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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相思,两种情话
——李清照词与萨福抒情诗比较赏析

2017-07-15杜益梅昆明理工大学津桥学院语言文化学院650106

大众文艺 2017年18期
关键词:李清照赏析

杜益梅 (昆明理工大学津桥学院语言文化学院 650106)

一种相思,两种情话
——李清照词与萨福抒情诗比较赏析

杜益梅 (昆明理工大学津桥学院语言文化学院 650106)

李清照的词和萨福的抒情诗情思柔美,言辞婉妙,是她们艺术个性的表达,也是对各自文化文学传统的继承和创新。在描写人物心理时,李词和萨福诗使用了对比鲜明的意象—“冷雨”和“烈火”;她们作品里的人物都渴望摆脱相思的折磨,但李求助于酒,而萨福求助于神;李将绵绵相思寄托于高洁的人格追求中,而萨福则总期盼在宗教的迷狂中得到救赎。

李清照词;萨福抒情诗;相思之情;对比赏析

一、引言

自会有人记得我——

我说——

即使在——

另一个时代。

这是古希腊抒情诗人萨福(Sappho,公元前610-580?)写下的诗行,虽是残章断句,但足以表现她杰出的艺术才情和高雅的人生理想。中国宋朝婉约派女词人李清照(1084—1155)也有类似豪情壮语:“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李清照和萨福成功预言了自己的人生,她们果真成为诗中豪杰,词中鬼才,她们的词文诗情穿越时空铭刻在世代人心中。

李清照和萨福隔代异域,但她们都在作品中抒发了相思之情。只不过,迥异的文化历史背景和人生际遇在她们的作品里打下了烙印。笔者在《沉静的思愁与狂躁的爱欲》一文中指出,李清照的词委婉沉静,萨福的诗直白热烈;李清照的词多写离愁别绪,而萨福的爱情诗则多表达爱欲。本文继续对比赏析她们的作品,分析它们在意象使用和情感抒发方式方面的异同,并试图探寻差异背后的原因,希望为读者提供一个新的鉴赏视角。

二、比较赏析

1.“冷雨”与“烈火”

李清照和萨福倾诉衷肠时都用客观物象来衬托,让情感变得可视可触,有了温度质感。比如,李清照词的世界常常“下雨”;而萨福的诗行常常“烈火熊熊”。

李清照饱尝相思之苦,眼泪潸然而下,就像细雨纷纷,她的词里频繁写到阴雨天气。如,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

(《念奴娇•萧条庭院》)

“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

(《孤雁儿•藤床纸帐朝眠起》)

“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声声慢•寻寻觅觅》)

再来读萨福,

“舌头断裂,血管里奔流着

细小的火焰”

——残章15

“你燃烧我”

——残章19

“你来了,我为你痴狂;

我的心为欲望燃烧,你使它清凉。”

——残章28

“而她徘徊踟蹰,不断想念着

温柔的阿狄司;因为你的缘故

她的心被渴望燃烧……”

——残章49

萨福用“烈火”形容强烈的爱欲,无怪乎拜伦在《唐璜》著名插曲《哀希腊》中唱到:“希腊群岛啊,希腊群岛!如火的萨茀曾在此歌唱爱情”。法国学者比埃尔•贝耳也说她拥有“吞噬一切的火焰”。

2.“饮酒”与“求神”

李清照思念爱人,柔肠寸断,她欲借酒浇愁,却不得,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像萨福那样爱的“过火”,她节制平静、与超凡脱俗的花惺惺相惜;而萨福则爱得“死去活来”,祈祷神灵与她结盟,做她的护佑。

李清照的相思之苦挥之不去,正如她词中所言,“永夜恹恹欢意少”(《蝶恋花•上巳召亲族》)。这一刻好不容易忘记,下一刻又袭上心头: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情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

这一刻刚抑制住“离愁”,下一刻又遭遇另一种“别绪”:

“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如今又添,一段新愁”

(《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

最终,她无处可逃,只得承认:

“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孤雁儿•藤床纸帐朝眠起》。

不过,在《怨王孙•春暮》中她向神求助,“此情此恨,此际拟托行云,问东君。”

向神求助,萨福似乎更擅长,在残章1中,萨福向阿佛洛狄忒哀求:

“宙斯的女儿,你扭曲了一干竖琴——

我祈求你,不要用强劲的疼痛,

女神啊,粉粹我的心;

请降临我,正如

曾经一度

你听到我来自远方的呼唤,

……

降临我,爱的女神:解除

这份强劲的重负;成就我全心

所渴望的成就;你

且来做我的同谋!”

