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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鸟啼北风,胡马朝南枝

2017-09-04江南倦客

百家讲坛(蓝版) 2017年4期
关键词:幽州梁国边关

◎江南倦客

越鸟啼北风,胡马朝南枝

◎江南倦客

图/春 生

天色灰茫,巍巍高山终年大雪封顶。一个人影急速往山上奔去,直到雪线处才停住。“安崎狼主!”他冲着前方叫了声。“咻”的一声,短箭射到,他翻倒在地,怀中的一封信笺半露出来,鲜艳的血缓缓浸过薄雪,蜿蜒而出。

一个裹黑袍的人自岩峰后转出,看了一眼倒地而亡的人,并不去拾他怀中的信笺,而是静静等待放暗箭的人出现。下面的山道中传来一声低哼,一个白衣少年径直上前捡了那封信,撕开扫了一眼,抽出长剑指着黑袍人说:“卫安崎,果然是你!快交出我母妃的遗体!”

卫安崎的面庞苍老瘦削,他细看白衣少年,大为震惊,喝道:“你是谁?”白衣少年答:“南梁太子桓磬。”卫安崎忽然发出一声惨笑,仰面道:“阿蕖,你竟然和他有了孩子!这就是你16年避而不见的原因?”

这么香,一定是个姑娘。这就是容蕖对卫安崎的第一印象。当时两人一起比试马术,眼见到最后一个坡地了,容蕖心里得意,不料突然被马掀翻斜坠而下,只觉腰身一紧,已被人捞起横在马背上,耳畔笑声响起。

容蕖惊出一身冷汗,转头看见带着浓浓笑意的眼,怒从心起,反手就是一掌。卫安崎轻松避开,容蕖气急,便又横肘后撞。卫安崎斜身推掌化去她这招,大笑声中带她一起跃下马。容蕖脸色通红,一语不发掉头就走。

“喂,”他在后面叫道,“我叫卫安崎,你叫什么名字?”容蕖懒得理他,脚步更快。他跟上来说:“我们西掖人自幼习练马术,你们南人比不上的。不过我可以教你。”“教?”容蕖冷笑,“不怕我将来在战场上杀了你吗?”卫安崎一副吃惊的样子:“南蛮就是南蛮,整天想的就是巧取豪夺,你看这纳木原青绿无际,湖泊安宁,舍得燃它一身战火吗?”

容蕖的目光柔了下来,春日的边境远山戴雪,天色瓦蓝,牧草青青,待在边关越久,就越爱这份安宁。容蕖说:“只要你们西掖不来侵扰,我大梁自然不会挑起争端。”卫安崎笑了:“若不是梁国企图把我们赶出这片草原,怎会有十年前那场劫乱?好了,旧事不必再提。你叫什么名字?”

“阿蕖。”第一次听卫安崎这样亲密地叫她时,容蕖瞪着眼看他,然而他笑着连声地喊,她渐渐也就听之任之了。“阿蕖,带你去个地方。”容蕖跟他到了那里,见到了那朵晶莹剔透的雪莲花,她几乎忘了呼吸。卫安崎开始吟诗:“白山南,赤山北,其间有花人不识……耻与众草之为伍,何亭亭而独芳。”容蕖续道:“何不为人之所赏兮,深山穷谷委严霜。”卫安崎走近来牵住她的手:“我不是人也罢了,你也不是?”卫安崎敛了笑,看着她:“阿蕖,你就是我心中最美的雪莲,无人能及。”容蕖手捧着那朵雪莲站在雪地里,站在了那双晶亮的眼眸中,有一种深陷后的战栗感。

然而两情相悦的结局并非终成眷属。没多久梁国内乱,容氏父女被召回,一年后剿灭各地叛逆,太子桓子良要下聘容蕖。

金秋的御街上,容蕖的轿子被人截住,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唰”的一声轿帘已被人扯下,夕阳的光全被一个高大魁梧的身躯挡住,她脸色苍白。卫安崎一手拎着个酒坛醉醺醺地撑在轿门沿上看她,一脸讥讽地笑着:“你要做梁国的太子妃?”她不能答,眼睁睁地看着他徒手挥飞几个兵士,醉步离开,口中长歌:“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歌声萧索苍凉。

此事惊动了整个京师,太子下聘之事也再无下文。半个月后的夜里,容蕖心思繁乱,在园子里独自坐着。忽然身后响起窸窣碎叶声,容蕖没回头,她知道该来的终究避不开。

“这么不愿嫁孤,原来是看上了西掖的贼子。”桓子良清冷的声音在这个秋夜里听去越发让人心头寒凉。容蕖站起身道:“他不是贼子。”桓子良手一扬,一件物事掷到了她的脚旁,“边关加急快报,西掖作乱,幽州不保。”桓子良道。

卫安崎怎会兴兵引发战火,他说过纳木原风光是那么美。容蕖不能置信,望着桓子良沉默不语。桓子良冷笑:“他都点名要你前去一战了。当真是约战,还是想带走你?哈哈,以一族人的性命赢你来归,这份情果然是孤比不了的。”容蕖低下身捡起那纸急报,说:“子良哥哥,对不住,我喜欢他。”

桓子良垂眸望着她,点头道:“想不到青梅竹马,抵不上半道相逢。”容蕖站起身来,脸色凝重:“但是他犯我边关,决难饶恕。”

容蕖赶到幽州时,西掖兵退得一干二净,纳木原上宁静如初。当天晚上,远处传来羌笛之声,容蕖循声而去,见到了卫安崎。容蕖一见面就责问:“为何挑起战端?”

