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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楼的“麻雀”

2017-07-24安子

黄河黄土黄种人 2017年7期
关键词:七楼老幺老五

那一年,我们都住七楼,都单身,都是年轻人,都有着挥洒不完的精力和青春梦想。我们三男两女租住在七楼的一套三室一厅里。

老幺是我们五个人中年纪最大的,因为他在家中排行老幺,所以被大家叫作老幺。老幺的职业不固定,他有一辆破旧的奇瑞QQ轿车,他今天开着卖光盘,明天开着卖高仿名牌,后天又开上了滴滴专车,总之什么赚钱干什么。老幺是北京人,爱打麻将,据说,他人生的第一场麻将是天和,至于什么是天和,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不喜欢打麻将,在五个人中年龄排行老二的我,唯一的喜好就是看书、码字,最大的快感就是畅快地敲击键盘,除此之外,我一概不感兴趣。

老幺的长相很有意思,头发稀稀拉拉,却偏要在脑后扎一个小辫子,络腮胡子大圆脸,嘴角、眼角、鼻翼各摆一颗大痦子。一到夏天,老幺就光着膀子,一身肥膘抖啊抖的,吆三喝四地招呼大家到七楼的天台上打麻将,那三颗痦子每次都随着他的喜怒哀乐颤啊颤,颤得我心花怒放。因为老幺打麻将总会赢,赢了就会请我们在七楼吃烧烤,什么麻雀、鹌鹑、羊肉串,大家每次都吃得不亦乐乎。

老幺家据说挺有钱,老幺说他爹在南锣鼓巷有个院子,出租出去给人做四合院旅馆了,一个月的房租就3万元。可惜老幺他爹就是不待见老幺,就给了他一辆破车,任由他自生自灭。

老幺最照顾的就是英子,英子是东北女孩,长得利落,人也仗义。老幺卖光盘的时候跟人打架,一个电话打过来,英子第一个冲下楼,抄起块板砖就上了战场。不过最后这事还是被高林生搞定了。

高林生是我们这伙人里最有脑子的。当时,他来到现场,看见老幺被两男一女擒住,一个男的从后面勒住老幺的脖子,一个男的抓住老幺的双手,女的则气势汹汹地叫嚷着。高林生二话没说,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迅速走过去,照着老幺的鼻子就是一拳。我们从后面跑过来,看见这一幕,当时就傻眼了!老幺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气得直喊:“高林生!”高林生狡黠地冲老幺眨眨眼睛,然后顺手一胡拉,把老幺的脸整个给胡拉成了一张大血脸。然后,高林生冲英子一挥手,喊道:“打110。”接着,冲我和老五招手说:“安子,老五,快来,把他们扯过去!”“扯过去?扯哪儿去?”还是老五聪明,一抬头,看见不远处小区门口的摄像头,一下子就明白了,几个人连忙连拉带扯,把拧成一团的几个人弄到了摄像头底下。

“高林生啊高林生,真亏了你这个物理学研究生,物理实验室难道就教会了你这点鬼心眼?”每每念及这个,我都忍不住暗自发笑。

警察来的时候,保安和摄像头已经见证了老幺的一张大血脸。我们这群人统统被拉到了派出所。后来,高林生留下我们几个和跟老幺打架的两男一女,开着老幺的“老爷车”,拉上老幺去了北京大学第一医院。面对医生,高林生把老幺说成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让医生觉得不给开个轻微伤的诊断证明都对不起这见义勇为的中国好小伙儿!当然,高林生的那一拳也不轻,老幺的鼻梁被他硬生生地砸塌了。

接下来,摄像头为证,保安为证,医院开的诊断证明为证,那两男一女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高林生狮子大开口要对方赔偿10万元钱,听得我们几个都肝颤。最后,经过派出所民警两头劝,6万元钱结了案。

当高林生揣着6万元钱,扶着老幺走出派出所的大门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高林生特小心,出门时四处张望了一番,他吩咐英子把老幺的“老爷车”开到新区政府门前的大路上停好,然后让老五叫了辆出租车。高林生、老幺、老五和我一起上了出租车,然后高林生指挥着出租车开始绕,就差没绕完北京城了,直到下午四五点,才绕回我们所住小区附近的建设银行。存了钱后,我们几个人才小心翼翼地回到住处。

经历了这件事后,我们对高林生的崇拜之情那就别提了,大家一致鼓动高林生去做律师,说他这样的人不做律师真是中国律师界的一大损失。

这6万元钱让我们5个七楼的“麻雀”颇为奢侈地过了一段时间。也就是在那段时间,老幺向英子求婚了。老幺答应英子,两人拼命赚钱,两年内凑齐一套小户型房子的首付款,然后结婚。高林生考上了公务员,离开了七楼。年纪最小的老五在一个不出名的报社做记者,一直住在七楼。我则在两年后搬离了七楼,跳槽到一家金字招牌的媒体。七楼的“麻雀”就这样各奔东西了。没想到,3年后英子的一个电话,把高林生、我、老五,召唤到了她和老幺的家。

老幺病了,这次是真的。老幺可不是高林生,不会耍小心眼。这两年,他太累了,为了给英子一个小窝,他什么活儿都干,干装修、卖光碟、卖水货、做房产中介、到建筑工地搬砖,还是啥赚钱干啥,从来没有稀罕过力气。老幺得的是尿毒症,得换肾。这一次,七楼的“麻雀”们真的是全军出动,想尽办法给老幺凑医药费。

同学微信群里收红包、社区微信群里发众筹、微信公众号里发消息,总之,能想的办法都想了。高林生和老五还跑到地铁里推广我们筹款的公众号。英子决定把自己的肾捐给老幺,她去找了未来的公公——老幺的父亲。这个世界总有奇迹出现,英子和老幺的配型竟然成功了,也就是说,英子可以将自己的肾捐给老幺。钱不再是问题,除了我们筹到的钱款,剩下的医药费由老幺的父亲全部承包。七楼的“麻雀”们欢呼雀跃,就等著二人顺利下手术台。我们都以为,这是上天的恩赐,是命定的缘分。

我们不禁跟老幺开玩笑:“幸福吧,老幺!当年高林生那一拳给你换来了一个拿自己的肾去救你命的好媳妇!”

手术后两天,老幺的状态还不错,英子的状态也不错。就在大家以为天下太平时,老五支招,在病房里陪老幺打几圈麻将,让老幺开开心。老幺是开心了,可谁也没想到,当老幺以地和震惊了我们所有人的时候,他突然大出血了……

写到这里,我还是忍不住想掉眼泪,老幺是那么好的一个男人,一个打麻将以天和开始,以地和结束,顶天立地活在世间的好男儿!

如今,七楼的“麻雀”就剩下我、英子、高林生和老五。英子没嫁人,至今还在老幺家在南锣鼓巷附近的四合院里做掌柜,负责打理四合院的小旅馆。高林生做了海关缉私警,真想不到物理系的研究生竟然成了一名缉私警,不过以他的智商,估计没几个走私犯能逃得过。老五去了一家文学杂志社做了编辑,而我则坐在这里写《七楼的“麻雀”》。

谨将此文献给我们曾经的七楼,献给我们曾经的友谊,献给我们曾经的青春,献给所有飞翔在城市中的小“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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