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鹏

一、田庄与关东的定义与问题

我国历史上的“田庄”或“庄园”，是指经营土地的一种组织形式，即地主通过把土地租佃给农民的方式来榨取其实物地租。在整个封建社会中，土地所有者在其土地上进行的生产活动也主要以自给自足为首要目标。在西汉中叶后，随着土地兼并加剧，大土地所有者在生产经营上逐渐开始走向综合发展的道路，田庄这种生产组织形式也就随之产生了。

关东，又被称作山东，作为地域概念，约形成于战国时期。所谓关，即函谷关；所谓山，即崤山。其具体范围，据《史记》卷40《楚世家》载：“（楚怀王）十一年，苏秦约从山东六国共攻秦。楚怀王为纵长，至函谷关。”显然，关东指的都是六国之地。据刑义田《试释汉代的关东、关西、与山东、山西》①所云，汉代的关东是指青、冀、兖、豫、徐五州，加上荆州北端、司隶东部和并州东南的地区。

二、关东田庄主势力的发展

早期关东田庄主的身份构成十分复杂，但随着封建社会的不断发展和西汉政治格局的稳定，关东田庄主的身份构成最终演变为出身于中央集權统治结构中的官僚和富商大贾两类。

（一）由“陂池田园”到“闭门成市”——独立经济王国的形成

曹魏时期的田庄经济大体萌芽于西汉。“从文献记载来看，西汉前期尚无田庄经济。到武帝时，田庄的雏形才开始显现。”②但这一时期的所谓田庄，仍处在发展的萌芽阶段，故于史籍中所载甚少。西汉末，田庄经济日益繁荣。如湖阳樊重，“世善农稼，好货殖，三世共财。……乃至开广田土三百余顷。其所处卢舍，皆有重堂高阁，陂渠灌注。又池鱼牧畜，有求必给。”③斯时田庄经济的繁荣程度可见一斑。

东汉是田庄经济发展的鼎盛时期，大尚书崔寔在其所著的《四民月令》一书中对田庄的规模、内容等作了详细的记述：世家大族田庄自给自足、自产自销的特点已经十分突出。后来，由于深受战乱的影响，田庄开始武装化、堡垒化。如《三国志》卷11《王脩传》云：“胶东人公沙卢宗强，自为营堑，不应发调。”

由此可见，世家大族田庄的发展已经质变，它不再是单纯的经济组织，而是彻头彻尾的独立王国。

（二）由“部勒宗姓”到“坚壁御寇”——关东田庄主军事实力发展概况

在东汉末年长期的军阀混战中，田庄主们既是维护田庄经济组织运转的领导者，又无一不带有浓厚的家长色彩。面对战乱，他们不得不以血缘为纽带，在坞堡中部勒宗姓，并加以武装。其目的无非聚族自保或举宗避难。当然，除部勒宗姓外，关东田庄主们更是不断加强自身与农民之间的依附关系，使佃农成为部曲和佃客。

所谓“客”，又可称“宾客”，即土地不足而劳有余力，到土地较多者家中佣耕的。如西汉时，匡衡“父世农夫，至衡好学，家贫，佣作以供资用。”④东汉时，孟尝“隐居穷泽，身自耕佣。”及至曹魏，封建人身依附关系进一步加强，于是“假地种植”的“客”终而变成了“佃客”。到了王莽末年，四方乱起，田庄主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开始将宾客加以武装。至此，经过田庄主们武装起来的宾客，其实质上已经是部曲了。正所谓“仕于家者，二世则主之，三世则君之”（《三国志·魏志·公孙度传》），宾客沦为部曲，后又成为主将的私属。

关东田庄主们既“资产巨忆”，又“僮客万人”，在拥有了经济上的独立后，军事力量也迅速发展。但公卿门阀深知此非人臣所应有，因而急需在政治上寻求法理依据；豪富民其恐更甚，也迫切地需要政治保障。故此，在东汉末年之至三国时期，关东田庄主们或游走于各个割据势力之间，或全力支持一势力，其目的无非是求乱世中的苟安而已。

三、关东田庄主与曹魏政权的关系

曹魏政权的建立，与关东田庄主的鼎力支持是分不开的。早在曹操起兵之初，就已有关东田庄主投效，即使在曹操势蹙败退之时，也深得若干田庄主的拥戴。如献帝初平年间，正是曹操与群雄逐鹿的关键时刻，大田庄主李典“以众随太祖，破黄巾于寿张，又从击袁术，征徐州”（《三国志》卷18《李典传》）。“可见，每当曹操征伐所过之处，总会有关东豪族前来投效，不仅使其军事力量得到发展壮大，而且在支援战争、巩固地方政权方面，也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⑤

通过上述材料，我们不难看出，关东田庄主在曹魏政权的建立过程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既得力于田庄主的鼎力支持，那么曹操也就不得不有所回馈。荀彧所推荐并为曹操任用之人，如荀攸、钟鲧繇、华歆、王朗、荀悦、杜袭、陈群、司马懿等都是世家大族出身，无一不是田庄主。

但是，田庄主们在经济、军事、政治、人才上的鼎力相助也让曹操感到警惕，不得不又推出抑制田庄主实力发展的举措，提出“唯才是举”的主张。毛汉光先生曾对建安元年（196年）至建安二十四年（219年）曹操当政期间131名建安人物的社会成分进行了统计分析，结果显示：士族官吏为38人，占总人数的29%；小姓官吏与平民官吏共93人，占总人数的71%。⑥

由此可见，关东田庄主在政治上前进的步伐是有限的，曹操既用也防的策略也十分明显，因而田庄主们就不得不寻找新的利益伙伴。终于，在齐王曹芳即位之后，情况开始转变。当时辅政的司马懿为了满足田庄主们的利益，“除九制，州置大中正”，⑦使大田庄主控制了地方选举。嘉平元年（249年），司马懿发动政变，诛杀曹爽及其党羽，取得了实际政权。从此以后，地方中正官为田庄主所把持，家世门第成为甄选士人的唯一标准。这正是司马氏集团与世家大族田庄主们相互勾结而进行利益交换的结果。

四、结语

司马氏与大田庄主的利益结合是具有必然性的。司马懿本人就是河内温县（今河南温县）的大田庄主，家世两千石高官。其祖隽，颍川太守；父防，京兆尹；司马懿兄弟八人，号称“八达”。同时，司马氏的姻亲也都是当时的世家大族。如司马懿妻母为河内山氏，是山涛的祖姑母；懿长子司马师继娶泰山羊氏，是羊祜姐；懿次子司马昭娶东海王氏，王氏祖王朗、父王肃，都是当时的经学世界家。而曹氏父子出自“赘阉遗丑”，曹操妻卞后出自娼家，曹丕妻郭后本是女奴，贵贱美丑，在当时世家大族看来，真是相去天渊。更何况曹氏在利益上与关东田庄主们渐行渐远，那么关东田庄主门会何去何从，就无须赘言了。

注释：

①《秦汉史论稿》台湾东大图书公司，1987年。

②尹建东：《两汉魏晋南北朝时期关东豪族研究》，四川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232页。

③《后汉书》卷32《樊宏传》。

④《汉书·匡衡传》。

⑤尹建东：《两汉魏晋南北朝时期关东豪族研究》，四川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05页。

⑥毛汉光：《中国中古社会史论》，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年，第125-126页。

⑦《御览》卷265“中正”引《晋宣帝除九品州置大中正议》。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