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思琴

肇事者娶了车祸受害者妻子：那一生的“苦役”和幸福

作者／思琴

2017年2月，陈刚和黄桂英到重庆市涪陵区民政局登记结婚。十年前25岁的陈刚冒着暴雨去看未婚妻，发生车祸，将骑自行车的黄桂英丈夫王福撞伤送医不治，31岁的黄桂英成了寡妇，两个年幼的女娃没了爸爸。陈刚在卖掉婚房并举债赔偿黄桂英后，良心上仍受煎熬。他结婚后，黄桂英和孩子们生活的村子，成了他年年月月必去的地方。起初，黄桂英总是把他当仇人一样赶走，却无法让他那颗要“赎罪”的心冷却。为此，陈刚付出了婚姻、前途等一切。他去村里耕田种地，经历种种“苦役”后，他和黄桂英终于走到一起……

暴雨看恋人发生车祸受害母女让人牵挂

陈刚1982年出生在重庆涪陵区的一个镇上，上面有两个姐姐。2001年他高中毕业，进入一家水产公司，从一名小职员做起，凭着不错的业绩，两年后便成了一名中层干部。他花20多万元在涪陵城区买了一套70多平米的商品房，还花10多万买了辆汽车。

2006年春节，在亲戚的介绍下，他与在镇水管站工作的李莉相恋。每到周末不加班时，陈刚就会开车从涪陵到30里外的镇上看望女友。两人的婚礼定在2007年国庆节。

2007年6月3日，是李莉23岁生日，陈刚和李莉约定下班后赶到镇上为她庆祝生日。当天下班后，夜幕降临，下起很大的雨，他给李莉打完电话后，就急忙开车出发。在涪陵到镇上的盘山公路上，因为道路湿滑，加上视线不好，他在躲避对面一辆来车时，撞上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子。陈刚立即停车，下车来到男子身边，借助着车灯，看见男子浑身是血。男子紧紧抓住陈刚的手哀求：“兄弟，救救我……”

陈刚慌乱地抱起男子放进车里：“大哥，你忍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他把车开到镇医院，经医生检查该男子被撞中头部，因流血过多不治身亡。

陈刚颤抖地拨通李莉的电话后，立刻打了110，就瘫坐在医院的凳子上。很快，镇派出所民警和李莉都赶到医院。陈刚惊恐地望着李莉，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说：“我撞死人了，怎么办？”李莉不知所措地安慰着他。民警从死者身上找到一张身份证，得知对方叫王福，36岁，家住涪陵区一个镇上的村子里，（当天，王福带着身份证去镇上找工作）。

当晚，死者的妻子黄桂英赶到医院。“你就这么走了，丢下我和两个娃娃怎么活啊……”面对突然离开的丈夫，黄桂英哭得撒心裂肺，当场昏了过去。

之后经交警现场勘察和有关部门鉴定，陈刚负主要责任。陈刚承诺赔给王福家属伤亡赔偿金近40万元，黄桂英出具法律谅解书，陈刚免除刑事责任。

陈刚和李莉商量后，决定卖掉涪陵城区的婚房，还找双方的亲友借贷，终于凑够了40万。陈刚和李莉去村里那天，正好赶上王福下葬，看着哭得死去活来的黄桂英和捧着灵牌的两个女娃娃，陈刚“扑通”一声当场给黄桂英下跪，边磕头边连声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黄桂英满脸泪水，紧紧地抓住他的衣领哭喊着：“你赔我老公，赔我老公！我不要对不起……”尤其是看到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哭着要爸爸的两个女娃娃，陈刚的心也像被惨痛撕裂了一样。

国庆节就是婚礼的日子，陈刚却无心筹办婚事，他每天都处在煎熬之中，只要想到那凄惨、悲凉的女人和孩子们，他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有很多次，他梦见死者来找自己，每次都从噩梦中惊醒。

婚礼还是如期举行，婚房是租来的，婚礼很简单。

结婚后陈刚和李莉买了很多礼品，当他们来到黄桂英家时，她正在辅导两个女娃娃做作业。黄桂英先是一愣，眼泪随即滚了下来，她强抑着痛苦说：“你们来干啥，难道伤得我一家还不够吗？”陈刚说：“大姐，真的对不起，这些日子我们心里也不好受。我们看看你们，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

