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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路龙须山

2017-07-21贺建军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17年7期
关键词:龙须铜匠探路

贺建军

与一帮驴友相约周末去爬黄山清凉峰,赶到火车站集合时,却只见到了爱尔兰铜匠、快乐麻花,其他人皆因有事来不了。是走?是留?一时无法决定。爱尔兰铜匠在某网络公司做策划,年轻的80后;快乐麻花是一家医院的高管,60后,比我略大。他俩玩户外的经验都比我丰富得多,能力也强。我们仨就这样背着装满帐篷、睡袋、食品的户外登山包,傻傻地杵在进站口旁。

那个阶段,我正经历着人生的一道坎,已然失败的婚姻是否值得再维护或维持?我不知道。心情恶劣到了极点,每逢周末就想要远离自己所在的这个城市,远离熟悉的生活、熟悉的人,好像唯有踏入旅程,心才能稍稍安稳。我力主行程不变,无论如何,我也要走,他俩略有犹豫。正在这时,远远地走来七八个年轻人,背着登山包,扛着登山杖,标准的户外装扮。爱尔兰铜匠是户外老驴了,与这帮人的领队相熟,上前打着招呼。他们是要去皖南绩溪的龙须山,那是一座尚未开发的野山。我们仨商量后决定跟他们一路。人多,不僅热闹些也安全些。

去龙须山方向的火车票早已卖完,我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有人发现一个顶上带着钩刺的大铁门可以直通站台,可是门上挂着老大的锁。眼看火车就要开了。翻吧!领队一声令下,我们狼狈地翻门、进站、上车。下午还在诸多专家学者参加的某研讨会上正襟危坐的我,晚上居然会和一帮小年轻攀爬铁门、逃票乘火车,反差太大。

半夜到达宣城,又倒了趟绿皮车,在两节车厢接头的过道席地而卧,一夜未眠,五点多到达绩溪,乘头班车来到了龙川。

领队联系当地向导未果,遂征询大家意见。同行的驴友大都常年玩户外,爬过名山大川,去过西藏,攀越这才过千米的龙须山自然不在话下。

初春的江南,满目青翠,柳枝上点缀着嫩绿的叶芽,一溪春水绕村而过,古朴清秀的龙川焕发着勃勃生机。我们无暇留恋龙川的美景,在迷蒙的晨雾中沿水街前行,穿过碧波微漾的登源河上那窄窄长长的、满载着历史韵味的木桥——浒川官桥,向着龙须山进发。

放眼望去,龙须山满目葱茏,青翠的山峰上裸露着大片大片的石壁,展示着山的肌理与风骨,一簇簇深深扎根在光洁岩石上的龙须草,展现出些许地域色彩。据说龙须草是造纸佳品,造出的纸古称龙须纸。山也因草而得名。

无限风光在险峰。热爱户外活动的我们,为了那一份登顶成功的喜悦与自得,背负着沉重的登山包,顺着山民常走的荆棘小路,在茂密的丛林中,努力地向着山顶进发。领队风行者是位年轻的老驴,入道早资历深,爱好攀岩,身轻如燕。此次他信心满满,仅带了一根跳绳作为安全绳,让人大跌眼镜。好在一路上仅遇到几处五六米高的悬崖贴壁,大家前拉后推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小小的跳绳发挥了巨大作用。

一路攀登,中午时分到达龙脊,埋锅造饭饱餐一顿后一行人再度前行。山脊上的岩石基本都风化成了砂石和白沙,窄的地方只能容下一只脚,且滑得很。两边是悬崖绝壁,光溜溜的山崖望不到底,颇似黄山的“鲫鱼背”,却没有“鲫鱼背”边上那供游人手扶的铁链,即使我手拄登山杖还是走得举步维艰。正当大家颤颤巍巍地向前走时,走在前面的人猛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传来话——没路了。

是按原路返回,还是探路下山?原路返回,惟一的好处就是安全。探路下山虽有未知的风险,却会增加更多野趣,回去后也好向别人吹嘘一通。大家群情激昂,一致决定由领队带着大家探路下山。

自山顶而下,路越来越难走,因为走的根本不是路。风行者当仁不让地在前摸索探察,众人皆小心翼翼地跟上。时不时就要用力抓一下茂密的龙须草,或是裸露的小树根部,以保持身体平衡。

危险在不经意间悄然来临。就在大家相互搀扶着滑下横亘在山峰巨石之间晃动着的枯死古树,下到稍矮些的山峰上时,一下子全都傻了眼——前面是悬崖!往回走,亦无可能,那棵饱经风雨的枯树经过我们十几个人的攀爬,已经发生了位移,山风吹来,都会晃上几晃。大家的心不由得拎了起来,有人崩溃地哭出声来,有人发呆,还有人举着手机请求救援,我也紧张起来。

我们着急,年轻的领队更着急。此时,大家的水已喝光,嗓子干渴得冒火,太阳依旧明晃晃地照着,将我们的汗水和意志一点点地蒸发。

无奈之下,风行者决定冒险探路。真不愧是攀岩高手,在这坡度达70多度足有30多层楼高的悬崖绝壁上,风行者像生活在大山里的猿猴一般灵活,先抓住龙须草下行,再横切,闪转腾挪之际,找到了一个仅可容身的平台稍事休整,接着苦苦寻找下行通道。

我们缩回脖子靠在岩壁旁休息,手里依旧紧抓着山石间裸露的树根、草根,目光呆滞,此时谁也没有心情去欣赏蓝天白云青山碧水,大家想的都是一件事——能平安下山吗?

