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 周志雄

轻松、简易的小说美学

——评网络小说《翻译官》

山东 周志雄

《翻译官》用现代观念重新诠释了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以积极向上的格调给读者以正能量的精神导引。《翻译官》遵循的是一种轻松、简易的小说美学，语言轻松活泼，情节抓人，人物形象光彩照人，给读者以轻松、娱乐之感。小说在人物塑造、故事设置等方面都存在着争议和不足，对之应保持清醒和批判的立场。

《翻译官》 轻松 网络小说

在《翻译官》这部小说的阅读传播中，从豆瓣、天涯、贴吧、博客及各种网络论坛中读者的反映来看，这是一部青春小说，潜在的读者是那些渴望恋爱、正在恋爱以及在人生道路上奋斗打拼的年轻人，他们从小说中看到了自己，他们把自己填充到作品的解读中，从人物故事身上获得了精神的力量，这也是这部小说的文化意义与价值所在。

被改写的灰姑娘故事

小说讲述了一个灰姑娘遇到王子的故事。小说中女主角乔菲出身于贫民家庭，父母亲都是聋哑人，乔菲一边照顾自己的双亲，一边打工、上学。男主角程家阳是一个年轻、帅气的翻译官，他的父亲是外交部的高官。两个身份地位悬殊的人最后走到了一起，这是一个现代社会背景下灰姑娘故事的翻版。从故事的框架上说，似无太多的新意，但作者让同样的故事模型重新焕发出新的时代气息，故事展示了灰姑娘嫁给王子的曲折过程。男主角程家阳在爱情低谷的时候遇到了女主角乔菲，程家阳爱的人没有选择他，他在失恋之时，因为朋友的安排，用六万块钱买了在夜店打工的乔菲的初夜。程家阳和乔菲先性后爱，慢慢到了彼此都离不开的地步，但二人需要跨越的障碍是巨大的社会阶层差异。乔菲敏感、自尊、独立，她只能选择回避程家阳的追求，对于程家阳来说，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最好的。乔菲独立坚强的个性让程家阳着迷，程家阳为乔菲安排了去法国留学的路。乔菲出国后，程家阳和追求他的文小华同居，文小华和程家阳门当户对，两家的父母也极力促成这门婚事，但程家阳对文小华并没有动心，他心中牵挂的仍是乔菲。乔菲在法国与一个外国男孩祖祖两情相悦，可惜祖祖为了救她失去了年轻的生命。程家阳和文小华在最后要举行婚礼之时，程家阳了解到，文小华为了获得他的爱，曾写信陷害乔菲，还在网上用网名与他聊天。文小华发现她并没有得到程家阳的爱，最终良心发现离开了程家阳。程家阳通过出国的一段奇遇，化解了父子之间的隔膜，最终乔菲获得了程家的接纳，乔菲和程家阳终于走到了一起。在这个故事里，王子爱上灰姑娘，不是灰姑娘掉下水晶鞋，等着王子来认那么简单，而是一条充满了曲折和坎坷的爱情之路。读者从这个程式化的故事构架中获得的是精神的感动，读者欣赏的是女主角的精神气质。王子爱上的灰姑娘不只是美丽，还有独立、坚强、乐观、向上、阳光，她需要但不乞求，她不拒绝机会，但她总是用自己的能力来证明自己，她通过自己的努力从灰姑娘化身为“女神”。一些网友读者甚至从这个故事中读出了男主角配不上女主角的感觉，给读者的这种感觉是因为女主角的精神光环太强大了。“文化从来就不是哲学性的，文化其实是讲故事。观念性的东西能取得的效果是很弱的，而文化中的叙事却具有很重要的作用和影响。”《翻译官》通过故事传递了一种文化，讲述了大众所喜见的为了爱情历经千辛万苦最终修成正果的故事。故事中女性借助男性的力量让自己变得强大，最终和男性平等地站在一起，对于那些出身贫民的女性来说，这部作品无疑有励志作用，它用现代的观念重新诠释了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天上不会掉馅饼，机会属于有准备的人，属于那些独立、向上的现代女性。

一篇受争议的小说

这篇小说在网上好评如潮，也引起了一些读者的争议。从小说所受到的争议来看，也不外乎是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而一篇能引起争议的小说，也与小说自身的内蕴分不开，只有那些充满争议的人物形象和故事才能引起读者的多重理解。

首先是作品中人物所引发的道德争议。有网友指出，这篇小说中的男女主角都“不干净”。在乔菲离开程家阳去法国留学之时，程家阳和文小华已同居，程家阳被网友指责为没有定力。这是站在性别立场上对故事的解读，为什么乔菲只能为程家阳守贞，而程家阳却可以在与一个女人同居的同时心里想着另一个女人。故事中乔菲为了保持贞洁，在法国留学时和祖祖之间只存在纯洁的精神恋爱，最后祖祖戏剧性地消失了。这其中蕴含着对不同性别的不同性价值标准，作者一脚迈向自由爱情、自由性爱的时候，另一只脚又回到了传统伦理中。

在女主角乔菲身上，也存在着道德争议，有网友反问，为了救自己的父母亲，就可以去卖身吗？一个学法语的女孩可以通过正当的途径去挣钱，难道一定要卖掉自己的初夜吗？问题也在于这个《茶花女》式的故事对社会现实的反映，女大学生出入娱乐场所赚取生活费，补贴家用，为了给父亲治病卖掉自己的初夜，这样的故事绝不是作者的凭空想象，而是不争的社会现实。小说是对生活的想象性叙述，在《翻译官》的故事中，我们看到的是在脏的生活里慢慢洗白的主人公，是在纵情身体的游戏中，灵魂得以拯救的故事。这个故事比《茶花女》更有想象性，前者只是充满同情地去叙述一个妓女的善良心灵，而在《翻译官》里，读者跟着作者做了一回梦，让缘分和遇见成就了一桩美好的姻缘。其中的道德争议，没有把人物抬得太高，他们是有缺点的好人，小说故事中各种“玛丽苏”，各种幸运，让读者更容易接受，因为他们是好人，所以应该更幸运。

