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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南寻梦

2017-07-31常晓军

延河(下半月) 2017年6期
关键词:鼓浪屿水仙漳州

□ 常晓军

闽南寻梦

□ 常晓军

从史志上的记载来看,每座城市或多或少都会沾染文化的气息。就拿这座闽南漳州小城而言,完全可以追溯到1300多年前的唐朝。在更多人眼里,似乎连盛名在外的水仙花也有着诗意的存在。明代景泰年间,也不知是远途游人的无心而为,还是衣锦还乡高官的心有想法;也不知是劳累奔波中的偶然,还是鲜活生命的矫情,总之,不为人知的水仙就这样懵懂着从武当山来到异地他乡。

也不知道漳州和水仙谁更幸运?在温和气候和肥沃的土质下,新生命很快找到适合繁衍生根的好地处,以其清新的山野清幽,甚至不用与其他植物争奇斗艳,轻而易举就树起了“天下水仙数漳州”的美名。飘然朦胧,宛若仙子的水仙,于灵魂的缝隙中悄然透着丝丝野性,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全然被这花朵迷住了,不断衍化着漂泊与诗意的种种话题来。

漳州有蕙心兰质的水仙,也有不为人所知的县城--平和。如果要在地图上进行标示,至多只能是写下针尖小的地名而已。同样是称谓,因着从这里走出的大师林语堂,一切都开始变得澄澈、宁静起来。自然,林语堂不是个百无一用的文人,无论是富于空灵的文字,还是风情绰约的个人逸事,最终都让他以真性情塑造起超凡脱俗的不朽雕像。而漳州,好像要承载起最瑰丽缤纷的文化情调,在朴素本真中映照人情的温煦,在深厚风息中为后来人传唱品鉴。

如果要以目光去凝视林语堂出生的坂仔镇,你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掩映在夕阳和大山深处小山村虽是地处偏僻,可即便在最不适合植物生长的时节,这里的水仙花都是光彩灿然。众所周知,漳州自古盛产水仙,有着“世界名花唯此有,人间异香别地无”的称誉。或许是这样的缘故,让林语堂内心中有了太多情愫,尤其对于情感的坚守和久长,更是有着如山如水的无限辽远阔大。这种无限延伸的宁静和温暖,是文人的浪漫,也是文人的味道,任凭着这道不凡的文化气韵和历史张力从漳州向四处辐射。

息息相通的是意境。人和花都有着行云流水般的情致,这实在是令人很深思的。水仙花从不会成群开,一枝也只开一朵。但平和的这束扑面而来的香息,演绎出的不仅仅是“红绿複裙长,千里万里闻香”的烂漫传唱,还有着一花一世界的清逸。可以断言,在这样的闲适意趣下,如此奇特的并蒂双花体现出的无疑是一个大时代的气象。

其实,花与人一样,展露出的未必都是艳丽光鲜。水仙的情韵更多是飘香弄影,静定自守。林语堂的凛然坚贞、清幽高洁,书写出人格魅力。这种文化人格的可爱之处,是他对于生活的淡然。想想,能以这样的心态面对以往和将来,这样的生命竟然是如此惊人地和水仙相似,素艳洁香却不争春。记得有次在旅途中读到林语堂先生的《八十自述》,他说:“我从圣约翰回厦门时,总在我好友的家逗留,因为我热爱我好友的妹妹。”虽不知道这妹妹是何等漂亮,能让透彻世态人情的林语堂幻化出迷恋,突然为他笔下坦诚和真挚感动。这有些像张爱玲喜欢胡兰成,陆小曼喜欢徐志摩、赵四喜欢张学良。只是林语堂言语间的自然流露,没有尘埃般的卑微,还有着为人的风范。

这是一段岁月中的文化传奇,更是一段文人性格坚韧的气质。

沿袭着林语堂先生行过的的足迹,我来到了厦门。

厦门为人称为“海上花园”由来已久。行走其间,风景翩然,四季如春的清新浸淫在青山绿水的环绕中。那红色的屋顶高矮不一,错落有致,与簇簇绿树重重叠叠。近处是山,远处是海,山水之间的这方净地充满着色彩斑斓。湖的恬静,风的轻扬,浪漫喜庆的凤凰木、垂下千万根须的小叶榕、幽雅淡然的台湾相思树,不断向前延展着石板铺就的小路。

