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斯戴尔·福斯特　空灵

在神话传说中，有很多灵异故事的主角是双胞胎。如今，不少科学家在研究双胞胎间特有的遗传联系，但发生在双胞胎间的不少超自然现象仍无法被科学解释。双胞胎间的关系往往很微妙：他们是知己，也是竞争对手；他们不仅有心灵感应，甚至胜似克隆人。总之，双胞胎是特殊的兄弟姐妹。

一个胚胎，分裂形成两个受精卵，并拥有完全相同的遗传基因，这就是同卵双胞胎。一般来说，即使是兄弟姐妹，人的相貌也是不同的，而绝大多数同卵双胞胎却长得极像。同卵双胞胎更容易有心灵感应，常常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情，甚至能读懂对方的内心想法。不过，在一些神话中，同卵双胞胎看待事物的态度也会彼此完全相反，如果其中一个人是友善的，另一个则是邪恶的。而在希腊神话中，同卵双胞胎会被认为一个是人，而另一个是神。

英国艺术家卡尔·杰克逊和伊恩·杰克逊便是同卵双胞胎，他们一起从事摄影创作。在创作过程中，他们既是模特，也是“双胞胎神话”的探索者。他们的作品都以欧洲民间传说为蓝本，具有哥特气质和好莱坞电影中的英国式幽默。

杰克逊兄弟的作品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不论他们要表现的是喜剧还是传奇故事，他们搭建和表现的场景往往阴暗，并期待着观众通过视觉元素去思考历史。这让他们的作品看上去很复杂，理解起来也较为困难。

另一方面，这些照片的内容也反映了杰克逊兄弟自身的成长经历。照片来自一种有意识的思考，虽然照片的内容并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也没有展现模特们真实的心理状态，但从中我们能感觉到，作者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讨论作为双胞胎，到底是一种什么体验，他们对周围世界的感受和普通人又有何不同？

尽管杰克逊兄弟的作品分成了不同的系列，每一个系列都有自己的名字，但是不同系列照片之间是有联系的。下一个系列往往是上一个系列的延续。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他们给照片的编号看出来。比如，他们最新的系列作品《重建》（Remade），是从72和73号开始的，而没有从01号开始。读者们需要注意到这一点，因为这是一种隐喻，表明杰克逊兄弟虽然是不同的个体，但是他们的生命起点是一样的。

（阿拉斯戴尔福斯特是策展人、作家和墨尔本皇家理工大学兼职教授，现居于悉尼，工作范围遍及全球各地，你可以在www.culturaldevelopmentconsulting.com上了解更多。）

与卡尔和伊恩·杰克逊（Karl and Ian Jackson）对谈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合作创作的？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我们开始合作是在英国伯明翰城市大学（Birmingham City University）读书时，我们学的是美术专业。由于我们不仅外貌相似，思维方式也有共同之处，因此，一起进行艺术创作是自然而然的事。

你们认为，为什么人们对同卵双胞胎的生活很好奇？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同卯双胞胎的生活总是给人一种神秘感。但没有多少外人知道一对双胞胎的真实生活是什么样子的，这就是吸引人之处。他们与另一个人共享一个脐带，他们有心灵感应，在一些神话传说中一个代表善，而另一个代表恶，这些都很有意思。

在《来自双子学院的灾难报告》（The Cataclysmic Accounts from the Binary Institute）（这个系列的标题表达得比较隐晦，更多的是一种暗示）系列中，你们通过一种戏剧化的方式表现了双胞胎在人们心中的这种神秘感。在这个项目中，双子学院（Binary Institute）是个什么机构？（图01～08）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我们把它设定为一所疗养院，那里的病人都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病态的质疑。他们在和自己内心中另一个我斗争，在和心中的魔鬼斗争。他们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到坦然面对“第二自我”的方法。

所以，每一个场景都是一个人，他们将自己当作挣扎和同谋中的两个人。可以举个例子吗？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在《自画像44》（Self Portrait 44）（图01）这张照片中，我们想表现心理学中的一个概念——自我伤害（self-sabotage），但又不想让观众特别容易看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比如：故事中的主角要自杀吗？这个人精神分裂，另一个自我站出来了在与他自己做对。或者，双胞胎中的一个人将箭射了出去，而另一个人在被射到之前抓住了箭矢。

拍照片时，我们以教堂为背景，布置一些血淋淋的环境，是希望表现一种黑暗氛围，并暗示即将到来的死亡。但后期制作时，我们增添了萤火虫，与这种黑暗感形成对比，尽量模糊这个场景给观众带来的感受。

这种含义模棱两可的环境在你们的作品中很重要吗？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是的。在我们的照片中，每个人的身份都在变化，这非常有趣。我们喜欢通过增加照片的神秘色彩和运用探究心理的叙事方法，强化拍摄氛围，从而让身份变化这个主题得到强化。