我轻声问麻花姐:“你们在户外爬山时常这样冒险吗?”麻花姐比我略镇定,说:“平常我们都是有当地向导带路的,这么危险的情况也是头一次遇到。”大大咧咧的爱尔兰铜匠忍不住插话:“爬山不历险哪好玩啊。我们以前走的太白鳌山户外线,哪年不死几个人?”

我震惊,无语。难道这就是我所向往的户外登山?这像风一样的自由,连带的风险和代价是否太高?麻花姐看我面色有异,安慰我说:“很多线路是有一定的危险性,但往往只有那些好逞强的悍驴才容易出事。”敢情,好车有悍马,户外还有悍驴,又长见识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的煎熬等待,在大家疲惫不堪、意志力涣散之际,远处传来欢呼声——“领队成功啦!风行者徒手下到悬崖下面啦!”所有的人都振奋起来。

我也跟着兴奋,不由得转过身探头向下望,刹那间,背上的登山包带着我猛然摇晃起来。在我摇晃之时,麻花姐伸手一把抓住我的包带,用力把我往回拉。我赶紧顺势贴回岩壁,吓得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了好久。

此次出行,我背的是新买的德国“deuter”登山包,红彤彤的,十分耀眼,只是30多斤的负担着实沉重。跟生命相比,再新再好的登山包也只是身外之物,我第一个把这负担从山崖上向下抛去,它就像古战场上的滚木礌石一般轰然落下,势不可挡。背包到达崖底时,远远的只能看到一个小红点。有所失必有所得,这样减负更能保障安全,驴友们纷纷效仿。一时间,山谷间回响声此起彼伏。也有舍不得心爱背包的驴友,依旧背着或是拎着。

大家依次下山,我排在中间。虽轻装上阵,我仍不敢往下看,双手紧抓石壁的突起或是龙须草,身体紧贴着峭壁,全然不顾肚皮遭受多么痛苦的磨砺,双脚尽量踩着突出的一切,尽可能不往下看,同时调整呼吸全神贯注,缓缓下移。偶尔一只脚踏空,惊得我全身是汗。艰难地下到一半的时候,踩实一块凸起的石头,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忍不住想要向下看,瞄一眼又赶紧收回,悬崖绝壁下那足有十来米高的树木看起来像小树苗般矮小。我的双臂开始不停地颤抖——这是脱力的反应,幸好及时找到一个能把双脚落实的石缝,双手依旧紧抓住这救命的龙须草,略作喘息。山风吹来,身上清凉了许多,喉咙里依旧干得冒火。背阴处石壁上有些湿润的苔藓,此时的我,哪里还顾得上此物是否洁净,凑上去狠狠地吸上一大口。苦涩的水,滋润着干裂的嘴唇,甜在心里。

猛然间,眼角的余光瞥见头顶上有阴影出现,伴随着强烈的撞击声和急切的呼喊声——背包掉下去啦!我赶忙矮身缩颈,刹那间,一个硕大的登山包从我的头顶呼啸而过,重重地砸向山下。是上面一個队友拿背包下行时,脚下一滑,背包脱手……

逃过这一劫,我又是一身冷汗。

终于,我狼狈不堪地下到悬崖的底部,脚踏到了实地,安全了。悬着的心还是没能完全放下来——后面的队友仍在艰难地下行。我举起相机,打算拍几张留个纪念,想想又放下——我害怕会拍到后面队友从崖上坠落的画面,那将会成为困扰我一生的梦魇。我也不敢往上看,于是仰躺在地上,默默为后面的队友祈祷、祝福。

终于,大家都平安下来了,我这才去拾回自己的登山包。还好,只是背包罩刮破了,还有装在背包边袋里铝制的户外水壶被岩石撞出了一个指甲大小的洞,以后只能摆在家里当纪念品了。麻花姐很沮丧,她的登山包支杆摔断了,整个背包松松垮垮的,勉强还能背上身。

下山的路,依旧没有寻到,连在深山里采药的药农走的小道都没寻到。只是下了悬崖,路途多了几分艰辛,少了几分风险。大家稍事休整,就赶忙寻找水源补充能量,之后沿溪流继续探行,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到达山下的村庄旁,扎营休息。

睡在帐篷里,我久久难以入眠。此次历险龙须山,没有发生伤亡事故,能够侥幸平安归来,已属幸运,可好运不会每次都眷顾于你。在大自然中,人是多么的渺小。亲近自然,挑战自我,需量力而行,玩户外切不可逞强,生命重于一切。我还会再出发,再攀登,只是不会像这般莽撞,对大山的敬畏,对生命的敬畏,会让我有所选择。要勇敢,更要勇于不敢。在长久的思考中,我沉沉睡去。

经生历死,一切归于自然。回到家不久,我结束了那段婚姻。之后,还常户外远足、登山,只是,每次登山都有了必不可少的安全依靠——当地向导。

时光匆匆如流水,一晃又过了很多年。如今,我有了新的家庭,心也静了,唯独对皖南山水情有独钟。

美国作家梭罗说过:“旅行的真谛,不是运动,而是带动你的灵魂,去寻找生命的春光。”在皖南的大山里,有我生命的春光,秀美的景色和料峭的风骨,它们已然融入我的生命和灵魂。我已备好雪套、冰爪,准备带着老婆孩子冬游黄山或是九华。

〔责任编辑 吴 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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