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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世而独立

2017-09-05吴琼

美与时代·美术学刊 2017年7期
关键词:八大山人

吴琼

摘 要:八大山人的鹿图遗世而独立,出落凡尘、并世无双,笔墨浓淡之间将鹿的形态跃于纸上,一反传统的线描勾勒,采用细节刻画描写,形象生动;构图凸显幽处娴雅之性,见得超俗而出众,隐隐透露不与浊世为伍。通过对八大山人鹿图赏析,深刻了解八大山人描绘鹿图寓意,体会八大山人孤独的精神,倾听他内心的独白和晚来的孤寂之情。

关键词:八大山人;鹿图;遗世独立;孤寂

八大山人,原名朱耷(1626-1705),字雪个,另号个山、人屋、道朗等,明代朱元璋17子宁献王朱权的后裔。在永乐初年,朱权(朱元璋第十七子)改封在了南昌,在江西繁衍有八支,其中朱耷属弋阳王支。在《个山小像》题跋中有云:“瀑泉流远故侯家,九叶风高耐岁华。”其中,瀑泉即弋阳王朱多征之号,表明了八大山人是明朝后裔的身份;另有一方印印有“弋阳王孙”,也表明了八大山人是大明宗室的后裔。

一、八大山人鹿图形成原因

朱耷的鹿图成就于他的晚年。八大山人人生坎坷不堪,中年先后入佛教、道教,晚年时期还俗,生活较为拮据,靠卖画为生。他的好友叶丹有诗《过八大山人》曾形容八大山人的困境:“一室寐歌处,萧萧满席尘。蓬蒿藏户暗,诗画入禅真。遗世逃名老,残山剩水身。青门旧业在,零落种瓜人”。八大山人自己也嘲讽说“河水一担值三文”,用河水和自己的作品比较,反讽自己作品遭受的不公平。恰逢八大山人的挚交方士琯在自己的宅邸豢养了一些鹿,这些鹿给朱具体实物的参考,使得鹿的神情和形态进入人的视角。这是八大山人画鹿图的实际原因。

八大山人在人生起伏跌宕时期先后入于佛教和道教。在佛教和道教的文化背景里,鹿均含有美好蕴意。在佛教故事中,鹿是正义、善良、吉祥的化身。众所周知的《九色鹿》故事中,九色鹿是菩萨的化身,救人于溺反而遭恩遭仇报。最后,九色鹿以自己的善行感化了因误听谗言而差一点杀死九色鹿的国王,国王责令“自今已往,若驱逐此鹿者,吾当诛其九族。于是众鹿数千为群,皆来依附。饮食水草,不侵禾稼。风雨时节,五谷丰熟。人无疾病,灾害不生。其世太平运命化去”。鹿在佛教中就显现了善良、吉祥的化身;在道教的文化含义里,鹿是长寿的象征。葛洪,东晋时期的道教学者、著名医生,在《抱朴子》一书中称:“鹿寿千岁,满五百岁则白。”意思是说鹿能活千年以上,从满500岁开始,其色就变白,成为白鹿。传白鹿常与仙人为伍,于是鹿富有了长寿的象征。据说老子就经常乘白鹿出游。八大山人在中年先后入佛教和道教的时候,这些思想在八大山人的绘画中起了潜移默化的作用。

二、八大山人的鹿图赏析

八大山人晚年绘图是他的成熟时期,淡笔浓墨错落有致,绘画意象饱满生动。朱在鹿图的构图上不同于以往的绘画风格,通常与松、椿等含有美好寓意的事物结合。然虽有对买画者祝福之意,也蕴含了八大山人一腔生活的感慨和情思,笔墨成熟、构图简练,其代表作有《松鹿图》《鹿鸟图》《月鹿图》《椿鹿图》等。

《松鹿图轴》绘制于1701年,晚年时期作品,现故宫博物院藏。作品描绘的远景古松苍老经瘦,以浓墨赋色,加以秃笔皴法,树干古朴有力。树枝的伸展和树皮的刻画显现松树历经风雨、坚韧不拔的精神。古松扎根在峭壁上,似是有条羊肠小道蜿蜒在峭壁。小鹿踟蹰的望着远方,它惊惧的眼神成为整个画面的中心点,灵动而带着愤懑。小鹿整体以淡墨设色,轮廓以简练线条完成,加之皴法细节描述体貌特征和神态神情,描绘出的小鹿轻灵而又敏感多惊。小鹿举头向上望去,眼神里的忧郁直指人心,不知道它究竟是古树的苍劲和生命力感到惊异还是对前途无路感到伤心欲绝。这个眼神似是八大山人对这个世界的诘问。小路蜿蜒色调由浅入深造就了空间上的深远之境,小鹿的淡墨和古松的浓墨使得整体构图更加层次分明,小鹿的迷茫和苍劲的古树也形成了强烈对比,将八大山人的精神孤寂刻画得淋漓尽致。