你们在作品中扮演各种角色，男性女性角色都有。跟我们说说这些照片中场景是怎么来的？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这些都是虚构的场景，我们对人物的灵感大多来自童话故事和民间传说中的角色，比如“迷人的王子”“落魄的女子”“暴君”，當然还有“邪恶的皇后”。我们研究这些人物原型，琢磨这些人物的心理特点，然后会夸张一些表现出来（图02）。在设计《来自双子学院的灾难报告》系列中的第一个人物时，我们决定还原“邪恶皇后”。这个人物出现在许多童话故事中，比如，在“睡美人”（Sleeping Beauty）故事中，“邪恶皇后”就是主要的反派人物，故事中的主人公被刺破手指，并陷入长久的睡眠中。

年轻时，你们常穿盛装表演吗？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们喜欢扮演不同的角色。十几岁时，我们确实会穿盛装表演。不同的穿着可以让我们拥有不同的身份，但那只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方式。不论扮演成谁，我们都是一对双胞胎。

你们有造型和服装团队吗？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没有，这些都是我们自己完成的，而我们认为我们两个来控制整个流程非常重要。我们会自己学习化妆；准备服装时，要先画草图，然后根据需要定制或完全自己剪裁制作。其实，给自己化妆和戴假发特别有趣。比如，在《自画像54》（Self Portrait54）（图03）中，我们希望照片里的幽灵人物拥有精致而优雅的外貌，并且，她拥有双重性格。化妆时，我们故意让人物全身都显得很苍白，而且从脸部到衣服的颜色都比较一致，让人看不出来身份特征，不过人物的眼睛更加醒目了。

你们后期处理过程复杂吗？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我们使用Photoshop时，秉承着尽量少用的原则。基本上，后期处理时只会调整图片亮度、色彩平衡，以及进行简单的图片修饰。偶尔有例外，比如画面要出现很多我们自己时（图02），我们会抠图，然后“复制”和“粘贴”。

作为双胞胎，我认为你们是有“两个脑袋”和“四只手”的艺术家，你们认为，这种身份在工作中有什么优势和劣势？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最主要的优势是，你心里知道总有另一个人在全神贯注地参与这个项目；当你遇到困难时，他會伸出援手，或者对你的想法提出不同意见。我们非常享受一起创作的时光，我们“玩儿”得非常开心，也愿意积极地表达彼此的想法，并希望最后的作品是建立在我们共同创意的基础上。

但正是由于我们的行为、表达方式和幽默感都十分相似，所以在拍摄中，我们常常激发彼此，希望作品能够体现不一样的思考。

《自画像50》（Self-portrait 50）中那个金发女孩是童话故事《金发姑娘和三只熊》里偷吃三只熊的粥的姑娘吗？（图04）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我们最初的灵感来自金发女孩这个角色。我们决定将她以另一种形象展现出来，穿着情趣服装，挥舞饰有珠宝的剪刀，毕竟她是一个坏女孩。

据我所知，在这个故事的早期版本里，三只熊都是单身，金发女孩与其中一只熊发生了性关系。但后来讲给孩子们听时，三只熊变成了一个三口之家。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在这个系列中，我们想要表达的主题是对抗和矛盾。《自画像50》这张照片展现的是一个不太夸张的场景，照片中的人物一心想剪掉对方的金发。我们想让这个角色表现得冷血而粗野，通过洞穴状的墙壁、皮草和阴冷的面部表情进一步强调其内心特征。前景是爬有蟑螂的粥，以烘托气氛。

我想你们在还原这个民间故事的本来面目。创作中，你们是从心理学和超心理学（超心理学是采用科学方法研究超常心理现象的学科——编者注）的角度来设计并拍摄的吧。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我们对心灵感应和精神控制特别感兴趣。双胞胎的心灵感应能力特别强，这正是我们在《自画像38》（Self-portrait 38）（图05）中探索意志力的原因。这张照片表现双胞胎之间的手足之争，我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感，因此这正是我们想要探索的。照片中，双胞胎兄弟在练习隔空取物的能力，但其中一个心存恶念。他们隐藏在楼梯间的橱柜里，而在19世纪，这个地方经常与令人毛骨悚然的儿童故事联系在一起。

超感知觉、心灵感应和情感共通的能力令人着迷，这是同卵双胞胎独有的。在《来自双子学院的灾难报告》系列中一些照片正是以此为创作的出发点，有时人物之间共享某种情绪和情感，有时他们能感受到同一种快乐，但有时也会彼此伤害。

