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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同学

2017-09-04天纵伊夫

中国铁路文艺 2017年8期
关键词:班花化验室乘务员

天纵伊夫

同学意味着人生的学习阶段我们曾有幸在同一个屋檐下从师受业,同享成长时光;而女同学几等于“同桌的你”或记忆中青梅竹马的升级版,正如豫剧《朝阳沟》中栓保所唱“咱两个在学校整整三年,相处之中无话不谈”,透着甜蜜、私密和非同一般的美好。事實上我与她从十五岁同学到十八岁,虽也相处整整三年,但私下交谈总共还不到三句话。

我们初中毕业就考上省城的铁路机械学校,但那时比现在的义务教育学制短,小学加初中,总共才七年,因此若论生理年龄最多不过是现在的初二学生。由于刚从饥饿年代走出,个个营养不良,就像没有发好的黄豆芽惨不忍睹。记得入学时全班最小的男生还天天晚上画地图。自然这个年龄段的学生普遍对同性友谊的渴望就远远超过对男女交往的向往。

当时全班38个学生,只有8个女生,僧多粥少,女生就在老师眼里愈发金贵起来。座位占着一二排,列队走在前面,就是去食堂、图书馆、礼堂等公众场合也“女生优先”,把她们个个娇贵得高人一等。平常她们除和几个班干部男生多少还因学习不得不说几句话外,对别的男生向来惜言如金。当然我们普通男生大对她们也都是敬而远之。

只有到毕业前夕,豆芽随着改革开放变成高粱杆,男女生中才有人经受不住荷尔蒙刺激,蠢蠢欲动,这其中似乎就有她。我就不只一次听闻她和来自新乡的贾同学常于晚自习后拐进校园一角的苹果树下窃窃私语、深入交流。正如你所知道的,大家立马不约而同地对捷足先登者羡慕嫉妒恨。

仅有我对这种事不屑一顾,从不对他俩侧目而视。盖因我当时志在“为中华崛起而读书”,以解放全人类为己任,一向我行我素,目中无人,无暇他顾。

谁知毕业后我被分到机务段运转车间当机车乘务员,在段部受了三个月的安全培训后,又被分到了距离单位最远的一个车队当司炉。那里距市区近五十公里,是个鸟不生蛋之地。本来十八岁的青春年华,一腔热血,既然不能如愿去拯救世界人民于水火,那么去哪儿、干什么对我都无关紧要,只是家当让我好生犯愁。

我唯一的家当就是一个大红木箱,是入学时从家乡所带,既是“慈母手中线”,又装的全是三年学习期间我省吃俭用购置的中外名著。精神食粮固然厚重,但掂起来并不轻松,我总不能再背着它去几十公里外烧火。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去找她相助。

因为同班同学中只有她被分在了段化验室。

化验室就在机车整备场东边,紧挨着我所在的车间运转楼。这是个新盖的二层小楼,就像是一个别墅,环境优雅、窗明几净,不仅在整备场,就是在整个段里都算得上是最好的建筑。我找到她时她穿着白大褂,正守在一个大台子前,在一堆瓶瓶罐罐中忙碌,举手投足就像是当时宣传画上的一个科技工作者正在攻克科学难关。

我惊讶于她的变化,就如同见茧成蝶。我发现出落得比印象中好,白净的脸庞上透着青春的光泽,笑起来双眼眯起,还伴着时隐时现的酒窝。我忽地明白了为何她会有传闻,为何大家会羡慕嫉妒恨,盖因很多男生似乎天生就喜欢这种笑起来比蜜还甜的女生。

我更惊讶她的待人热情。她不仅满口答应相助,还帮着我哼哧哼哧地把箱子抬到二楼,安放在值班室边的仓库间里,当时她留着齐脖短发,直起腰时习惯性地用小手指捋一下头发归拢在耳后,这让她更显女性的妩媚,几动我心。

但好感归好感,我们再无联系,直到一年后我调回段里的西线车队代务副司机,分到了单身宿舍,才去找她把箱子搬走。

我跑西线,也就是牵引从郑州到三门峡西的旅客列车。由于使用第一代东风型内燃机车,每次出乘归来副司机都需将柴油机的冷却水抽样送化验室化验,所以常得以隔着化验室收水样的小窗户见到她。毕竟是同学,又寄存过箱子,见她自然就比见别人亲切。她见我也总是很开心,笑逐颜开。