萨福似乎比李清照幸运,因为阿佛洛蒂忒女神总会下来解除她的疼痛。不过,这要得益于她的宗教信仰和宗教生活。在古希腊人眼中,神无所不能,洞知一切。萨福觉得,阿芙洛蒂忒能满足她的欲望、解除她的苦痛,毫无疑问会向阿芙洛蒂忒祷告来寻求安慰,而且也能得到慰藉。裔昭印分析了古希腊妇女热衷于参加宗教仪式的心理原因。他认为,许多宗教仪式都具有迷狂、沉醉、狂欢、纵情的特点,妇女参与其中,可以暂时远离日常杂务和情感负担。

如果说萨福可以在宗教仪式中陷入一种迷醉状态,李清照也找到了一个暂时忘掉现实的途径——饮酒。她的词“弥漫着酒香”。

“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

(《蝶恋花•暖雨晴风初破冻》)

“莫许杯深琥珀浓,未成沉醉意先融。疏钟已应晚来风。瑞脑香消魂梦断,辟寒金小髻鬟松。醒时空对烛花红。”

(《浣溪沙•莫许杯深琥珀浓》)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声声慢•寻寻觅觅》)

“喝酒是逃避社会现实的一种形式,也具有心灵慰藉的作用”,还可以“让人陷入一种无意识的状态,获得幸福感和满足感。”确实,酒有时能帮助李清照暂时遗忘内心的苦闷。她写道: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

(《菩萨蛮•风柔日薄春犹早》)

不过,酒醒之后,愁绪再次袭来。她描写了酒醒后的感觉:

“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真是愁闷绵绵无绝期!

(《念奴娇•萧条庭院》)

李清照的情伤无法缓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的内心深处各种情感交织纠缠:对丈夫的牵挂,对艺术藏品遗落的扼腕,没有后嗣的遗憾,流亡异乡的孤独,以及对国家命运的担忧。由于路途遥远,与丈夫隔山阻水,后来丈夫又英年早逝,又因社会动荡远离故国家园,李清照婚后没有享受到家庭的天伦之乐,她的伤心牵挂无人倾诉,沉痛只能埋藏于心,与日俱增。

然而,李清照并没有陷入痛苦泥沼无法自拔,相反,她拥有着十分丰富的精神生活,追求清丽脱俗的人格品质,她的许多词作赞美了梅花、菊花和桂花,都是她人格追求的表达,如:

“揉破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风度精神如彦辅,大鲜明。梅蕊重重何俗甚,丁香千结苦粗生。熏透愁人千里梦,却无情。”

(《摊破浣溪沙•揉破黄金万点轻》)

“从来,知韵胜,难堪雨藉,不耐风揉。更谁家横笛,吹动浓愁。莫恨香消玉减,须信道、扫迹难留。难言处,良窗淡月,疏影尚风流。”

(《满庭芳•小阁藏春》)

“韩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将比拟未新奇,细看取、屈平陶令,风韵正相宜。微风起,清芬酝藉,不减酴醿。渐秋阑、雪清玉瘦,向人无限依依。似愁凝、汉皋解佩,似泪洒、纨扇题诗。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

(《多丽•咏白菊》)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

(《鹧鸪天•暗淡轻黄体性柔》)

这些词句既传达出缕缕的忧伤凄苦,也歌咏了梅、菊、桂花的高洁清雅,这些花成为她的灵魂伴侣和心灵慰籍者。雪莱在散文《论爱》中阐释了这种关联的心理原因:

独处或身处毫不理解我们的人群中(我们仿佛遭到遗弃)时,我们会热爱花草、河流和天空。蓝天下,在春天树叶的震颤中,我们找到了秘密的心灵回应:无语的风在雄辩;潺潺的溪水和瑟瑟的芦叶唱起了歌谣。它们与我们的灵魂产生神秘的感应,唤醒我们心中的精灵去跳起一支狂喜之舞,酣畅淋漓,眼中溢满神秘温柔的泪水,如爱国志士胜利的热情,又如爱人奉献的独唱之音。

李清照爱慕这些特立独行迎霜傲雪的花朵,想与它们一样傲立于人生的风雪之中,勇敢坚毅的面对生活磨难,这些花蕴籍的香味就好比她刚毅旷达的性格。李清照“用情而不溺于情”,自喻为桂花秋菊和冬梅,为自己孤苦寂寞的心灵找到了寄居的港湾,得到了面对苦痛的勇气。

三、结语

李清照的缱绻悱恻与屋外的潇潇细雨相互感应,她欲把酒忘情却不得,但她并不沉沦,而是执着追求高雅的人格品质,从自然界的花朵中获得生活的勇气;而萨福胸中的爱欲似火灼灼燃烧,她因宗教信仰的迷狂,在欲火焚身的苦痛中得到了爱神的温柔眷顾。

李清照词和萨福抒情诗具有个性鲜明的意象和情感表现方式,反映了各自文学文化传统的特色。即便如此,她们的艺术才情与高雅品质却对我们具有同等的魅力。读李清照,我们变得娴静敏慧,读萨福,我们变得激情似火,从她们的诗词里我们学会了如何去爱自己、爱生活。

[1]田晓菲.“萨福”:一个欧美文学传统的生成[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

[2]诸葛忆兵.《李清照诗词》[M].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

[3]杜益梅.“沉静的私愁与狂躁的爱欲”.《汉字文化》[J].北京:汉字文化编辑部,2017(7):38-40.

[4]George Gordon,Lord Byron,“Don Juan,”王佐良主编,金立群主译,《英国诗选》[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3.

[5]裔昭印.《古希腊的妇女―文化视域中的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6]Linhai Rong.“Ernest Hemingway As a Pre – existentialist:an Analytical Study of the Existentialist Ideas in His Work,”Journal of Chang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2003).

[7]Shelley,Percy Bysshe,“On Love”.Selected English Essays.Edited by W.Peacock.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03.

杜益梅(1977.12- ),女,湖北人,汉族,讲师,研究生,英语语言文学硕士,云南大学,主要研究方向: 英语语言文学,翻译与翻译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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