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佩里

路透社摄影师乔纳森·巴克曼（Jonathan Bachman）不久前拍摄了一张照片，展现的画面是在美国路易斯安那州一个群众集会上，一位黑人女性平静地站在一群维持秩序的警察面前。这幅照片很快就被一些评论家称为“传奇”。现在我暂且不去评论巴克曼先生本人和他拍摄的这张值得关注的照片，我的问题是，这张照片的传奇之处在哪里，一张照片怎样才能成为传奇，而传奇又是由谁认定的。

当事物潜入我们意识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成为传奇，这是一种无法解释，由量变到质变的现象。但是，如果你只是告诉我某某东西是传奇那显然是不够的。况且这件事才发生了30分钟就说它是传奇，就更无法令人信服了。

摄影作品已经沦为被社会、文化和政治进步之名抛弃的棋子。过去，它们只是记述新闻，而现在它们则对新闻事件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我前面提到的那张照片并没有什么新意，当然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妥之处；由于这种事引起众多观察家的关注，反复出现是不可避免的。图片因此而失去其震撼力，判断力也被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降低了，但这不是摄影师的过错。摄影师只能拍摄他眼前的东西。

2016年元旦那天，一位BBC记者在他的推特账号上转载了一张由摄影师乔尔· 古德曼（Joel Goodman）在曼彻斯特拍摄的跨年夜照片。这张照片迅速蹿红网络，仿佛一瞬间世界各地的人们都知道了醉酒的曼彻斯特人是如何在一个美好的夜晚涌上街头的。但是，硬要说这张照片具有某种卡拉瓦乔画风，这种人为赋予的解释性的东西，是很令人费解的。

我看了这位记者的推文，文中说摄影师很好地展现了这种血腥的、完美的场面， 我希望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能获得赞助。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够拍到千载难逢的照片，所以，如果我遇到了，也会不遗余力地拍好它。不过对我来说， 如果把一张因为表现了偷窥欲而吸人眼球的新闻照片上升到文艺复兴时代的艺术高度的话，我就有点无法接受了。据说就连《曼彻斯特晚报》最初刊发该图片的时候，也把它编排在一个版面上不起眼的地方。

即使商业模特削弱了照片的价值，我也支持摄影走大众化的路线，并且我乐意看到更多的人在谈论摄影。我刚开始搞摄影的时候，人们看我的目光总是异样的，但当我说我是职业摄影师的时候，人们的目光就变得很尊敬。现在的人们比以往见识多了，况且优秀的作品也比过去多多了。但是，随之而来的是现在的照片很乏味、很强勢。

关于对照片的学术性评论与非学术性评论的信任问题，我还没有从二者之间找到一个很好的平衡点。这两种评论都有其危险性，也都有令人无法满意的“误解”，以及对特定照片价值的扭曲。我怀疑这个平衡点就介于虚构和真相之间。但是，如果像现在这样随便抛弃权威，就等于是把观点变成笨手笨脚的夸张。

的确，一张照片是很难达到传奇的境界的，也很难被公认为高雅艺术，尽管二者均可望又不可及。但我们必须停止未经判断或证明就颁奖的做法，当你的作品集用5000册的销量夺得第一名的时候，我们的“颁奖”就成了流行榜单。

我在这里并不是要批评前面讨论过的图片，它们只不过是令我担心的趋势的两个例子而已。各行各业的评论家们都有自己的看法，但是，“时间”和“中立”将决定一切。而那些从“时间”和“中立”中重生的照片，就有机会留在我们的意识里而成为真正的传奇。

那么，我们能否真的让“时间”和“中立”决定这一切吗？而不是让那些忙于在大街上玩神奇宝贝（pokemon go，一款流行游戏）的媒体人来决定这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