对于厦门,林语堂是熟悉的。十岁那年,他就跟随家人远离开坂仔故居,一路海上的颠簸行程,并未让他对痛苦漫长的行程感觉枯燥,相反在内心荡漾出更多外界未知的向往。或许是少不经事,他在梦幻一般的遥远中不停翘首期盼,同时又惧怕终点一下子就出现在眼前,让所有悠游的神秘不再心旌摇荡。每个人心中都有着一面大海,在霞光的洇染下,随浆而起的水花不时地溅在身上,滋润和澎湃着他无穷尽的想象。只是,不知道他此行带没带水仙芽胚,那始终弥散着故乡烟火气息的愁绪一缕。

天亮的时候,船终于靠岸鼓浪屿了。年幼的林语堂没有想到,生命的姻缘已随着这劳顿奔波在冥冥中注定了。转身上岸的那刻,心情与眼前的薄雾一样充满着太多缥缈。海水不断拍打着岩石,只感觉四处全是海水,而自己就仿佛置身于涛声的翻滚的水中央。周围有鸣着汽笛的舰船,眼前却是各类通幽的建筑。人来人往,自然处处有着不同风景,没想到他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的高低错落。

岛上的气候很适合读书。在鼓浪屿求学的这些日子里,聪慧的林语堂更喜欢观察岛上的各式生活。海中操练的舰船、善语的传教士,琳琅满目的小商品,相互依偎着跳舞的外国男女,这些从未见过的新鲜让林语堂开始觉着外面的世界与众不同。好多时候,他更喜欢闲淡地坐在码头上看来来往往的船只,在远去的浪花中去臆想水另一边的世界。这样的想法给他带来诸多兴奋,也不断迫使他去追问,以独有的欣喜投入书中找寻答案。静默地站在满是青苔丛生的漳州路48号立人斋前,荫蔽的树梢间可以清晰地看到求学期间的林语堂,正伏案寒窗苦读、钻研学问的身影。这是尽情享受生活的执著和快意,也是个体灵性与这座城市的双向对接。轻轻步入这座庭院,流溢着书香的气韵,如同长须古榕遍布院子角落。

一说起漳州,人们就会想到水仙的淡然笃定;一说起鼓浪屿,自然就有人会想到林语堂的种种趣闻。有时想,这种使然算不算命运的安排呢?与立人斋一桥相连的是廖家别墅,是一幢有着红墙、白窗、黑瓦的独特风格英式建筑。作为岛上最古老的别墅,郁郁葱葱的草木见证了一个家族的兴衰与往事。也是闲来无事,廖家人便对这位牧师儿子勤学的举动格外关注起来。在这方静谧的小天地中,除了可以感受树影婆娑的悠然,梦想中却是天光云影的宏敞。我只能相信廖家人的眼光犀利,十四年后,这座天桥一派温馨连接起了两个人的姻缘。事后,林语堂回忆起求学时的那段情形,他却连经常出入廖家别墅的廖翠凤是何模样也不清楚。可这就是姻缘的奇妙之处。如今,这些老建筑在时光中已变得破败不堪,那段文人佳话却依然呈现着属于自己的美丽,也成为这幢别墅最唯美的注脚。

1911年,林语堂考入上海圣约翰大学。离开了波澜不惊的鼓浪屿,林语堂一个人到了繁华的大上海。因为好学上进,很快又成为了学校的风云人物。这时,家在鼓浪屿的女学生陈锦端经人介绍与他结识。对于鼓浪屿的熟识,很快让俩人一见钟情陷入爱河。爱情自然是甜蜜的,但陈家的阻挠和反对,却让林语堂清爽热烈的内心中少了浓荫和温馨。那些个时日,他沉寂于痛苦的思绪之中,并发誓从此不再想起鼓浪屿云雾弥散的时光。

站在时光流淌的鼓浪屿上,静静地听着海涛的欢笑,远望着四海苍茫。最后的一抹阳光斜斜照过来,柔柔的就像岁月的低语,让人忍不住总想起太多往事。俗间的真实,只能表现为无奈。分手之后,陈天恩为补偿女儿的情感,又善意地把岛上廖家二小姐廖翠凤撮合给林语堂。秋来叶飘零,春来花自青。经过了一个冬天的沉寂,林语堂又得以在春色中舒展筋骨,继而萌生出诸多爱恋的思绪。正处于怀春的时节,风吹拂在身上虽然有些凉,但毕竟少了冬天的凌厉。所在的一切,就权当是上天赐予的意外礼物吧?

