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兵

午夜时分，一个眉头紧皱的年轻人在空荡的大街上步履匆匆，突然，他在一盏路灯下停了下来，点燃一支烟，陷入了沉思之中。伴随着年轻人的停留，一切似乎都陷入了静止，只有年轻人嘴中的香烟时明时暗，仿佛是一只没有声音的计时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了。

“小伙子，请你别遮着月亮。”

突兀的声音像一块飞来的石头，一下子砸中了年轻人，他全身一震，从沉思中惊醒，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竟发现在路灯灯杆下的阴影中踡缩着一个人。小伙子心中一惊，怪不得人人都说灯下黑，原来是这个道理，在刺目灯光的映照下，竟然有着如此浓重的阴影。

阴影中是一位老人，身穿灰衣，脸也黑黝黝的看不清楚，见年轻人终于发现了自己，老人动了动，沙哑着嗓子说：“小伙子，没有听到我的话吗？别遮着月亮，你要知道，就是因为你遮住了月亮，才吵醒了我的美梦。刚才，我正跟我的月亮唱歌跳舞呢。”

听了老人的话，年轻人不禁起了好奇心，他连忙躲到一边，让老人的视线能看到天空明净的月亮，小伙子犹豫了一下，也偎入了路灯下这片大大的阴影之中。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靠近了自己，老人叹息了一声，问：“小伙子，你是无家可归还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这么晚了准备像我这个老流浪汉一样露宿街头吗？”

年轻人说：“您说得没错，我刚刚辞了工作，还和父母闹翻了。刚才我在路灯下停下来，只是为了让自己看到一点光。您知道吗？我是第一次孤身一人走夜路，看到白天这么热闹的街道变得这么死寂一片，说实话，我心里有点害怕。”

听了年轻人的话，老人笑了：“小伙子，这你可就想错了，你是在光下面，可你一定还没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吧？其实，你这法子我也用过，没有用的，你在灯光下，只是让自己的孤独和恐惧无处遁形而已，这样只能让你变得更糟。”

年轻人叹了口气：“您说得没错，真的是这样，刚才要不是您说话，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崩溃了。可是，我是绝对不会回家的，也不会认错，因为，这根本不是我的错，您不知道，我遇到了一家多么差劲的公司和一对多么不理解我的父母。”

过了半晌，老人缓缓开口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在这儿睡吧，这片阴影可以容纳你我，让我们不被人注意，让你有点安全感，也不会感到孤独，但是，要想解决你的问题，你还需要一样东西。”

年轻人追问道：“是什么东西？”

老人说：“就是我要你还给我的东西。”

年轻人一怔，恍然大悟：“您说的是天上的月亮。”

老人点点头，说：“小伙子，你多久没有看到月亮了？”

老人的问题让年轻人哑然无语，他这才想起，上一次看月亮竟已是十多年前懵懂无知的少年时了。

老人说：“你不要說话，和我一起看月亮吧，对月光你完全不用戒备，它只会保护你。”

年轻人不再说话，开始看天上的月亮，渐渐地，他的心竟然静了下来，想起了许多被遗忘的事情。那是他第一天工作时的新奇与满怀憧憬，是在他身后观望与关心的来自父母的目光，是自己失误导致工作失败却怕丢面子而死不承认时的任性与欲盖弥彰……想着想着，年轻人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年轻人醒来后，发现身边的老人已不知踪迹了，在自己身下却多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小伙子，别遮着自己生命中的月光，遇到困境时就来看看它，它会保护你的心灵的。

年轻人站起身来，发现黎明已经来临了，这一夜，他看着天上的月亮，披着沉静的月光，竟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在不知不觉之间，拥有了认识自己面对困境的勇气与智慧。

但是，年轻人不知道的是，那位藏在灯杆下面庞模糊的老人，其实就是他的父亲，是寻他而来的父亲远远看到了路灯下呆若木鸡的他，才化妆之后悄悄来到阴影之中，重演了这一幕当初自己年少之时与已逝去父亲的对话。

而如今，远远看到自己的儿子步伐坚定地离去，躲在阴影处的父亲老泪纵横。他知道，天堂中的父亲一定也在凝望着自己做的事情，是他告诉自己，月光是世间最洁净与智慧的事物，它能涤荡所有浮躁，能让一个人看清自己，能让一个人成长与成熟，而这，只需要一个提醒他不要遮着月亮的人。

责任编辑/文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