黄桂英哭了：“你们能代替两个娃娃的爸爸吗……你们给我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们！”陈刚和李莉只好匆匆地走出了那个小山村。

转眼到了2008年春节，陈刚决定瞒着李莉，将公司发的5万元年终奖给黄桂英送去。腊月28这天，他还没到黄桂英家门口，就被她在半路上截住了：“你回去吧，我不想再见到你。”见陈刚还是不走，黄桂英抓起一把锄头：“你走不走，不走我就砍死你！”黄桂英咆哮着：“你这害人魔鬼，你恨你一辈子！”

种地赎罪煎熬的日子热心陪伴

黄桂英娘家在邻近的另一个村子里，父母只有她一个独生女。18岁那年高中毕业，她没能考上大学，只好回到村里和父母种家里的5亩多田地。20岁时，她嫁给了同村大自己5岁的王福，王福父母早亡，三个哥哥都在外打工安家。婚后不久，两个女儿王芬、王婷相继来到人间，负担也重了起来。她在家带孩子种地，丈夫常去镇上和县城的建筑工地上打工，谁知就出了车祸。她31岁就成了寡妇，两个娃娃一个7岁，一个5岁多。黄桂英父亲早在几年前去世，年近六旬的母亲帮她带着两个年幼的娃娃。倔强的她挑粪、干所有的重活，硬是靠她那瘦弱的肩膀撑起一个摇摇欲坠的家。

黄桂英态度越粗暴，陈刚心里越放不下。他改变策略，通过关系找到黄桂英的银行卡号，将5万元年终奖打入她的账户。他每次开车回镇上，总要抽时间去村里看看，向左邻右舍打探黄桂英一家的情况，拜托乡亲们把他买的礼物放到王家门口。

他和妻子商量暂时不要孩子，等经济好些再要，李莉心里积压的怨气越来越多，两人感情变淡了。

陈刚不知怎么熬过了两年。2009年国庆节前夕，他和妻子因为一些琐事发生争吵，郁闷中的他再次开车来到村子里，远远看见黄桂英在担粪浇菜。他鼓足勇气来到黄桂英家，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慢慢放下了恩怨。见她没有赶自己走的意思，陈刚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始辅导王芬、王婷学习，半天下来就和两个孩子混熟了。临近中午，他起身告辞，黄桂英收拾完院坝说：“都到饭点了，留下来吃饭吧，我去弄饭。”

听到这话，陈刚喉咙顿时有一股热热的东西涌上来。他忙前忙后地为黄桂英打下手。饭桌上，两个孩子问：“叔叔，我家门口总放着一些好吃的，是你买的吗？”陈刚看了黄桂英一眼，笑着说：“好吃不？好吃叔叔下次来还买。”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好吃。”黄桂英给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轻轻说道：“卡里的5万块钱是你打的吧？我知道是你，等下次来我还给你。”陈刚一个劲地说：“你不要还……”黄桂英叹了口气说：“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也放下了，你也应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你妻子好吗？”

陈刚“嗯”了一声，便默默地低下头吃饭，黄桂英也不再问什么，场面一时有点尴尬。午饭后，陈刚帮着担粪浇菜，黄桂英不小心扭伤了脚，陈刚不管三七二十一，背上她就往村卫生站跑。黄桂英的脚踝扭伤严重，最少要在家休息半个月，陈刚决定留下来照顾她。他当天赶回单位请了半个月的假，瞒着妻子来到王家，定时为黄桂英换药、做饭，料理田里和生活上的事情。王芬、王婷上学的学校离家有好几里地，陈刚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为她们做早饭，然后打着电筒送她们上学，两个娃娃放学回家，又忙着辅导她们学习。晚上，陈刚就睡在黄桂英在堂屋临时支的床上。

一个星期后，李莉便知道了。她气冲冲地赶到黄桂英家查看。黄桂英让陈刚送李莉回家，陈刚却拒绝了。看着妻子的背影消失在村口，陈刚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半个月后，黄桂英的脚好了，陈刚才回单位上班。为了消除陈刚和李莉的误会，黄桂英找到在镇上工作的李莉，向她拼命解释。

李莉觉得陈刚的心早已被黄桂英和两个孩子牵走，她反倒成了局外人。想到丈夫的这种煎熬和担当，对他们来说会是一生的“苦役”，她不由悲从中生……

2010年8月，陈刚与李莉和平分手，到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离婚后，他更频繁地进入黄桂英家，帮着做体力活，接送两个娃娃上学。