三门峡西属于豫西山地,盛产苹果、西红柿之类的经济作物,收获期又比中原地区缓半拍,所以她化验室有家室的同事就常找她托我捎买带。我在外待返一般有十几个小时的停留时间,这完全是举手之劳。于是,我就像一个二道贩子似的时常掂着篮子从住宿的公寓走到车站下面的农贸市场采购,然后值乘时捎回去送到化验室。反正那时年轻,有的是精力、时间。

只是时间一长,车队的同事都知道我化验室有个女同学。他们常挤眉弄眼地开我和她的玩笑。我表面上虽然不悦,但久而久之心里也挺惬意,毕竟单调的连轴转的乘务生涯中还有拿得出手的女同学可以炫耀。年轻人嘛,总免不了这点虚荣。

记得是烈日炎炎的一天傍晚,我走车回来,照例送水样时她忽然问我:“三门峡有什么好玩的?”我回答:“有万里黄河第一坝的三门峡水库,再往前一百公里有五岳之一的西岳华山。”她略一思索后道:“黄河村上就有,不稀罕,我们去爬山吧!”

我突然想起了先前她和贾同学的传闻,就迟疑了一下问:“就我俩?”

“是呀,”她答,“难道你还想请班花?”说罢噘着嘴,“目光炯炯”地盯着我,这让我手足无措。

她说的班花是另一个班的女同学,也分在化验室,碰上时我和她也常打招呼,但毕竟不在一个班,从无私下联系,自然否认。

她便开心地笑起来,还把她的白毛巾递给我擦汗。本来同学相邀,就没理由拒绝,再说又是她。说实在的,我们机务段是个男人的世界,我所在的运转车间就有一千多名男乘务员,别提妙龄女性,就是个半老徐娘都能被哄抬得高人一等。她能挑我这个小小的代务副司机承担同游这么光荣的任务,不只是高看,简直就是恩赐,我岂能拒人千里?事实上潜意识里恐怕这未尝不是我心中的愿望。

那天,她上穿白短袖上衣,下着碎花浅蓝裙子,脚登白球鞋,配着小白短袜,不仅青春靓丽,更添蓬勃朝气。一出现在眼前,就令我眼睛不由一亮。不单单是我,随后的行程中各色人等都用热辣辣的眼光看她,更让我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当时西陇海线的列车相当磨蹭,我们披着朝阳从郑州出发,迎着落日才抵达华山,几乎在车上晃荡了一天。等俩人兴致勃勃、兴高采烈、气喘吁吁爬上诸峰中最低的北峰时天色早已昏暗,只好夜宿在一个道观。

当时还不时兴观光,住宿就极其简陋。道观客房由一间庙宇改成,大通铺,铺着草席,中间用几块木板一隔就算里外间。她挑住里,我宿在外。时值季夏,可山上却凉意袭人,我就去找那个中年道士租了两件军大衣权当被褥,俩人各自和衣而眠。

夜半模模糊糊感到她進出的开关门声,不久便听见有人在门外大声嚷着谁撒尿也不挑地方。我被惊醒,见里屋没动静,又没有别的游客,只好爬起来出去承认我饥不择食、慌不择路、尿不挑地。然后就被那个中年道士劈头盖脸地教育了一顿,认罚十元了事。

可能是这个举动让我表现得极富男子汉气概,赢得她的认可,后来的旅程中她对我亲切有加,路险时还主动借力我的手作小鸟依人状,而华山道上这种机会还满多,两人之间似乎就彻底消除了男女同学独处时免不了的隔阂感。

清晨起来我们先到东峰观看了壮观的日出,又饱览南峰、西峰的美景秀色才意犹未尽地下山,等乘上东行列车,到三门峡西已近夜半。她突然提议别连夜乘车了,休息一晚明天改乘机车走。我自然不会拒绝,就领她到我平常跑车住宿的乘务员公寓寄宿。

管理房间的小李睡眼惺忪地被我从床上叫起,看到她,一下来了精神,小眼光芒万丈。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边说着“302”,把门钥匙从窗户里扔给我。我连忙解释“这是我同学,能不能再开一间”,他这才回头暧昧地朝我挤一下眼道:“同学?也没多余的房。”

我只好先领她到房间,打开灯,不好意思地解释:“这里不对外接待,房间少,只能开一间房。你休息吧。”她关切地问“你呢?”我说:“我去和小李挤一下。”

她说:“不是还有床吗?干吗再去打搅别人?”

