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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捕手普鲁斯特

2017-08-16俞耕耘

出版人 2017年8期
关键词:普鲁斯特小说

俞耕耘

当我们谈论外国的“大部头”小说,会自然想起普鲁斯特,翻出他那七卷本《追忆似水年华》。这部世所公认的伟大杰作,描摹了一战前后上层社会的生活过往与浮华日常,透露出一种别样的法国忧郁。然而,我们对它的态度很复杂:不看很可惜,翻开又焦虑,看完缺恒心。最终,难免把它摆弄一番,束之高阁,当成装门脸的书架“摆件”。

这当然不怪普通读者,因为即使专业学者,从头至尾细读过的也不多。可以说,小说“引人入胜”的原因大多相似(曲折、紧张、诱人、有趣),“不忍卒读”的原因却各有不同(难、慢、长)。普鲁斯特一人就独占两点:描写缓慢,篇幅超长。那么问题来了:为何《追忆》能无限“挑衅”读者的耐心,却仍具永恒魅力呢?

在我看来,这源于普鲁斯特的才智“经营”:他的“慢”不是节奏拖沓,而是情感倏忽变易的“浪漫”,他的“长”不是描写冗长,而是时间本身质感的绵延“悠长”。《与普鲁斯特共度假日》一书,就是解读这部“时间之书”“回忆之书”的佳作:八位法国学者分别围绕时间、人物、爱情、想象、地点、哲学和艺术,层层揭开《追忆》的诱人密码。

在书中,孔帕尼翁描述了《追忆》对时间的四种理解(漫长的、迷宫般的、失去的和找回的时间)。为何我们会感到漫长?因为普鲁斯特想把小说写成人生。《追忆》想模拟一生的长度,它占据读者的阅读时间越长,读者的幻觉也愈强。这就是阅读时长和人生长度的无限驱近。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普鲁斯特的早逝,他将一直增补扩展。“他撰写一些独立的片段,但不知该置于何处,然后他配上剧情。在每个阶段,普鲁斯特给他的作品‘喂食,‘大量喂食”。

叛逆的作家并不满于这种“喂食”(无限扩展),他更藐视了时间之序,挖出了心理时间的杂乱、绵延和盲目。那个“社交的自我”和“创作的自我”总是参差互见,破碎间断地杂糅。你看到的是一个迷宫的时间,在那里,小说的叙述者一直是切片的碎屑。单从书名看,《追忆似水年华》就像我们的《朝花夕拾》,是一本意识到失去,并重新找回、占有过去的书。

如何在小说里捕捉时间?普鲁斯特依赖的是“无意识的回忆”。它是一种幸福,能复现一种气味、声音,一个形象、一个过往时刻;它亦使人痛苦,因为提醒你已然失去。从而,《追忆》有着天生的忧愁——死去和复活总是同时出现。普鲁斯特的奇特在于,这种回忆完全是身体的记忆。他记下的从不是事件,而是浸在茶水里的马德莱娜蛋糕、汤匙相碰的声音、高低不平的铺路石……相同的气氛、体感和直觉却能瞬间使现在与过去相连,让“主人公处于一种既非现在又非过去的时间之中”。普鲁斯特在“时间之外”发现了时间性的本质。

阅读《追忆》,就像谈一场“苦恋”,旷日持久。正如你要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普鲁斯特也在等待和他气味相投的“恋人”,在适宜的季节阅读他。所以,让·科克托才说,如果你喜欢,普鲁斯特的长篇就会显得很短。《与普鲁斯特共度假日》也不忘给我们设定理想的阅读情境:“在暑假的炎热季节,在海边的阳光下阅读,或像普鲁斯特那样,在自己安静的房间里阅读,是十分舒服的事情。突然间,时间流逝缓慢,我们手中就只剩下《追忆》”。

只有当你有个安逸的姿势,慢生活的慵懒,方能有点儿“出神”的闲心。这时,你和神经衰弱、过敏哮喘、長期卧床的普鲁斯特或许才稍有默契:开始思考时间如何流逝,怎样改变我们,我们又如何能把时间留住。《与普鲁斯特共度假日》里,孔帕尼翁发现了作家本质——一个时间的捕手。换言之,当你理解了时间,就理解了普鲁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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