陈刚因频繁进入黄桂英家并和妻子离婚，在父母亲友中引起极大震动，乡亲们也纷纷侧目和议论。

两个月后，当陈刚再次来到黄桂英家时，发现突然多了个40多岁的男人。黄桂英拉着男人的手，对陈刚说：“以后你就不要来了，这些日子很感谢你帮了我。”陈刚心里很不是滋味。临走时，他将那个男人拉到一边，说：“桂英姐是个好人，你一定要好好待她。”两个孩子拉着陈刚的手哭得稀里哗啦，一直送到村口才松手，陈刚叮嘱她们：“以后，你们一定要听妈妈和那个叔叔的话，陈叔叔还会来看你们的……”她们哭着点头。目送着两个10岁左右娃娃远去的背影，他的眼泪止不住成串地滚了下来。

回到单位后，陈刚脑海里每时每刻都浮现黄桂英母女的身影，不知道她们过得好不好。他想回村里看看，又害怕打搅她们的生活，只能把牵挂和思念深埋心底。他还像往常一样，给两个孩子买很多好吃的东西和学习用品，托人捎过去。

还你和孩子一个家那一生的“苦役”和幸福

后来，陈刚打听到黄桂英为了让自己回去复婚，临时找来一个远房表哥当她的男朋友。不久，她经人介绍嫁给了涪陵的一个煤矿老板，对方3年前丧偶，一次到村里谈生意时见到黄桂英，对她很有好感，后来托人做媒，黄桂英没有犹豫便答应了。对方不喜欢她的两个女娃，黄桂英只好将两个孩子放在娘家，由她60多岁的老母亲帮助照顾，她每月回去看一次。

陈刚听说这些情况后，他不担心黄桂英，却为两个正在读书的孩子感到忧心忡忡。2012年3月的一天，他回老家办事途中，意外地碰到了王芬、王婷。看着两个脏兮兮、眼泪巴巴地看着他的孩子，陈刚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这两个花季般的少女，她们因为自己没有了幸福的家，没有了美好的生活。他得知两个孩子跟外婆的艰难处境后，他决定让两个孩子跟随他进城上学。随后，他找到黄桂英说了这一想法，黄桂英感动之下却竭力反对。陈刚耐着性子说：“王芬、王婷正在成长阶段，外婆年事已高，没有文化，照顾不了她们，这会影响到她们的将来。”

最终，黄桂英答应两个孩子随陈刚一起住，辅导她们学习，但所有费用由黄桂英负担。“只要两个孩子能在我身边，其它的你说了算。”陈刚对黄桂英说。

为了让两个孩子得到更好的照顾，陈刚找关系将王芬、王婷转到条件优越的涪陵五小上学。他把向南那间最大的卧室让给两个孩子住，被单、床罩、枕头等一应床上用品，都是黄桂英去街上新买的，陈刚给她们新买了台灯和文具等。白天，他忙完工作就回家，给她们做饭、洗衣服，并督促和辅导她们学习。一天，陈刚辅导完两个孩子的作业，带她们去江边玩耍，王婷突然问：“陈叔叔，村里人都说我爸爸去了天堂，天堂离我们有多远？”陈刚看着流动的江水，很久才说：“如果你们不嫌弃，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爸爸，好吗？”两个孩子含着眼泪说：“好。”

陈刚带着两个孩子过了一年多。他一有空就带着王芬、王婷去乡下看外婆，去重庆城里看妈妈。2013年5月，两个孩子的外婆病重住院，陈刚像老人的儿子一样，和黄桂英一起照顾老人，为老人端屎端尿。老人临走前抓住陈刚的手，含着泪水说：“你是个好人。我走了，我闺女和两个外孙女就拜托你了……”老人走后，陈刚披麻戴孝地安葬了老人。

2013年10月的一天，陈刚正在上班时接到黄桂英的电话，说她在重庆大坪医院住院。他心中忐忑不安，当即带着两个孩子赶到重庆。在医院里，陈刚看到黄桂英浑身是伤，胸口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在他的一再追问下，黄桂英哭着说老公有了外遇被她撞上，撕扯中老公恼羞成怒，将她从家里楼梯上推下摔伤。