小说的故事设置也充满了争议。在《翻译官》的故事中，有各种拼凑的想象，给人虚假的感觉。这篇小说不到二十万字，这个篇幅在早期的网络文学中颇有代表性，小说短短的篇幅中有很多戏剧化的设计，这些戏剧化的情节，并不都是建立在生活逻辑和人物性格逻辑基础上的，作者的故事想象满足了读者的心理。小说的情节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小说讲述文小华的故事，用了控制叙事，设计了曲折的故事，只为延展读者对爱情故事的享受感。文小华对乔菲的故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处心积虑地想要得到程家阳。她和程家阳在准备结婚的最后时刻反水，看起来这个情节有些突兀，但这是作者在前面的叙述中早就设计好的，只是被叙述者控制起来了。小说中的祖祖，是一个想象性的“备胎”，这个人让网友生出“单纯明快美好的人只适合打酱油”的感叹，这个人只是从侧面烘托了乔菲的女性魅力，他的死很突然，不是必然的，只是作者的安排。程家阳父子同去国外，执行危险的任务，这样的情节脱离了生活可能性逻辑，编故事的痕迹很重。这些情节被网友吐槽，说明小说并不圆熟。

但这并不等于说《翻译官》就是一部胡编乱造的小说，在作品中有很多打动人心的段落。小说中最为读者所称道的一段话是小说的结局部分：“我从小身处逆境，无论遭遇怎样的困难、意外和不公平，我没有哭过；我使尽全力，逆流而上，努力地学习和工作，每每筋疲力尽，心中失望的时候，我没有哭过；当远走他乡，忍受孤独，失去挚诚的朋友，被亲爱的人误解远离的时候，我没有哭过；即使在所拥有的幸福，握在手中的爱情如千钧悬于一发，即将失去的时候，我没有哭过。”这句话可以看作是作品的题眼，具有警句的效果。《翻译官》的故事是编造的，但小说中那些经过岁月沉淀的情感是真实的，作者对此的提炼是用心、用情的，因而也是感人的。

令人愉悦、轻松的小说

“在19世纪，文化还被理解为只是听高雅的音乐，欣赏绘画或是看歌剧，文化仍然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方法。而到了后现代主义阶段，文化已经完全大众化了，高雅文化与通俗文化，纯文学与通俗文学的距离正在消失。”网络小说正是高雅文化与通俗文化界线日渐消失的产物，大众从中获取的主要是愉悦和轻松。

《翻译官》的语言简练、干净，没有冗长的环境描写，句子多为短句，段落多为短段落，适合在电脑上阅读，有一些能让人过目难忘的句子。诸如：“故事中的众人，都有怎样坚强的心，能够负担这种种的不如意，完成此生？”“我们像是两只黑夜里决斗的野兽，要用牙齿把对方的灵魂揪出躯壳。”“人生是仓促平淡的电影，这个女人是我的高潮。”这种简练、明快的语言，读者读起来毫不费力，却又感觉很舒服，在单位语言中，承载的信息量较大，不拖泥带水，引领读者沿着故事的节奏奔跑，有一种阅读的畅快感。

简易的美学还要求小说有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网络小说多是通俗类型小说，所刻画的人物形象是类型化的，主角必须光彩照人，必须有个性，能让读者形成代入感，能在主角的胜利中获得想象性的满足。《翻译官》中最有光彩的形象是女主角乔菲，男主角程家阳也颇受读者喜欢。女主角满足了那些“灰姑娘”的精神梦想，她坚强、乐观、积极、向上，诠释了一个新时代女性所应有的品质。“大众艺术的价值是依据其‘功利’的程度来评判的，也就是说，有利于日常生活，而不是与之保持距离。”乔菲很孝顺，聪明敏感，有情趣、有慧心、有个性，很忠于感情，又很理性，有定力，身体很好，通过运动成绩加分考入大学，很享受爱情，又不为情所困失去自我，以自身的努力和“傲娇”赢得了男主角的爱，也获得了读者的喜爱。男主角程家阳既是“高富帅”的代表，还是“暖男”的代表，他出身高干家庭，这篇小说在网上被称为是“高干文”的代表。程家阳最让女性读者着迷的是他对乔菲的爱，哪怕乔菲离开了他，他还一直坚持，没有放弃，通过不同的方式关心乔菲，为乔菲的前程铺路，最终乔菲成长为一株“开花的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程家阳站在一起。

小说采用两个主人公的双层内视角来叙事，保证了小说轻盈地展开。双视角通过直陈的方式把男女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展示给读者，不需要读者进行过多的想象，就能够看到想看到的故事，同时满足了读者对故事背后人物心理的好奇。不留白，不让读者猜谜，没有微言大义的隐喻，这也是通俗小说故事中常见的写法。

①③〔美〕杰姆逊：《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精校本），唐小兵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60页，第145—146页。

②鲁迅：《绛洞花主·小引》，《鲁迅全集》（第八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79页。

④〔美〕约翰·费斯克：《理解大众文化》，王晓珏、宋伟杰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版，第165页。

作 者：

周志雄，教授，山东师范大学网络文学研究中心主任。

编 辑：

斛建军 mzxshjj@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