草原上月色清亮,卫安崎放下笛子说:“我卫安崎如今也是西掖狼主了,你来了,就是西掖王妃。”容蕖心头“轰”地迸出一团怒火:“是狼主,就能随意举兵犯境了?”卫安崎道:“梁国朝纲乱了才有叛军四起,你还要去做什么太子妃,既然这样,我就夺了他的江山以安天下百姓。”容蕖更加恼怒:“那你今日为何不杀过来实现你的天下大计!”

卫安崎看着她不语,起身将她揽入怀中,下颌抵着她的发丝亲吻着,叹道:“是的,我原本不是个胸怀大志的,见到了你也就满足了,哪里还忍心再起杀戮……”容蕖不再挣扎,泪水浸上他的衣襟:“我是南人,根基都在那里……”卫安崎道:“我明白,我只要你在这里,能看见能触到,已经足够。”

话音刚落,就听到不远处一处坡地之后传来一声冷哼,一道劲风直对着他们激射而来。卫安崎拥着容蕖一个旋身避了开去,随即足尖轻点,如大雕腾空,直向突袭之人扑了过去,月色下两条人影缠斗起来。

容蕖脸色苍白,茫然无措,直到一声痛哼传来,她才惊醒。桓子良被扭送到容蕖面前,他冷冷地看着容蕖说:“果然是我大梁无敌的女将军,一到边关即不战而屈人之兵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拱手引贼入关了?”话未说完即被卫安崎猛地一拧手臂,痛得他往前弓起身忍不住轻哼出声,随即咬紧牙关缓缓地重新站直。

容蕖不答,走上前想替桓子良接上脱臼的手臂,却被躲开。“好一个能看见能触到。蕖儿,容帅还在京师病着。”容蕖眼眶中隐有晶亮泪花,说:“请子良哥哥代为照看家父。”

卫安崎的长剑噌地架上了桓子良的脖颈,笑道:“桓子良?你胆子倒不小,那就不要怪我了,我倒要看看大梁皇帝看到他宝贝儿子落到我手中,会怎样做。”桓子良仰头大笑:“容蕖,与西掖贼子联手侵略家国吧。”容蕖强忍的泪水终于滑下,道:“我生是梁国人,死是梁国鬼,此生决不会做对不起大梁的事。”

容帅病逝的消息传来是在半个多月后。灵堂寂寂,容蕖抱着父亲的牌位木然而坐。卫安崎进来时她没有回头。半个多月没见,她瘦得让人心痛,卫安崎俯身想抱她离开,却被无声地拒绝了。卫安崎嘴角浮起惯常的嘲弄:“要让所有人都听到你容大将军又私会西掖贼子?”她看着他,不再反抗。

西掖的毡帐遮挡了这一夜所有的风寒。暖酒囊塞入她手中,卫安崎举酒示意,今夜痛快喝酒痛快哭出来。这一夜歌声苍凉,长吟难绝:“涉江采芙蓉,所思在远道。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卫安崎低声说:“阿蕖,你终究是泽国的芙蕖,成不了我雪山之莲了吗?”

沉醉中的容蕖抬起带泪的笑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安崎,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她抱紧他,辗转压上濒死一般绝望的亲吻。

十个月后,桓磬才出娘胎便被带往京城。桓子良已即位三个月,自他上位,朝政清明,大梁上下,乱象渐消。

八月的秋气尚未侵漫开来,然而容蕖却禁受不起,颤抖着紧抓着桓子良的衣角不放。桓子良冷冷地扳开她的手指说:“这西掖余孽要么朕带走,要么即刻摔落阶下,你自己选择。”

她苦苦哀求。桓子良神情惨淡地说:“私通西掖贼子朕已不再追究,你还想要一家三口在幽州享受天伦之乐吗?朕无法忍受……你就当他死了吧!” 桓子良抱着襁褓转身出门,消失在茫茫夜风之中。

16年来,容蕖镇守幽州,卫安崎陈兵幽州城外。桓子良无法召还容蕖,但桓磬在他手中,容蕖亦不敢私会卫安崎。16年岁月漫漫,她忧病交加。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夜月当空,西风丝丝缕缕地透进简陋的居室,病重的容蕖披衣斜靠榻上默然想着这两句,憔悴的脸上勾起一抹惨淡的笑意,唯一可以欣慰的是大梁西掖两国互不侵扰,纳木原上流云飞马,边关内外百姓安宁。

三天后她撒手西归,幽州举城同悲,容府人进人出往来吊唁不断,众人恸哭声中忽听厅门砰然打开,卫安崎高大瘦削的身影投在灵前。

众人噤了声,眼睁睁看着他挟着棺柩出了府门。消息传到京城,16岁的桓磬才第一次知道生母是谁。

桓磬夺回母亲的遗体,回到幽州城。他坐在母亲书房中,手中厚厚的笺纸跌落,散了一地。那是容蕖写给他的信,信上写了她与卫安崎桓子良之间的情感纠葛,16年来从没有寄出去过。回过神来的桓磬慌乱地冲出门,飞马再次往雪山之巅奔去。

然而山头的雪线之上,晶莹剔透的雪莲花下人影林立,哭声震得积雪扑簌簌落下山崖。新任西掖狼主跪倒在地,他怀中抱着血染衣袍的卫安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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