正如她所言,房间里摆着三张床。靠南的窗户两边两张相对,西边门后一张。当时的公寓房间都是这种标配,主要用于一个值乘组成员休息。

我踌躇了一下,想想也是。既然她都这样说了,我再走反而显得不坦荡,不自然。就如同做贼心虚、故弄玄虚,欲盖弥彰。我就先领她到楼头的公共洗漱间洗漱,等她回房了,又约摸她上床了才胡乱擦拭一把轻轻推门进去,看她躺在东边的那张床上,放着蛟帐。床前的木椅上搭着她的短袖上衣和碎花裙子。

我拉灭灯,选门后边的床躺下,不是我自夸,那时我真的思想纯正,心无杂念,对她虽不乏情愫,又一同出游,但并无更多的非分之想。再说跑了一天,多少有些疲惫,一倒床就着。

大概黎明时分我才睡眼朦胧地醒来,意识到她似乎在不停地翻身,又仿佛在唤我,声音小得像蚊子嗡。我便问了一声:“怎么啦?”她说:“有蚊子,咬得睡不着。”我起床拉开灯,稀里糊涂地走过去,撩开蚊帐就找蚊子。我把角角落落瞅了个遍,一个蚊子也没发现,就说:“没有。”正要返身回去睡,一低头猛地看她平躺着,眼睁睁地望着我,尽管隔着蚊帐,日光灯光线已经变得柔和,她的一切还是一览无余。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青春异性的胴体,丰满、圆润,波涛起伏,又猝不及防挨得如此近,就如同被一个大火炉炙得几近窒息。没人能无动于衷,热血刹时上涌令我头晕目眩、大汗淋漓。我身体的青春期不期而至。

……

就仿佛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上,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浑身颤抖着逃也似的奔到自己床上,抓起毛巾被蒙着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再心猿意马,有辱了斯文,辜负了同学的信任,对她不起。

但白白净净的身子一直在我眼前晃荡。正如一首歌中所唱,我就怎么那么傻,我那时就那么傻。

第二天起来,我就像看了不该看、干了不该干的坏事的孩子一样,有一阵心慌意乱得见她都不敢抬头。我们乘中午的列车回郑,俩人并排坐在司机室中间的椅子上。值乘的司机、副司机虽眼盯前方线路,但从没耽误对她的争先恐后、没话找话的大献殷勤。在外人面前,她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让我安慰之余又颇为惊讶。

但车一到郑州站,剩我们俩人时,她显得相当冷淡,同昨天判若两人。从机车下来,她头也不回地踏着夜色走了,把我独自撇在站台头,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本来我骨子里深受传统观念熏陶,一度感到既然同游,又同住一室,又发生那样的事,作为男子我就应当对她负有责任,最起码我们也应该与众不同。可一看她这样,就又觉得好像只是自己在自作多情,自我加责,仿佛得陇望蜀,不知进退似的。也许人家只不过是一时冲动,也许人家只把我当作同学,并不在意这一切,说不定人家早已名花有主,情有所属,不是还有个贾同学吗?我感情若是就此有意朝别的方面发展,岂不就如同横刀夺爱,既不地道,以后又怎么面对其他同学呢?

我心里很乱,也不知自己做得是对是错,就如同那晚一样,不,就如同惯常那样,干脆置之度外。每当我遇见不惑之解、头疼难题,我都会像驼鸟似的把头埋进地里,顾头不顾腚地先自我逃避再说。

随后有一段日子我没主动去找她,事实上除了送水样和捎买带,平常我也很少主动找她。我没想到的是,下次出乘回来送水样再次不得不见她时,才发现她对我竟跟原先一样,还加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热在内。当时班花也在场,她笑语嫣然地责怪我:“为何消失了,一直不露面,是不是忘了老同学?”说着,又把白毛巾似乎不经意地丢给我擦本不需要擦的汗,这更让我糊涂。

看来我太多心。既然如此,就别给自己添油加醋了,一如既往,权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到丹桂飘香时节。那天出乘回来送水样,窗口值班的是班花。递完水样,我多少有些失望地正要转身离去,她忽然叫住我,夸张地探出身四处扭头张望了一下,才神秘地道:“你真能沉住气,也不管一下。”

我有点莫名其妙,说:“管什么?”

