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环红

也曾有，顽皮捣蛋的模样

我爸因交通事故不幸早逝后，我妈迷上喝酒，家里入不敷出，她还“今日有酒今日醉”。

正读高一的大哥，主动辍学去安徽省合肥市打工。在做木匠学徒的第一年中，他不慎被切断一根手指。

那年春节，大哥带我包饺子。我穿着他买的新衣服，戴着亮晶晶的新头箍，看到他短了一截的小拇指，不禁鼻子一酸。大哥往我脸上涂抹着面粉，逗我说：“丑八怪……”我们扭打起来。虽然他长我7岁，但我们的掐架却“货真价实”。

被大哥掐得嗷嗷直叫时，我仿佛看到大哥顽皮捣蛋的模样——我爸活着时，大哥是班级的捣蛋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少年一夜长大，快得令人心疼。

大哥源源不断地寄钱，让我读县里最好的寄宿学校。整个学期，我活在自卑中。那时候，手机还没有流行，只能用公用IC电话拨打寻呼机。大哥一下班就给我回电话，那时候的长途电话特贵，但他总说：“再聊几句吧，别心疼钱。”

我考上大学之后，大哥的担子重了。他总将“别心疼钱”挂在嘴上，带我买好看的新衣服。看着他洗得发白的工作服，我劝他也买一件新衣。他却说：“我们干粗活，穿好料子的衣服也是浪费。”

一个个无休无止的

“经济包袱”

大学毕业后，我在合肥找到一份会计的工作。大哥颇为骄傲，常跟人说：“我妹妹多棒，多厉害！”

这时，朋友帮31岁的大哥介绍了一名餐厅服务员，他对人家死心塌地地好。那个后来成为我嫂子的姑娘，性格泼辣，挑剔吃穿，喜欢花钱。大哥在甩掉我这个“经济包袱”之后，又面临着攒钱结婚、在老家建房子、让儿子读好的学校……大哥没休息过一天。

婚后，他跟嫂子回到我们县城。他在建筑工地上加班加点地赶活，手被磨砺得又粗又糙。一下班，他马不停蹄地买菜做饭，伺候窝在家里看电视的嫂子吃喝，给情绪不稳定的老妈洗脚剪指甲。

他自嘲说：“我这个人就是劳碌命，享不来福气，生来就是给人当牛做马。”

都说一物降一物，我妈这个张狂了半辈子的女人，竟被嫂子降服。大哥修了三层的新房，我妈住在一楼的小间，看到嫂子就躲得远远的。

夹在两个女人之间的大哥左右为难。他的劝架方法是偷偷给老妈和老婆塞钱，哄孩子一般，说：“买东西，散散心，别记气，要怪就怪我！我再多赚点钱给你们花！”

我几次春节都不愿回家。我家的团圆饭总有“批斗会”一样的气氛，嫂子和我妈从不感恩大哥的付出，只将他与别人比较，数落他这不好、那不好。

我常用物质表达感恩。大哥却发短信给我说：“别买那么多东西，有空回来看看。哥心里憋屈的时候，很多话都没人说，唉。”

收到这种信息，我都想打电话跟大哥深聊，又不愿面对聊天后一切照旧的现实。逃避是最好的方式，我不知不觉跟大哥渐渐疏远。

我的担子不麻烦你

一晚，嫂子嫌弃我妈洗的衣服不干净，骂了很久。我妈哭了一夜，在电话里不停地问我：“我有什么错？为什么从老公到儿子，没有一个靠得住。”

三天后，我妈不请自来地出现在我单位门口。我不得不将她带回出租房同住。我已经28岁，正处于恨嫁的年龄。

我妈天天盯着我的蛛丝马迹，对靠近我的男人寻根问底。

一個月后，大哥打电话问我：“要不要我把妈接回去？”我咬牙，假装刚强地说：“没事，妈在这里刚好跟我做伴儿！”

大哥听出了我的纠结与为难。当他主动出现时，我心里充满了重担得脱的喜悦——我知道他把妈接回去，只给自己增加麻烦。他却说：“养儿防老天经地义。我的担子，不麻烦你背！妹妹，哥给你偷偷攒了一些嫁妆钱，千万别让你嫂子知道！”

大哥带走我妈，留下一大笔钱。他怕我产生那种“又没老公又没钱”的自卑感。这些钱加上我多年的积蓄，刚好够付一个小户型的首付款。

当我在大城市里有立足之地时，心里多么感激——大哥不让我分担家庭责任，却总在悄悄地为我减轻着负担。他一日又一日地为着所爱的人打拼和付出，心力交瘁，却始终得不到认可与温暖。

女孩子任性挺好的，

你多包涵

在情场上磕磕碰碰的我，最终以34岁的大龄，嫁给了一个大我3岁的离异男。

怎么看这桩婚事都带凑合与将就的味道，嫂子与我妈冷嘲热讽，大哥却悄悄鼓励我说：“年纪大点好，知冷知热！”

我结婚的时候，大哥比新郎还紧张。从不在乎形象的他买西装，做头发，还将老妈、妻子、孩子都打扮得光鲜亮丽。

婚礼上，当大哥挽着我的手将我交给丈夫时，我看到他眼眶是湿润的。我想在新娘致辞中表达对他的感谢，却哽咽着说不出口。大哥忙着给老婆夹菜、跟老妈赔笑、管着儿子别捣乱。当有人给他敬烟敬酒时，他开心得连饱经沧桑的面孔都笑成一朵菊花。我想：他大概多年都没有这样休假了，也多年没这么开心满足过。

我们夫妻给他敬酒时，他挥舞着拳头对我丈夫说：“我妹妹从小被惯坏了，你多包涵一点。让她受委屈，我可饶不了你！”

丈夫点点头，两人一饮而尽。大哥又悄声对我说：“有啥心里话别憋着，给哥打电话。不，发微信，现在都流行语音聊天了。”说着，大哥塞给我一个大红包，厚得我不忍心收下。可我知道，这是他用男人独特的方式，给我一份沉默而踏实的、以苦力与生命为代价交换的、饱蘸着祝福与美好的亲情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