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依

1

李睿第一次和我提起要去上海找毕业实习的工作时，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说实话，我真的不愿意她离开我身边。我们家虽然算不上家境殷实，可也算是中上水平的小康之家。在江苏的这个沿海小城，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对李睿的未来，我也早就有了规划，等她大学毕业，就在小城找份稳定、轻松的工作，收入不用太多，能保证自己够用就好。工作个一两年，再找个门当户对的男友，结婚、生子，安稳、踏实地过日子，尽享天伦之乐，足矣。

我没答应李睿的要求，而是托朋友帮她找了份本地国企的实习工作。每天只需核对核对报表，做些办公室的事务性工作，就可以了。轻轻松松的，我觉得非常适合女孩子。

刚开始的几天，李睿兴致勃勃，干得挺开心。可是没几天，她就不乐意了，开始跟我抱怨，天天都做简单重复的工作，没劲。“要怎么才有劲？”我哭笑不得。工作嘛，不就是这么回事，每天有事做就行了。

“太平淡，没挑战性！”李睿歪着头，拿出手机：“你看，这是张可可做的。”我好奇地凑过去，原来是一篇微博“软文”，推荐的是一款进口洗发水。“张可可怎么做上这个了？”张可可是李睿的大学同学，学的也是新闻传播专业。“她现在在上海的广告公司实习。”李睿的表情充满羡慕。“她这么快就能独当一面，我真没想到。妈，你说，要是我有这样的机会，会不会也像她一样？”我不置可否。心里明白，李睿还是没放下她的上海梦。

2

“妈，我要去上海了。”李睿的先斩后奏让我怒火中烧。就在刚刚，介绍她实习的朋友告诉我，小丫头不声不响地辞了实习的工作。“谁让你自说自话的？”我冲着李睿嚷嚷。李睿也不甘示弱：“谁让你不同意我去上海的？和你好好商量肯定没戏，我只好自说自话。”我气得浑身发抖，还是老公拉开了我。

背着李睿，老公劝我：“孩子大了，你就让她自主选择。反正只是实习，如果不行，她还可以回来。”我仍在气头上：“她的事我不管了，随她怎么闹腾去。”

几天之后，李睿竟然真的走了。临走时，给我留了一张纸条：“妈妈，别生气了。我到了上海一定好好努力，做出一番成绩给你看。”我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不知到底是因为生气还是心疼。

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和老公只能通过微信和电话了解李睿的情况。每次，她都报喜不报忧，说自己一切很好。但我清楚“在家百日好，出门一时难。”何况，李睿还是个孩子，独自在外，怎么让我放心得下呢？

几天后，我拎着大包小包来到了上海。事先，我没有告诉李睿。对我的突然袭击，李睿感觉很吃惊。迟疑了一会儿，她才吞吞吐吐地报出了暂住的地址。

一走进那个老式小区，我就明白，李睿的日子绝对不像她描述的那么滋润。看到匆匆忙忙赶回来的李睿，我更是心疼。离家不过一个多月，她就黑了不少，瘦了不少。真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李睿带我进了房间，眼前的一幕让我吃惊不已。一间小小的十几平米的卧室里竟然放了3张床。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合租屋。看看每张床铺都是又小又窄，只能勉强睡下一个人。再想想李睿在家的时候，自己的卧室就有20几个平米，一张大床翻来覆去地随便睡。可现在偏偏要和几个人一起挤在一个小屋子里遭罪，这孩子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李睿和我说了没几句，就又走了。她说最近正在找新的实习工作，非常忙，没空陪我。让我自己休息一下，出去逛逛。我哪儿还来的闲心逛街，想到李睿又黑又瘦的模样，我准备好好地给她做顿好吃的，补充补充营养。

走进厨房，我更抓狂了。煤气灶上积着厚厚的一层油腻，都发黑了，显然好久没人收拾过，也没人用过了。橱柜里的调料瓶，调料也都不新鲜了，放了很久的样子。显然，这些合租的孩子平时从来不开火，也不知道她们都吃的什么打发晚餐。

我直奔超市，重新买了调料，又买了新鲜的生鲜、蔬菜，做了一顿丰富的晚餐。晚餐桌上特别热闹，李睿、张可可，还有李睿的室友围了满满一桌子。到底都是些孩子，个个吃得狼吞虎咽，还说好久都没吃到这样热气腾腾又美味的“妈妈私房菜”了。