班花道:“你真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你的那个同学不只和你来往,你车间那个叫班的小曹成天来,不是送饭就是送水果,只要她上班,就在这儿耗着,屁股如同粘住,我们都烦死了。”

我不知班花为何会告诉我这些,但总归是好意提醒。可我真的拿不定我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虽然我们在来来往往、往往来来,也不好就此认定她就属于我,她在背叛我。因为她从没明确要我当她男朋友或恋人,而我也从未向她表明过。我们还只是同学。既然是同学,我自然没权利干涉她。不过这事我听了不舒服,没人在这种情况下能无动于衷,因此便没好气地说:“你应告诉新乡的贾同学,好像提醒他更好。”

“哎哟,连这你都不知道,他早就被蹬了。他分回新乡后不久俩人就不联系了。我们也是同学,这才告诉你,你可别被别人耍了。”班花面有愠色,好像对我的不领情、不知好歹不满。

班花的消息我不很在意,但她提的小曹确有其人。我们也常打交道,一个车间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是本市人,高考落榜子继父业,大概是嫌当机车乘务员跑车吃苦,就干叫班。也就是一旦哪个乘务员临时不能出乘了,便骑着辆摩托去接临时替班的乘务员。虽说是工人家庭出身,本人也是工人,但他自我感觉就像是在开辆法拉利似的高高在上。平常不仅衣着光鲜,头上还抹着发蜡,见了同类眼睛眯着,比干部还像干部,但见了异性就眼睛发光,嘴巴上口若悬河,一副饿狼样。

老实说,我们科班出身的往往对接班的有一种天然的蔑视,就如同老实巴交的农民一向看不起那些好逸恶劳、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之流,何况他还如此“寡人有疾”。可遗憾的是在这个世道,后种人往往都比前者更能混出名堂。要不咋流传“好汉无好妻、赖汉娶妻娇滴滴”的俗语呢?

再者班花说的也不全是假话。随着交往的日深,我发现我这个女同学看重物质绝对超过精神。大概来自郑州郊区,自小穷怕了,就信奉“唯物”主义。比如我偶尔送她一些小东小西她总来者不拒,总显得非常高兴,虽然我很乐意这样做,但客观上这对保持一个姑娘的尊严并非好事。

那天上午队里的政治学习时间有些长,正赶上饭点,也是因为车间新成立的乘务食堂开张我想请她尝新,才抬脚下楼去找她。进化验室大门时碰见小曹,见到我他眼光闪烁,人也一闪而过,令我感到怪怪的。我进屋后发现她面前的工作台上放有一饭盒饺子,热气腾腾。我突然想起班花的提醒,完全下意识地就问:“是不是有人在雪中送炭?”她竟顾左右而言他说:“来得正好,尝尝,这是你们食堂开张我刚去买的。”我虽不再言语,但将信将疑,因为明显感到她表情不自然。

出乘后,同班的司机看我一路闷闷不乐,就关心地问:“是不是和女朋友闹意见了?”我说:“没有的事。”他说:“你还瞒我,师傅是过来人,化验室那个妮子不错,大胸大腚,一看就是块好地。你可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得对别人负责。”我说:“真的只是女同学。”他有些不解地自言自语道:“那就奇了,她那溜圆的腚可不像个姑娘家。”我一听不由一怔。见我发怔,他又好心地提醒道:“你可得赶紧拿定主意,认准了就赶紧下手,不能犯傻,女人得缠,再好的女人也经不住男人缠三缠。”我一听更怔了。我想起了有关她和小曹的传闻和中午发生的事,隐隐约约感到危机降临,但更多的还是不屑。

虽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机车乘务员,但拯世界于水火的理想火焰从未在心中泯灭,我自视甚高,不可能去跟另一个男人去竞争一个女人,何况在我眼中他还不入流,与他为伍我视之为屈辱。我也相当自尊,不可能甘于当一个女人的备胎,即便她可能是天使。我的思想还相当守旧,更不愿找一个随随便便的女子结秦晋之好。再者,我刚从一场柏拉图式的恋爱中走出,生怕再受伤害。

