情报显示,印尼特工和军队正在四处寻找坎特,想找他谈谈。因为坎特的祖国土耳其正式告知印尼政府,这位NBA名将是个危险人物。坎特听后,脑子先是一片空白,随即马上想到了那些此前在其他国家被捕并被遣返的犯人们。他明白,自己必须要逃,无论去哪。

凌晨三点半,坎特和他的团队匆匆将所有的行李都塞进背包,然后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往机场,他们买了五点半的机票。不到两小时,飞机已在新加坡降落,一行人又马上搭乘飞往德国的法兰克福的航班,转机后抵达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这时,已经是印尼时间下午五点了,辛纳尔同坎特商量,他们应该返回美国。

但麻烦还是来了。当穿着黑色运动短裤、帽衫胸前绣着“This Is Why We Play”字样、身高2.11米的坎特将护照递给布加勒斯特机场负责检查的工作人员后,被发现土耳其政府已经吊销了他的护照。坎特被告知可以联系当地大使馆或尝试飞往欧洲其他国家,总之,若无有效护照,羅马尼亚将不允许其入境。

“这当然很可怕。”坎特回忆说,“因为他们很可能会把我送回土耳其,就像那些犯人一样,这太可怕了。”

罗马尼亚警方派了两名警员专门陪同坎特,他依然可以使用手机并被允许在机场内随意走动,两名警员抽空还跟他合了影。而另外一边,辛纳尔和他的团队正在疯狂动用一切能帮助他们返美的关系,包括雷霆队、NBA联盟、球员工会,美国国土安全部及俄克拉荷马州参议院,全都为此做出过努力。

在布加勒斯特滞留四个小时后,坎特终于被允许登上一架飞往英国伦敦的航班。第二天早上,他又转机落地纽约的肯尼迪机场,但他没时间休息,需要马上发声。“我需要澄清的一点是,我爱土耳其,深爱着我的祖国。关于我是危险人物这件事,我只能说,这是项太糟糕的指控,太糟糕了。”可谁想,如此真情流露,一周后,坎特换来的却是一向被看作土耳其政府喉舌的《沙巴日报》宣称:国内已经对坎特发出了逮捕令……罪名就是,危险人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名普普通通的NBA球员,缘何在他的祖国却成了政府敌人?

夜幕枪声

这一切,还得从2016年7月15日说起。

大概晚上九点半,在土耳其已居住超过25年的自由撰稿人安德鲁·芬克尔突然听到一阵爆炸声,他发现位于伊斯坦布尔的家中的墙壁已开始摇晃。地震?不可能。炸弹?接着,一阵刺耳蜂鸣声伴随更多隆隆声相伴而来。F15战斗机?是的,芬克尔透过窗户认出了它们,正穿梭于城市上空,低平而迅速,身后留下一串尾迹。随后,枪声和爆炸声传来,他瞬间顿悟,一定是军方正试图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的手里抢夺大权。

战斗一直持续到黎明,凌晨六点半,埃尔多安总统又重回伊斯坦布尔,宣布政变幕后黑手已被打倒。至此,据土耳其外交部统计,已有数百人丧生,数千人受伤。

那这又跟坎特有什么关系?

风波由来

当土耳其发生军事政变时,坎特并不在国内。自一周前结束了拜访墨西哥青少年中心的行程后,他就一直留在纽约,他只能在曼哈顿的旅馆里紧张地关注着祖国每况愈下的局势。虽说已在美国生活了近八年,但土耳其依然是坎特心中的一方净土。他父母和朋友们都住在安卡拉,两个兄弟和一个妹妹也都在国内,他的经纪团队也多数为土耳其人。他向土耳其多所大学都捐过巨款,并出现在盐湖城、俄城每一次跟土耳其相关的主题活动上。

政变后第一天,坎特在推特上与关注他的总计462000名粉丝分享了一则消息。在一段土耳其语引文旁,配有一张图片,图中是伊斯坦布尔标志性建筑圣索菲亚大教堂。图片下方,几十个单词,可以译为:“我强烈谴责此次政变!造成如此大规模流血事件,那么多无辜的人丧生,显然,埃尔多安同他的政府负有不可的推卸责任。”

此后三周,坎特又在推特上连续发表此类内容。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公开批评现任国家元首了,2015年夏天,在认为自己是因政治主张被禁止代表土耳其参加国际大赛后,他曾上传过一张现任土耳其篮协主席希度·特克格鲁同埃尔多安的合影。后来特克格鲁通过代表向外界否认他对坎特公报私仇一事,两人的口水仗则一直延续至今日。

