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侠

2016年11月，在河北张家口宣化区的一个辽代张氏家族墓群中出土了一个黑釉鸡腿杯，里面的棕红色液体经鉴定竟然是千年前的葡萄美酒，同时在墓葬里的祭品中还发现了若干干枯了的葡萄籽。众所周知，作为军事要塞的宣化古城，在历史上曾大规模种植葡萄以备军需民用。如今，饱经千年风霜、烟尘散尽后，这片“好种葡萄，种好葡萄”的热土仍流传着“玉帝不晓凡间果，王母只道蟠桃鲜，葡萄王国游历遍，方知宣化‘牛奶甜”的佳话。这里说的“牛奶”，即当地特有的优质葡萄品种——白牛奶葡萄。

宣化的葡萄种植历史要追溯到1000多年前的晚唐时期，据史料记载，早在公元9世纪唐僖宗年间，在武州（今宣化）驻扎的雄武军即从中原地区引进了葡萄等农作物于军营和寺庙种植，以满足军需民用。直到辽代，北方少数民族政权南移至归化州（今宣化），宣化葡萄的种植规模得以大幅扩大，并成为当时专供社会上层人士享用的珍果。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作为世家大族、达官显贵权力与尊贵象征的葡萄也不再成为他们独享的物品，有钱人家干活的长工和打短工的农户偷偷将葡萄苗子带到民间，通过谷物、豆类交换或互相赠送的方式，葡萄种植广泛传播开来，遍植于房前屋后、地头空地。每到夜晚时分，农户们坐在葡萄架下喝茶、赏月闲聊，相互切磋种植技艺，从而形成了独特的漏斗架型栽培方式，加之宣化独特的地理位置、气候和水土条件，当地果农世代精心培育，形成了当地优质的白牛奶葡萄品种。这种葡萄因其粒大皮薄，可去皮取肉，因而有了“刀切牛奶不留汁”的美誉。这种传统的种植方法在果农长期不断的探索与实践中见效益显，使优质的宣化白牛奶葡萄逾千年历史而久盛不衰。

悠久的种植历史淬炼出葡萄品种的精粹，也充分体现了中国古代农业精耕细作的重要特征。其“刀切牛奶不流汁”的高品质特征和特有的农业文化遗产，皆得益于千百年来不断总结、不断积淀的种植精艺。

宣化优质的白牛奶葡萄品种源于独特而适宜的自然气候条件。北纬40°纬度带上，分布着众多的世界知名葡萄种植地区和酒庄。宣化古城恰恰位于这条纬度带上，有着极其适宜葡萄生长与成熟的阳光条件。同时宣化位于冀西北盆地地區，这里夏季凉爽，冬季寒冷，春季多风沙，典型的东亚大陆性温带季风气候区也为宣化白牛奶葡萄的生长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离开这片土地，种植的葡萄尽管貌似，口感却远不及这里的白牛奶葡萄。

除了适宜的地形和气候等自然条件，娇脆的宣化白牛奶葡萄在种植条件和栽培技术方面都有着更加细致的要求，主要表现在肥、土、水以及漏斗架型栽培技术和栽培管理工序。

肥是葡萄苗木当家之本。宣化种植葡萄多施农家肥、腐殖肥，将天然肥料施在葡萄根部，而化肥等人工肥料都不能满足其生长需求。

土地平坦、土质肥沃的黑土地最适宜宣化白牛奶葡萄的种植，所以宣化葡萄种植一般集中在土质环境较好的宣化大北街等老街。

人们常说久旱逢甘霖，而宣化白牛奶葡萄却不能被轻易暴露在雨水中，尤其要避免污水浑水。每当大雨过后，都需用清水冲灌葡萄，以保持葡萄洁净，防止污染。白牛奶葡萄实则有其特殊的灌溉水源，农民通常取用柳川河的清水及地下水源对其进行浇灌。柳川河水源于张家口崇礼区的崇山峻岭之中，水中含有大量的矿物质，对葡萄的生长和葡萄颗粒中酸糖成分的增加，具有独特的效果。

最值得一提的是，宣化白牛奶葡萄的种植采用了世界独一无二的漏斗架型栽培工艺，至今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这种架型为葡萄枝条越冬埋设保护提供了方便，对保持肥料元素和水分充分吸收以及光合作用成效显著，使葡萄采光更均匀，更易凝水聚肥。漏斗架型非常便于庭院栽培，具有极强的观赏性。这一独具魅力的特点也造就了文人骚客们喜于坐在葡萄架下舞文弄墨、饮酒斗诗、赏月观景的文化传统。

此外还有打叶、送穗、过剪、削条等葡萄栽培管理工序，其中尤以削条最重要，其技术与经验决定着枝条来年的产量。宣化白牛奶葡萄的精心管理贯穿葡萄整个生长周期，成就了粒大皮薄、果实酸甜的优质白牛奶葡萄和其特有的农业园艺种植文化。

每年的农历八月十五前后，是宣化白牛奶葡萄成熟的时节。四面八方的客商云集宣化，大小客栈全部爆满，有的运来布匹，有的运来化妆品，互相交换、订购，此时的宣化城热闹非凡，正应了当地的一首民谣：“宣化有四宝：狗皮褥子、羊皮袄、牛奶葡萄、芨芨草”。

2013年6月，宣化传统葡萄园被农业部评选为“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同年6月，被联合国粮农组织评选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为了促进白牛奶葡萄品牌价值的可持续性延伸，宣化当地通过“历史的根——古葡萄园”活动，规划建立高标准的古葡萄文化主题公园、葡萄文化博物馆来实施传统葡萄园保护与发展。这个目前世界上唯一的“城市农业文化遗产”在被赋予了丰富的文化历史内涵的同时，也积极推进先进的农业技术和优良的品种向外扩展，这使得白牛奶葡萄从世界博览会中脱颖而出，成为中国最具竞争力的地理标志之一。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果中珍品的宣化白牛奶葡萄经历过朱门酒桌，最终流传到广袤朴实的大地。在民间百年的实践中，它形成了一种颇具影响力的农业文化，令人赞不绝口、古今相传。白牛奶葡萄背后，是一颗颗中国农民赤诚的匠心。历经千年沧桑，宣化葡萄种植的精艺从不曾凋敝，在世代传承中不断适应现代城市快速发展——独具匠心，与时俱进，这亦是宣化千年葡萄的生存之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千年沙场的风尘不曾掩去宣化白牛奶葡萄的璀璨光芒，却增添了其历史的厚重感，无须述说，便化为唇齿间一抹难忘的醇香与酣甜，常驻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