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伟民

在省城同学聚会的第二天中午，大家正准备吃午饭时，突然有一位中年男子闯进我们的包厢。开始大家以为是酒店老板进来跟我们打招呼，可又感到不对劲，此人除了眼球有点白外，全身上下黑不溜秋的，像是来自非洲的朋友。就在大家惊诧不知来者是何方神圣时，中年男子开口了，他朝大家拱了拱手说：“各位老同学，你们还认识我吧？”

他这么一问，在场的人一下子都怔住了。全班总共30名同学，除了一位女同学跟洋鬼子出了国，还有一位男同学进了监狱外，其他28位同学都到场了，怎么突然又冒出一位來？

就在大家想破脑壳，也没有想出他是谁时，中年男子笑了笑说：“我姓胡，胡说八道的胡。名来福，来到这里就有口福。是低你们一届3班的。大家还记得我吗？”

大家顿时哄堂大笑，笑过后，有人揶揄地说：“原来你是个赝品同学啊！难怪我们都不认识。”

“我们都是校友，校友就是同学，怎么能说是赝品呢？”胡来福说着，毫不客气地走到一张空着的位子上，端起酒杯对大家说：“知道这次大家举办进校30年同学聚会，我特地赶来了。来，我敬大家一杯。”说完，便将一杯酒喝了下去。

大家愣了一下后，谁也没有端酒杯。这都哪跟哪啊？我们同学聚会，倒让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抢了风头。于是有人毫不客气地对他说：“我说胡来福，你来混饭吃，我们大家没意见，一人省一口嘛！可你来喧宾夺主，就不对了。”

“是啊！”有人连忙附和说，“我们班长还没有发话呢，哪轮到你这个混饭吃的！”

虽然大家的话说得不中听，但胡来福一点儿也不生气，相反还朝大家笑着说：“混饭吃？别说得这么难听啊！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校友嘛！”说到这里，他扫视了大家一眼，又说：“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请大家晚上到大富豪大酒店。嘿嘿！那里的档次可要比这里高一点。”

大家听他这么说，先是一愣，缓过神来后，都觉得他是在吹牛。大富豪大酒店是五星级酒店，哪是阿猫阿狗能请得起的地方？于是有人开玩笑说：“胡来福，你是不是被大家说得过意不去了，想开涮我们呀？”

胡来福朝大家笑了笑说：“说实话，我胡来福今天能活着站在大家的面前，都亏了大家20多年前的帮助。所以这个人情，我一定要还。”

他的话又一次把大家说懵了，20多年前我们帮助过他？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时候帮助过这样一个人，于是问坐在旁边的班长林大成：“大成，我们帮他什么啦？”

林大成朝我耸了耸肩，苦笑着说：“看来这家伙酒量也不怎么样，才喝了一杯，就开始说醉话了。”

小喇叭李秀莉实在憋不住了，于是大声问：“胡来福，你说我们20多年前帮助过你，到底帮你什么啦？”

“既然大家都记不得了，那就等到晚上我再告诉大家吧！”胡来福说着，又举起酒杯对大家说：“我再次敬大家一杯。”说完，一仰脖子，一杯酒又下了肚。

午饭后，胡来福说下午有点事，就先走了。临走时，他对大家说，晚上在宾馆门前等大家。我们以为他是在说酒话，谁也没当真，继续按既定日程表，到景点游玩。

傍晚，大家玩得筋疲力尽回到宾馆时，发现胡来福已经站在门口等大家了，要请大家到大富豪大酒店。我们早就听说这家五星级的大酒店最低消费要8000块钱一桌。“他是不是疯了啊？”班长嘀咕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呀？”

“管他呢！”李秀莉不屑一顾地说，“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把我们卖了不成？”

宾馆离酒店很近，5分钟就走到了。胡来福在一个大包厢里摆了3桌酒席，大家看了一眼桌上的酒，不禁大吃一惊，竟然是茅台。我情不自禁地说：“看来这家伙有点钱在发烧呢！”

林大成有些担忧地说：“这一桌吃下来，至少也得上万块啊！这家伙是不是在摆鸿门宴呀？”

