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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导演和我的缘起

2017-08-11郑佩佩

台港文学选刊 2016年3期
关键词:北派武侠片邵氏

“或许你从来没看过我在《大醉侠》里演的金燕子,但是你一定看过我演《唐伯虎点秋香》里的华夫人,《卧虎藏龙》里的碧眼狐狸,甚至于《杨门女将》里的佘太君……”这几乎已成了我近期在大陆每一个采访的开场白,我想告诉他们的是,不管那些观众是从哪部戏里认识我,但是我的女侠生命的开始,是《大醉侠》里的金燕子,所以我才一再强调“没有胡导演就没有我郑佩佩”。

说真的,要不是胡导演自己告诉我,我怎么都不会想到,胡导演怎么会选上我演金燕子的。

我们这一群女孩子从“南国”毕业以后,就都成为“邵氏”的新人,比我们大十岁的胡导演,常以一个大哥哥的身份,在他家里开派对招待我们这些小妹妹,但每次当一大群女孩子在这位大哥哥家里转的时候,我总是躲得远远的,因为我小时候特土,整天一本正经的。所以是不可能会被注意到的。可胡导演说,他是看了我和江青表演的舞蹈《牛郎织女》才发现了我。那个舞蹈中我扮演的是牛郎,织女是江青。其实牛郎只是在陪衬织女而已,怎么会想到我居然成了胡导演心目中的女侠了。

不过我这个金燕子当时还得先通过试镜,而我那时已经是好几部戏的女主角了,为什么还要我试镜?所以我是很不以为然的。后来我才知道,公司当时不认为我能胜任这个金燕子的角色,因为我是跳芭蕾舞的,不是学北派的,而过去拍武打的演员都得是学京戏有北派的功底才行,所以公司属意的人选,是一位会北派的越剧女演员“潇湘”。当晚我们试镜的那段戏,就是金燕子出场客栈的那场戏。

当然不止金燕子有不同的人选,大醉侠的角色竞争更是剧烈。

四十年后,我为“天映”做的《邵氏大牌档》访问了演大醉侠的岳华,他说当时公司特地从台湾把唐菁请来试大醉侠,唐菁当时可是台湾的红小生,所以岳华当晚就变成像是晚娘生的那样躲躲藏藏地,不过最后公司还是把机会给了他这个新人。倒是陈鸿烈的玉面虎,他在《邵氏大牌档》里很得意地告诉大家,他从头到尾都是唯一人选。拍戏的时候,他也特别得宠,他居然还到胡导演那儿去告过我的状。说我那次不小心拍打的时候刺伤了他,是在“公报私仇”。事情过了十多年后,不知怎么的,有一天胡导演跟我翻起旧账来,他问我当年为什么要对陈鸿烈下此毒手,我急了,“他胡说,我哪有……”到了《邵氏大牌档》陈鸿烈还要跟我审旧案,我差点跟他翻脸,“胡导演现在都没了,看还有谁帮你撑腰……”好了,现在陈鸿烈也去了胡导演那儿,他们是一起等着我去算这笔老账了……

其实当时我也是受宠的那个,胡导演可是手把手地教我演戏的,尤其是客栈的那场戏,导演让我的眼睛从这边看到那边,又从那边看到这边,说实在的我当时还真没弄懂,为什么要这样看来看去的,只是他这么教,我就这么做,所以到现在每次我看那场戏,我看到的不是我,而是胡导演的眼睛。

胡导演曾跟我说,作为一个演员,尤其是女演员,必须要具备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所以他又教我练眼神。

胡导演喜欢京戏,但是他不会北派,也不懂套招,不过韩师傅(韩英杰)的武术指导也只是套套招而已,只有胡导演知道他到底要的是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敢肯定,出来的效果是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但是他大步地迈出去了,这才有了我们今天的武侠片。

胡导演除了拍戏,还教了我们很多与电影有关的常识。趁着转场景休息的时候,导演带着我们进黑房,指着一条条的底片,跟我们解释着,“可以在24格里加上一两格,肉眼或许不能看到,却能感觉到”。不知道多久之后我才真正弄懂了,但是當时我是听进去了。

相比之下岳华当时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了,他当时才二十出头,还滴酒不沾,要他演醉侠也真难为他了,岳华在《邵氏大牌档》里说,后来胡导演让他在拍戏前喝了点酒,这才看起来有点醉态。

“早知道,我一开始就应该喝酒了。”

其实胡导演当时还有点误会了岳华,以为岳华是公司派来的奸细。因为从一开始公司对这部《大醉侠》就充满了怀疑。以前的武侠片都不是这样拍的,所以没人看得懂胡导演在搞什么鬼,尤其是整部戏只有半个女的(他们认为我前半段戏都女扮男装,所以只能算半个女的),而且还穿得那样,衣服上连花都没一朵,反正按照小丁,丁善玺导演在《邵氏大牌档》里叙述,当时要不是他,《大醉侠》差点就被烧了。

“是我跟他们提议,最后加上十个女兵,才把这部戏给救了。”

“加十个女兵原来是你的馊主意呵!”

我本想说“怪不得胡导演说你是奸细”,不过我还是忍住了。只是跟他打哈哈,”你还记得你老被胡导演逮到在吃东西“,”是啊,胡导演一拍戏就忘了吃饭,可是我饿啊,你说我这身形不吃会饿死的啊!”“所以成天就听我们胡导演在叫,小丁,猪脑,又吃,吃,吃,只知道吃!哈哈哈!”

其实胡导演拍戏从不骂人,更从来不说脏话,骂人“猪脑”算是最严重的了。

我记得原先戏里的金燕子回家搬救兵的时候,来的是另外两个兄长,胡导演自己演一个,另外一个是当时头牌红小生,私底下胡导演的死党陈厚。我看过这个版本,在1997年胡导演往生之后,邵氏把它借了出来,那时候还没天映呢,但是现在可没人记得这个版本。

这些人都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胡导演后来还拍过好些经典,但是我以为他跟我一样对《大醉侠》有着不一样的情感在。

后期胡导演长住美国,和我美国的家步行十分钟的距离,常常他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那时候可是有干不完的家务,四个孩子,一个老公,七间卧室加一个大院子,全部都要我一个人一脚踢,每天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胡导演可是一点都不同情我,还说我整天瞎忙,不用功。

有一次他从夏威夷回来,一大早又出现在我的厨房,“邵家的大小K在夏威夷打理邵氏的戏院,他告诉我每逢戏院生意不好,他就放《大醉侠》。”我那时忙得七荤八素的,只是有一句没一句跟他答理着,一直到他跟我说“租录影带的那个小店老板,他说肯卖给我们《大醉侠》VHS拷贝,邵氏是绝对不会放手,你得买一个回来留个纪念,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我实在拗不过他,“那他们要卖多少钱?”“才35美金。”“要35块美金啊?”在美国,作为一个家庭主妇,35块美金不是一个小数目。我当然还是买了,那个拷贝不用说是盗录的,那一张张脸部是瘦长瘦长的,有时画面里旁边的那个人突然不见了,好像是跟空气在讲话,最好笑的是,后来原子鏸跟我去坎城看了天映他们的修成版,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妈咪,你穿的那件衣服原来是蓝色的?我还以为是黑白片呢!”就像胡导演说的那样,当年邵氏不肯放手,但是国际上对胡导演这第一部,影响香港武侠片的关键电影《大醉侠》却特别地关注。

可惜胡导演没来得及赶上天映的出现,不过这肯定是胡导演的心意,不然我怎么可能四十年后陪同《大醉侠》走遍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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