在黄桂英住院的日子里，陈刚一直守候在她身边，精心照顾。陈刚的体贴让黄桂英很感动，当得知两个孩子早已经叫陈刚“爸爸”时，她流下了眼泪。

一个月后，在陈刚的帮助下，黄桂英一纸诉状将丈夫告上涪陵区人民法院。最后，法院判决两人离婚，并由对方赔偿她精神损失费共30万元。

离婚后，黄桂英从陈刚家带着两个孩子重又回到村里，两个孩子在乡下读初中，陈刚常抽空去看望她们。2016年初，黄桂英在家干农活时被蛇咬伤，陈刚再次向单位请假，在黄桂英家照顾了一个月，每当陈刚给他换药的时候，黄桂英看着他甚至比自己还苍老的面孔，总是禁不住泪流满面。这个男人因为一场车祸，几乎付出了一切：婚姻、前途，并一直孤身一人，就像是甘心情愿地服一场“苦役”。他仅仅是为了自己的良心在“赎罪”吗？他是不是对自己还有一种不能言说的爱？她简直不能想下去……

黄桂英养好伤后的第二天，陈刚起了个早，在送两个孩子上学后，他拿出早已买好的一枚金戒指，跪在黄桂英面前，深情地表白：“桂英姐，你是个善良、坚强的女人，是一个好妈妈，我不希望你和孩子们再受到任何伤害。就让我来保护你们，嫁给我好吗？”

黄桂英禁不住潸然泪下：“我比你大6岁，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妈……”陈刚已不管不顾，他把戒指戴在黄桂英左手的无名指上，说：“桂英姐，只要你不把我当成仇人，不在乎村里人的议论，不觉得我这样做是亵渎了孩子死去的爸爸……”黄桂英听到这哽咽了，她摘下戒指，哭着进了卧室。

黄桂英无法说服自己。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面对陈刚，她总是一个劲躲避，根本不给陈刚开口的机会。王芬、王婷发现了陈叔叔和妈妈之间的异样，想极力撮合，黄桂英还是顾虑重重，陈刚见她如此，也只好不再提求婚一事。转眼到了秋收季节，为了早点将黄桂英家的五亩多稻谷收回家，陈刚加班加点完成自己的销售任务后，就来到黄桂英家帮助抢收稻谷。

9月3日一早，黄桂英起床到田里收稻谷，看见一头牛正在吃稻谷，她跑过去想用镰刀把牛驱赶开，牛朝她怒吼着，用两只角将她连衣服挂起，在稻田里挥舞，她吓得连喊“救命”。这时，陈刚正好来到了田里，他拼命将牛头按住，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黄桂英从牛头上抱了下来，而红了眼的牛将他顶下稻田，摔下近3米高的沟坎，黄桂英哭着跑下去，把摔了一身泥的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你何必受这样的苦呢……”

陈刚只受了点擦伤，黄桂英给她涂了红药水。当晚，陈刚洗澡、换衣服后，黄桂英和他坐在院坝里，头顶上一轮明月映照着他们仍旧健美的面庞和身体。陈刚看到黄桂英已重新戴上了那枚戒指，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说：“你想好了？”黄桂英幸福地点点头……

2017年2月，陈刚和黄桂英在涪陵区民政局登记结婚。他们没有举行婚礼，而是来到王福的坟前双双跪下，陈刚为王福叩了三个响头，说：“王福大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桂英和两个孩子，让他们幸福。”

随后，陈刚辞去了销售工作，来到村里安家，夫妻俩拿出积蓄在公路边开了一间饭馆，取名“大地之家”。由于他们诚信经营，价廉物美，生意越来越红火。目前王婷正在准备中考，成绩优秀的她有望考上涪陵市最好的高中——涪陵高中；王芬已在涪陵高中读高二，选择住校的她成绩优异，明年高考有望考上一流大学。

黄桂英还想给陈刚生个孩子，陈刚说：“有王芬和王婷两个女儿，我很知足。”如今，他们一边经营着大地之家饭馆，一边经营着他们美好的生活。在亲友和乡亲们看来，虽然41岁的黄桂英看上去的确比35岁的陈刚大了不少，但这桩情深义重的姐弟恋让人动容，俩人的恩爱和谐也让人羡慕和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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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淮南栀子 77950307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