酒席开始了，胡来福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十分激动地对大家说：“各位学长，都说好人有好报。我今天晚上把大家请来，就是要报20多年前大家对我的恩情。”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下来，朝大家扫视了一眼。

大家一个个仰着头，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恩情。李秀莉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十分不耐烦地说：“胡来福，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们可不想来看你卖关子。”

胡来福的脸皮还真厚，挨了骂，还朝大家笑着说：“其实我不是故意卖什么关子，而是想让大家再回想一下当年到底帮助我什么了。看来时间久了，大家都记不得了，还是让我来说吧！”说到这里，他又下意识地看了大家一眼。

“这家伙在干什么呀？是在吊大家的胃口？”有人不满地说。

“你们还记得当年学校有位同学被卡车撞成重伤的事吗？”胡来福终于开口了，他泪水盈眶地说，“那个人就是我。由于肇事司机逃逸，我家境又贫困，多亏你们大家捐款救了我。”他抹了一下眼睛，无比激动地说：“我记得你们班捐的最多，是83元。这在20多年前，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特别让我感动的是，你们这个班都是苏北人，家庭条件都很差，能一下子捐出这么多钱，又怎么不让我铭记在心呢！”

大家听了他的话，顿时大眼瞪小眼。我不禁问林大成：“班长，这家伙有没有搞错啊？在我的记忆里，我们这个班都是标准的贫下中农后代，是扶贫帮困的对象，说什么也轮不到我们来捐款帮助别人啊！”

林大成努力回想，也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回事。于是他故作开玩笑地对胡来福说：“老胡，你有没有搞错，是不是我们班捐的款啊？”

“错不了。”胡来福十分坚定地说，“钱是你们的班主任王章华老师亲自送到医院里的，我当时刚从昏迷中醒过来。钱是王老师亲手塞到我手里的，在信封上写着你们班全体同学捐。”

李秀莉连忙抢过话说：“嘿嘿！是有这么回事，我当时捐了5块钱。”

真是胡说八道，我十分清楚，李秀莉是全班特困生中首穷，连卫生纸都买不起，她还能捐出5块钱？我真有点替她脸红。不过这83块钱的捐款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就在大家酒喝到一半时，几名工人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大家以为是送酒水来的，可打开箱子一瞧，竟然装的是皮夹克。就在大家感到莫名其妙时，胡来福站起来对大家说：“各位学长，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大家，这是我公司生产的皮夹克，每人一件，不要嫌弃。”

我一听，不禁浑身火辣辣的。大热天送皮夹克，真有意思。于是我嘀咕着说：“不会是卖不掉的滞销品吧？”

李秀莉白了我一眼说：“你这人废话真多，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要白不要。”

大家再也顾不上吃饭喝酒了，一个个朝装皮夹克的箱子扑去，生怕晚了一步就没有自己的份了。

第二天上午，我们去拜访在省城的老师。由于大家都对捐款给胡来福的事感到十分疑惑，于是第一个拜访的就是王章华老师的遗孀费老师，或许她了解内情。

当我们提起当年给胡来福捐款的事时，费老师记忆犹新地说：“是有这么回事。”接着，她便谈起当时的情况。

原来王章华老师知道我们家里生活都很困难，根本没钱捐款，可不捐的话，又怕其他班级的同学说大家没有爱心，瞧不起我们。于是他便跟妻子商量，拿出一个月的工资，以同学们的名义捐给胡来福。当时他们俩的工资只有50多块钱，且上有老下有小，生活过得紧紧巴巴的，所以费老师起初不同意，后来经过王老师的一番劝说，终于同意了。

可让费老师感到生气的是，王老师捐的不是一个月的工资，而是一个半月的工资。费老师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王老师开始不肯说出原因，后来见费老师真的生气了，就苦笑着对她说：“人家班上的同学都捐得不少，我们如果只捐50多块钱的话，也太丢同学们的面子了。”

费老师听了他的解释后，虽然感到有点哭笑不得，但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不过，那一个月他们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为了省钱，几乎一顿肉也没有吃。

我们做梦也没想到，当年捐给胡来福的钱，竟然是王老师自己掏的腰包。而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顾及大家的面子。28名同学个个感动得热泪盈眶。

〔特约编辑 缪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