另藏在故宫博物馆的《鹿鸟图轴》其前景是怪石上蜷缩的小鸟,浓墨以身,淡墨以腹,八大山人凭借寥寥数笔将小鸟神态呼之欲出。怪石下的鹿眼神瞪大,整体以淡漠渲染,似是欲与小鸟对话,又似羡慕鸟的自由,鹿与鸟的相遇显示这个世界并不是真正的独我。鸟的视角和鹿的动势体现生活中的交集,茫茫相遇,最终分离。鸟飞进了鹿的视线,鹿驶离了鸟的界域,一切复归平静,飞翔、奔跑、停落,都了落无痕,两者紧密相离,又相互独立。

八大山人的《月鹿图》构图简明,设色幽淡,意境深远。几笔淡墨勾勒出梅花鹿身上的斑点,脖子右转,脊柱突兀,四肢踟蹰向前,眼睛直直地望向天中的圆月。明月不同以往用直线勾勒的表现手法,以计白当黑的方式皴出想要遮住月光的云彩,点点晕染,留白的明月在天空中散发寂寞的光芒,透露出阵阵凉意,小鹿也深感悲伤。似是月光散发在布局的画面里,但观者所处的空间里不自觉地泛起点点悲凉。环境虽渲染的无言,而无言胜有情,透露出画家本人的浓浓情思,而不仅仅描绘的是鹿的思念。

现存于南昌的八大山人纪念馆的《椿鹿图轴》描绘的是一只体态轻盈的小鹿,站在一方瘦峭凸起的绝壁上仰望上空,上空椿树枝叶横出,渴笔重墨,枝叶前后穿插谨严,羽状复叶清晰而有质感。树根紧扎在峭壁之中,顽强而倔强,绝处有逢生。顺着小鹿的角度向上看,椿树叶茂枝繁,不知小鹿是要与藏在椿树里的生物对话,还是对绿叶本身的渴望,以致它不惜性命爬上峭壁去寻索它的理想目标,孤独而无畏。

三、八大山人鹿图的蕴意探析

鹿在中国传统意义上代表着福禄,与松树、椿树的相配是财富和长寿的象征。在世人的视角里,鹿除了含有“禄”的意蕴之外,其中梅花鹿更代表着梅花榜的意蕴,借梅花鹿图寄托金榜题名、高官厚禄之想。世人多将松鹿图或者梅花鹿图悬挂于大厅,既是美好的祝福,也是无字的勉励,然真韵远在画面之外。八大山人借用鹿图向买画人表达了祝福,也巧妙地在画面中也表达了自己的情绪。

在《史记·淮阴侯列传》有说:“蒯通对曰‘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对曰:‘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通对曰:‘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描述的是群雄逐鹿的故事,代表着鹿是王权富贵,至高无上的皇权的象征。唐朝宰相魏征在《述怀》诗中也提道:“中原初逐鹿,投笔事戎轩。”八大山人是明朝的后裔,是王朝的遗民,是没落的王权家族。在八大山人的鹿图中,含蓄内敛地表现着他遗民的不甘、无奈、愤懑、委屈之情。八大山人在鹿的构图上将鹿布置在中心的位置,醒目直接;描绘鹿的眼睛狰狞无奈,孤寂难解;描写鹿的四肢徘徊不前,茕茕孑立,踽踽独行。其刻画的鹿的形态和神情与朱身为明朝后裔的处境刻画的是多么相似,是多么如出一辙、细致淋漓!

八大山人一生坎坷,飘零孤寂。曾题诗云:“蕉荫有鹿浮新梦,山静何人读异书”。这是来自“覆蕉寻鹿”的典故,故事出自于《列子·周穆王》。八大山人借典故之意,咏世事无常、叹浮生若梦。其18岁遭遇亡国,为避祸出家为僧,家破人亡,先后入佛教、道教,在中年更是两度疯癫。它的一生历经皇族、僧侣、道士、疯子等不同的身份,人生经历非常人所能承受。生活给了他无限的痛楚,他用强烈的情感和超凡的绘画回应了世界。八大山人的画是美的,是精彩的,是划时代的。德国美学家莱辛说:“凡是為造形艺术所追求的其他东西,如果和美不相容,就须给美让路;如果和美相容,也至少服从美。”八大的美在于生活的真实美,他将生活的苦痛化作无言的形象跃于纸上,不甘平静,直抒胸臆。这些晚年的鹿图是他精神上的慰藉,是他人生坎坷的总结,含有似梦非梦之意。他借鹿图向世人贺寿,也期待世人对他感情的理解和回应。

四、结语

荣格说:“原型是人类长期的心理积淀中未被直接感知到的集体无意识的显现,因而是作为潜在的无意识进行创作过程的,但它们又必须得到外化,最初呈现为‘原始映像”。鹿图就是八大山人在他的时代通过艺术在无意识中激活转变为的艺术形象,他的鹿图里有他晚年的哀伤,一幅幅绘画似是他的悲歌在与世人述说。特殊的时代,特殊的经历,造就了他特殊的成就。八大山人的绘画没有人工雕琢的构图,没有矫揉造作的笔痕,完全是心灵的展现和精神的超越。

参考文献:

[1]常任侠.佛经文学故事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2]莱辛.拉奥孔[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4:14.

[3]卡尔古斯塔夫·荣格.荣格文集原型与集体无意识[M].北京:中国国际文化出版社.2011.

作者单位:

安徽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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