在设计《自画像58》（Serf-portrait 58）（图06）的场景时，我们想让前景角色表现出绝望中的渴望之情。为此，我们故意高角度俯拍，让人物向上的目光显得夸张。服装造型的灵感来自芭蕾舞剧，因为以前很多童话故事被改编成芭蕾舞剧。当我们扮演这个角色时，两人同时穿上这套服装，就像两位经典的男芭蕾舞演员。

你们之间是否有心灵感应？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在学校时，我们被同学“测验”过。比如他们会说：“伊恩给出一个数字，卡尔你来猜测那个数字是什么？”

你们能猜对吗？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当然猜不出来，但我们作弊了（大笑）！我们总是前一天晚上就商量好。尽管如此，同学们的好奇和惊讶却已使他们失去了判断。不过，无论我们是否在一起，我们确实能察觉到对方在想什么、心情是怎样的。

你们后来的系列作品《MZ2505计划》（Project MZ-2502），内容是一些看上去很恐怖的科学实验，为什么创作这个系列？（图09～11）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拍摄这个系列，我们受在学校时的一个游戏启发。有了这个想法后，我们开始研究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一些“悲惨”的实验。在这个系列中，我们扮演的是二战时奥斯维辛（Auschwitz）纳粹集中营中的“医师”约瑟夫·门格勒（Dr Josef Mengele）（门格勒又被称为奥斯维辛的“死亡天使”，他因对被关押者进行人体试验而臭名昭著——编者注），他痴迷于研究双胞胎，但是在研究过程中采用了极不人道的方式。在这个系列中，我们希望控诉这种对他人的虐待行为，不局限于虐待双胞胎。

在这个系列中，你们想表达什么，灵感来自哪里？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我们的灵感主要来自由Lucette Matalon Lagnado和Sheila Cohn Dekel编著的《烈火中的孩子：约瑟夫·门格勒博士和奥斯维辛的孩子们不为人知的故事》（Children of the Flames：Dr Josef Mengele and the Untold Story of the Children of Auschwitz）这本书中。当然，对如何呈现这段极端的历史，我们非常谨慎。

除了门格勒故事，在构思拍摄这组照片时，我们也想反映19世纪很多露天马戏团都会有的一种不人道的表演。那就是利用某些身有残疾或者和普通人长得不一样的人，来取悦观众。我们阅读了不少历史资料，不少故事令人毛骨悚然。拍摄时，我们不想完全呈现那些恐怖的场景，所以我们虚构了故事场景，将19世纪的马戏团演出和门格勒的人体实验拍摄地布置得像是20世纪的劣质科幻电影。这样，这些照片看上去就像是某种民间传说，而不是真实的历史事件。

《重现》（Remade）系列，对你们来说是一种新的尝试，你们为什么拍摄这个系列？（图12～14）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拍摄这个系列时，我们开始研究“是什么使我们彼此不同？”这个主题。我们两个人不再一起拍摄，而是在同一主题下各自拍摄。我们想知道，当我们各自表现一个主题时，结果会是怎样？因此，这个项目变成了一对双胞胎的心理实验。

实验的结果怎么样？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结果和电影、电视剧里双胞胎的表现差不多。我们每人对想要拍摄的画面写一个简介，不用描述太多，要留有想象的余地。然后各自根据这个简介去拍一张照片。整个过程中，我们没有任何沟通，直到约定见面时间，展现各自的作品。最终，我们拍出的照片惊人地相似。

可以将你们自己写的简介举个例子吗？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卡尔为这个系列中的第一张照片（图12）写了一个简介，并通过邮件发给伊恩。他写道：

“困境中的女人。她准备去参加一个晚会，也许是去看戏剧或听音乐会。她打扮得时尚而有魅力，从其表情看出，也许她并不期待这次聚会。阴影在这个场景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但并没有直接表达她的痛苦。”

后来，我们重新为这组双连画拟了标题，图片描述页是根据拍摄完的照片重新撰写的，类似剧本中的舞台说明。我们写道：

“072和073，剧场-半身特写镜头（THEATRE-SEMI-CLOSE-UP）。她看起来非常不安，按住胸口，企图保持稳定的呼吸。她站在半掩的窗帘前，双眼盯向前方，显得特别焦虑。”

你们拍摄这个项目有其他困难吗？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重现》这个系列不是在摄影棚拍摄的，因此我们需要寻找合适的拍摄地点。同时，选择拍摄时间、把握自然光也非常重要。这些都增加了我们拍摄和出片的难度。

作为一对双胞胎，创作这组照片，让你们有什么新的收获吗？

卡尔和伊恩·杰克逊：通过创作这组照片，我们明白了不能把作为双胞胎所拥有的联系视为理所当然。也许当我们决定合作时，就已将我们之间的某种联系当成了上天的恩赐。单独拍摄还使我们明白，我们既是单独的个体，也是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同胞兄弟。而对我们来说，在合作中表达个性更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