十一

她似乎意识到了我的冷淡。落叶缤纷的一天傍晚她突然大驾光临单身宿舍找我,这前所未有。我正在看《牛虻》,正看到亚瑟美洲归来不认原女友琼玛的章节,正沉溺其中情绪就显得更加消沉。她忧郁地看我一眼,埋怨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又像人间蒸发似的?”见我不语,她有些心虚地解释:“你可别听信外人胡说,你车间的小曹是好找我,但我和他真的没什么。”这更让我来气,我不客气地说:“我知道,你不是和贾同学也没什么吗?”她一下子气急败坏道:“谁说的?”我说:“同学都这样说。”“都是谣言。”她辩解道。说着说着眼泪还真的挂在了脸上。

这倒显得我有点像归来的亚瑟一样残忍和斤斤计较。其实我尽管也好以亚瑟和保尔为师,如同那个时代的好男儿一样,但远没有成熟到像他们那样真正地理性坚强。我那时还年轻,还没在血火中洗礼过,还停留在“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层面,我只是表面冷静但内心炽热。或许不管她的话是真是假,我期待的只是能从她嘴里听到否认,这样就可卸去一直压在我心中的重负,我就可以自己解放自己,哥哥大胆往前走了。说白了,别看我理直气壮、装模作样、头头是道,其实我心里早已接受了她,只是自己还不敢、还不愿承认而已。

我拿毛巾递给她,道:“我从没当回事,我相信都是谣言。”她听后破涕为笑,也不接毛巾,用手背擦泪。

既然贵客上门,又和好如初,自然就该我破费。我请她到宿舍对面新开的一家四川风味的小饭店大吃一顿,又步行送她回化验室。她说她还得值夜班。正是夜色弥漫的时分,她看迎面过来的行人面影已模糊不辨,就主动携着我的手,有人時就松开,无人时就续上,就如同钓者在不停在抛鱼饵,别说还真又新鲜又刺激。在化验室门口她还拉着我的手恋恋不舍,第一次我对她有了谈情说爱的感觉。

回来后我躺在床上,仍兴奋不已。我想能找她也相当不错。毕竟是同学,知根知底,又在一个单位。我跑车,她守家,就如同古时的男耕女织,平凡幸福。虽然我很在意贞节,但司机的话也不能全信。即便她脚踩几只船,也有我的责任。我从没表白,总不能让一个女孩子先开口,求爱求爱得男人先求。只要她愿意与别人一刀两断,与我在一起,我可以既往不咎,大男人得有这个肚量。再说那个小曹并不可靠,跟着那种人迟早会吃亏,不能让她越滑越深、陷入深渊。既然我志在拯万民于水火,也应先拯救她这个人出火坑才是。这样想自己还挺高尚。

我思绪万千,甜蜜激动得几乎一夜无眠。

十二

于是,我倾尽所有,花了两年的工资积蓄,托一个在省里工作的亲戚帮我买了辆飞鸽自行车送她作定情信物。这在当时还属“三大件”之一,需凭票供应,算是相当贵重的礼物。我这样做既是表白自己的心迹,也是想让她大吃一惊,不后悔对我的抉择。

那天我把车从城市北区骑回来,已是晚十一点。

我知道她值夜班,就迫不及待地赶到化验室。

前面说过,化验室挨着运转楼,到那里必须先经过运转楼一层的派班室。我从地下人行横道里奋力骑出,还没到派班室门口,就见一个人影从里面出来,径直朝化验室走去。不知为何,我一下子意识到这好像是小曹,不由停了下来。只见他到化验室门口直接推门进去,接着我似乎听到了落锁声,在寂静的早冬的夜里分外清晰。

我也不知是该追过去还是扭头回去,最终还是蹒跚到门前,见二楼值班室的窗户还亮着灯,这才松了一口气。我支好车,平息一下心跳,正要过去敲门,突然,值班室的灯灭了。

我的心一下子沉入万丈深渊,陷入万劫不复中,眼泪就如同瀑布不可抑制地倾泻而出。

——选自郑州铁路局文联《绿灯》

2014年第二期(总第1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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