应该说,正是一年前那次政变,让坎特心中的愤懑与不满又上升到了一个全新高度。此外,他还写过一篇声援前土耳其著名足球运动员哈坎·苏克的文章,苏克同样因为公开表达对埃尔多安政府的不满,于去年8月被发出了逮捕令。

坎特现在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去年8月8日,《沙巴日报》曾发表了一篇引用坎特父亲梅米特·坎特言论的文章。“我儿子埃内斯的一些行为和言论确实给我们带来了麻烦。”老爹说,“我警告过这小子了,如果他再不收敛,我们一家就将与他断绝关系。但他看起来毫不在乎。”当天晚上,坎特在推特发表回应:“今天,我失去了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亲人朋友,所有所有人的理解……然而,我依旧宣誓忠于自己的内心。”endprint

从学生时代起,坎特的这种倔强性感便已被深深埋下了种子,直至影响到了他的成年生活。

坚定信仰

《纽约时报》曾将坎特高中时所就读的那所学校描述为:能吸引大量土耳其受过良好教育者,一个温和的、亲西方天堂。

所以,就在坎特父亲发表完那篇谴责儿子的声明后,他私底下还懊恼地说:“都怪我,当初是我送埃内斯去的那所学校!”对此,中亚及高加索地区高级研究员加雷斯·詹金斯表示:“军事政变失败后,发动政变的残余势力正被逐步肃清,据CNN电台估计,这次行动将有近5万人被捕。我非常理解梅米特,他别无选择,否则他们一家都将锒铛入狱,所有私人财产俱被充公。”

学生时代,坎特更多接触到的都是“宣扬和平、拒绝暴力流血、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这类思想。他说,从一开始,自己就被这些深深迷住了。这期间,尽管身高超过了1.96米的老爹(前排球运动员)一再敦促坎特要专心学业,但他就偏偏在篮球上下足苦工。随着身高与球技都不断迅猛发展,到了16岁,坎特已在同龄人中显得鹤立鸡群。自然而然,土耳其体育豪门费内巴切队与奥林匹亚科斯都想与之签约。最终坎特选择了费内巴切,一共为其效力了三年,之后他决定飞往美国,进入肯塔基大学学习。

有人说,也许正是当年受了那些温和学说的影响,坎特在自己不到20岁的年龄才会做出拒绝百万年薪诱惑,去大学打免费篮球的决定。

“完全是无稽之谈。”坎特对此很不屑。

“当有NBA机会摆在眼前时,我想任何人都会断然拒绝那笔钱吧?这很正常。因为按照NCAA规定,如果我拿了职业队的工资,就会丧失代表大学参赛资格。”

“至于眼下我被定性為危险人物,没办法,我沉默得已经够久了,事到如今,当压迫直接降临到头上之时,除了坚决反抗,已别无选择。”

坎特说他还需要时间去适应在公众面前表达自己观点。毕竟,直到去年8月前,他都没公开批评过任何人。包括前队友、教练,也都从未听他提起过土耳其政治。

2009年坎特在费内巴切时的队友德文·史密斯说,“记忆中,埃内斯是个很安静的人。很难想像,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此坦率。”

与此同时,坎特对自己的宗教信仰也逐渐升华。在2010年,他曾被NCAA禁止代表肯塔基大学参赛,当时他的辩护律师蒂莫西·爱波斯坦回忆说,老爹梅米特·坎特无论走到那里,都会随身携带一块跪垫,这样能满足一日做五次礼拜的穆斯林习俗。“但作为儿子的埃内斯却不这样做,我当时认为他对自己的宗教并不那么虔诚。”但这种状况在2015年2月,坎特从爵士被交易至雷霆后却发生了改变。抵达俄城后,坎特第一时间通知球队,自己需要个安静的场所进行一日五次礼拜。他还开始奉行斋月,并让球队准备清真食物。

“的确,以前我并不虔诚,但在NBA打拼多年后,我希望能成为一个榜样。尤其是听了更多宣扬全人类和平与奉献的演讲后,这种精神使我愈发着迷。因此,在帮助他人前,我决定先做更好的自己。”

现在,这个大个子依旧处于困境,甚至绝境之中。他被祖国视为敌人,亲人们也不理睬他,而他的辩解能力又非常笨拙。或许,坎特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在球场上坚持奋斗,除此以外,他别无选择。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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