我的眼眶忽然有些湿湿的。要是在父母身边，她们这会儿不都过得安逸而舒适吗？可是这群傻孩子为什么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做什么“实习漂”，离乡背井出来吃苦受累呢？

3

吃完晚饭，几个孩子争着帮我洗碗。趁着空闲，我和张可可聊起了天。

听我抱怨李睿住的房子太小，张可可竟笑了。她说：“阿姨，李睿这样就算条件好的了。我直到现在还和人家挤上下铺呢。”我更吃惊了，张可可家的条件也不算差，怎么会这样呢？

张可可告诉我，因为实习期工资很少，她又不想向家人开口，所以只能揀最便宜的房子住。吃饭也尽量少花钱，尽可能地压缩生活成本。我心疼地问：“既然生活条件这么艰苦，为什么还要来上海呢？”“收获多呀，机遇多呀。”张可可直言，她和李睿学的传媒专业，虽然在家乡也能找到工作，但是在上海这种一线城市机会更多，平台更大，眼界也更宽广。

“并不是说家乡不好，而是趁着年轻，总想多学点东西，多做点事情。”张可可认真地对我说：“而且，离开父母身边，自己独立生活，独立找工作，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很多，成熟了很多。对自己的成长是很好的磨练。”

我不做声，李睿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吧。虽然我不赞成她一个人在外吃苦，可是这次见到她，确实感觉比以前成熟了不少。至少，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我没听她抱怨过一句。

晚上，李睿让我去住宾馆。我让她一块儿去，她却不愿意，说在这里住惯了，而且晚上还要准备明天的面试，有些问题还要和室友商量商量。

我只能独自一人去了宾馆。晚上，我想了很多，总觉得李睿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在家的时候，她娇生惯养，还常常动不动发脾气，任性、挑剔，现在却变得随和、懂事得多。我想，应该是和她这段时间的经历有关。独自生活了，才懂得了“柴米油盐贵”，和别人挤在一个房间里生活，也知道了好好珍惜，懂得了和别人怎么和睦相处。就这几点来说，她的“离乡背井”倒也还是值得的。

4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到了李睿的出租屋，想给她做上一份营养早餐。可是李睿已经背着包准备出门了。她冲我扬扬手提包：“面包都准备好了。您就放心吧。”我还想再啰嗦几句，她已经匆匆走了出去。

听她的室友说，李睿今天要应聘好几家单位，有的还在郊区，所以必须早点出门。我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知道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祈祷她今天面试能顺利通过。

就这样奔波了好几天，李睿终于带回了好消息：她被一家财经媒体的采编部录用了，专职负责数据、资料的收集工作。

看着李睿兴奋的笑脸，我提议晚上去饭店，好好地庆祝一下。可是却被她拒绝了。“饭店太贵了，还是自己做吧。也好让张可可她们改善一下伙食。”李睿的懂事让我很是欣慰，她不仅比以前勤俭节约，还懂得体谅他人，情商一路飙升，这对她以后的事业是很有帮助的。

那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实习的一个多月，李睿经历过很多的曲折和挫折。因为没人认识，没人推荐，只能靠自己，发挥所有的聪明才智和不怕艰苦、不怕被人拒绝的“厚脸皮”精神，一家家地打电话、投简历，甚至和保安斗智斗勇，躲过保安的检查，自己上门毛遂自荐。靠着这样得来的机会，李睿在广告公司打过杂，也在培训机构搞过宣传，排过课表。当中因为没有工作经验，闹过乌龙，也被老板训斥过，可却也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谈起这个话题，几个孩子几乎清一色地有过类似的经历。可是，她们个个都很乐观，都觉得虽然艰苦，却学到了很多东西。对比轻轻松松却没有任何挑战的工作来说，她们宁愿多付出一些，来获得更多的经验和机会。从这群孩子的身上，我忽然明白了李睿为什么要坚持离开家乡，独自出来闯荡。因为每个青春都有梦想，都渴望拥有一双可以飞翔的翅膀。

我决定回家了。临行前，我要给李睿多留一些钱，她却怎么也不肯要。“放心，妈妈，我会安排好自己的生活。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你再为我操心。”看着她淡定的表情，我彻底放下了心。我知道通过这段实习经历，李睿真的长大了。不管她未来的路如何，是留下来还是回到我的身边，我相信她都会安排好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会理智、冷静地应付、处理一切困难和问题。这是“实习漂”经历给予她的宝贵财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