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十四

自从亲戚朋友知道我在大学里念的是宗教学，我就总被问到各种奇怪的问题，比如，有一个小姑娘问我：“和尚有爱情吗？”小姑娘刚上高中，到了会收到表白信和偷偷寻找帅气男孩背影的年纪。

我说：“当然会有，和尚也是人。”小姑娘不解地问：“和尚不是不能谈恋爱吗？”清规戒律怎能断得了人的本性呢？我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个小和尚从小在寺庙里长大，调皮捣蛋、不爱背书。他的师父常常摇头叹气，说小和尚“孺子不可教也”。

有一天，一群富贵人家的女子来寺庙里上香。那些小姐打扮得真好看，单是头上戴的玉簪就晃花了小和尚的眼。小和尚躲在帷幕后面，瞄到了一个小丫鬟。那个小丫鬟在人群边上傻傻地站着，鹅蛋脸倒笑得讨喜。刹那间，小和尚感到自己心跳的速度比师父让他背《金刚经》时还要快一点。

从此以后，小和尚起得比其他人都早，在禅房里刻苦诵记经文，研修奥义。他想，如果有一天能像师父那样站在正殿迎接贵客，他就能多看她几眼。过了一些年，小和尚终于有资格站在正殿和师父一起迎接贵客了。他已经不会被玉簪晃花眼了，几乎见过城里所有大户人家的女眷，可是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丫鬟。

又过了一些年，小和尚成为那座寺庙历史上最年轻的住持，远近闻名。就在这时他又见到了那个小丫鬟，已不是年少时的模样，鹅蛋脸珠圆玉润，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时隔多年，他又有了当年师父让他背《金刚经》时的感觉。

他突然向她走去，在眾人诧异的目光中，将手腕上那串伴随自己多年的佛珠套在了小男孩的手上，说：“这孩子灵气可嘉，定有善缘，施主悉心调教，必能有所成就。”她眼里涌动着不可思议的神采，对年轻的住持投去感激的目光。

“后来呢？”小姑娘急急地问。我说：“住持的年纪越来越大，更加精心研习佛法，德高望重。没有人知道，他一生的佛缘缘于心动。”小姑娘很失望，“他都当上住持了，为什么还不告诉小丫鬟他喜欢她呢？”

我当然懂她的失望，但不能因为她的失望而修改结局，因为这就是小和尚的爱情。也许很多人都曾遭遇一个无法表白的困境。我希望有一天，当那个亲戚家的小姑娘突然对某个背影心动的时候，会想起那个小和尚。如果完美的爱情无法如愿来临，那么至少可以把它变成最美好的暗恋。

（秋水长天摘自《懂事之前，情动之后》 湖南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