内心空旷,就会寂寞。只有想象可以让内心烈日如火。于是,林语堂开始在心中不停地描摹着着陈锦端的那张笑脸,风清云白,一任自然,有时还会傻傻地露出会心笑容。爱情自然是美好的,整个冬天,他都在用心充实着笔下的文字,不断地将这份难得的情愫融进深深的爱中。林语堂不是个喜欢幻想的人,深夜里,他完全可以听到沉重的叹息,那个紧紧拽着他手的女孩赖柏英,一如门前流过的溪水,不时地在心底荡起圈圈涟漪。独独站立窗前,透过烟雾缭绕中的繁华,林语堂内心中仍深深地想念着那位曾心结盟誓的姑娘。那么的纯洁动人,就如同盛开的花朵一般。想到这里他不禁落下泪来,所有经历过的一切让他伤心万分。

风吹过,雨淋过,时光带走的只能是漫然的岁月,那些爱、那些恨、那些人生的分手和认识,始终暗合着水仙的生长周期,让人不断把眼光延伸向一个人的前世今生。也有人会说这是文学的解读和杜撰的桥段,甚至有好事者还专门做过细致研究,并写出洋洋洒洒的大段文字,但真正的文化人的世界,不会那么轻易就被猜透。确实,就算有这些演绎出的故事,毕竟也是美丽的。这样的美丽根本无须去探究,只需要一个人静静回想。

总之,1919年那年,心情说不上失落,也说不上开心的林语堂,带着感激之情在鼓浪屿完成了人生大婚,步入了与学舍一桥之隔的廖家别墅。既然一切不快都已远去,留下的只能是美好与幸福了。

三天后,林语堂与妻子一起去了美国。

生命中,记忆是最好的精神籍慰。

在厦大,至今依然留存着一些带有历史痕迹的旧式建筑,在温暖的时光中默默观瞻着俗世,正如这静处一隅的林语堂纪念室。1926年夏天,林语堂应聘来到厦大任文科主任兼国文系教授。林语堂的出现,在地处偏僻的厦门大学刮起了一股强烈的国学之风。师生们对这位学贯穿西中的学者早已是耳熟能详,就连他说话的神情、做事的风格,都成为了闲暇时余的谈资。只要有他的课,学生们常常是选择逃课前来旁听。当时正逢校长林文庆正在紧张筹办国学院。于是,在林语堂的盛情召唤下,鲁迅先生来了,孙伏园来了,顾颉刚也来了。一大批闪烁着光环的学者纷纷应邀到来,瞬间让名不经传的厦大校园群星熠熠,光彩夺目。远在南隅的厦门顿时成为了全国关注的焦点,有人甚至说,半个北大都搬到了这里。尤其是鲁迅的到来,更是成了厦大广为传播的佳话。然而,没有人知道林语堂风光的背后,却要经受着更多的磨难。这样的文人纵然不计名利,他的我行我素却会招惹到身边的人。于是,鲁迅在经历了三次的不堪换房后,毅然辞别去了北大。而罗常培、哲张颐等人也陆续与林语堂挥手揖别。理想丰满的林语堂一直在努力着前行。更多时候,这些无奈、困惑,都幻化为他不同往常的精彩文字。最终,冷静的文字苦闷的情绪也无法忍受这种人为压抑的环境,林语堂也落寞地走了。

时光平静了,而故人却已远去。以这样的方式追寻林语堂的过往,从中渐然明晓了文人的生命世界。其实无论如何,他对于那些曾经邀请的朋友始终心怀着内疚。尤其是写给鲁迅的那段文字,真实反映了他身为民国文人的心迹,以及他对于鲁迅先生的敬重之心。

吾始终敬鲁迅;鲁迅顾我,我喜其相知,鲁迅弃我,我亦无悔。大凡以所见相左相同,而为离合之迹,绝无私人意气存焉。我请鲁迅至厦门大学,遭同事摆布追逐,至三易其厨,吾尝见鲁迅开罐头在火酒炉上以火腿煮水度日,是吾失地主之谊,而鲁迅对我绝无怨言是鲁迅之知我。

有一种生活方式叫林语堂,有一种生命坐标叫林语堂。不难看出,在那个云蒸霞蔚的时代,衣带当风的文人轶事总会融合着情怀、抱负。但是这般的言辞诚恳的文字于林语堂和鲁迅而言,却让渐远去的背影中闪烁出人格的魅力所在。“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确实,从文人的内心世界里,让人读懂了最为强劲的精神底蕴。

常晓军,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入选省文化厅“陕西百人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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