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水

江西姑娘林雪双与江苏已婚男子曹光标相爱，与公公产生了深深的隔阂。曹光标与前妻离婚后不久，却突发颅咽管瘤成为植物人，林雪双全心全意照顾了他六年，也忍受了最难熬的寂寞。而后她遇到真爱，试图“招夫养夫”，和植物人丈夫离婚却成了一道法律难题。那么，他们的爱情将何去何从？

“情人”转正

无悔伺候植物人丈夫

1997年，24岁的江西姑娘林雪双到泉州打工，认识了江苏男子曹光标。曹光标1976年出生，人长得帅气潇洒，很会体贴人。工作之余，他经常和温柔可人的林雪双聊天，一来二去，两人产生了感情。可是当林雪双向曹光标暗示自己对婚姻的渴望时，曹光标却说自己已婚，但妻子因为做生意失败，为了偿还债务出国打工，双方已经没有感情。想到两人花前月下的甜蜜，林雪双找不到放弃这段感情的理由，原谅了他。

纸里包不住火，两人相恋的事情还是被曹光标的前妻知道了。因为没有孩子，夫妻俩吵了几次后便果断离婚。曹光标的父母早年离异，老父亲思想传统。当曹光标准备和林雪双结婚征询父亲同意时，遭到了极力反对。曹父说：“就是林雪双这个狐狸精，拆散了原本好好的一个家。只要你再婚，我们就断绝父子关系，你再也不要进这个家门！”

父亲的反对并没有吓退这对有情人。2001年，林雪双和曹光标结婚了。婚后，曹光标将林雪双的户口迁入泉州，落在了父子俩的共同房下。户口入了，林雪双却被挡在了门外，小两口只能在外租房子。林雪双心里很委屈，但依然安慰曹光标：“只要我们有爱，就什么都不怕！”她洗衣服，曹光标就收衣服；她若扫地，他就拖地。朋友聚会，曹光标一定都把林雪双带着。为了有更好的发展，他们还一起到大学旁听，并在一家大超市找了工作。两人开始攒钱打算买房子，并商量着要个孩子，生活越来越有奔头。

谁知2008年10月，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击碎了他们的美梦。曹光标突发颅咽管瘤，被救护车送进福建医科大学附属泉州第一医院。医生说，这是一种先天性肿瘤，一直潜伏在病人的身体内，现在爆发了。接到电话，曹光标的父亲和大哥也赶到医院。这是林雪双和公公第一次见面，多少有些尴尬。因为他们新婚当天，林雪双曾手捧鲜花站在公公门外请老人喝喜酒，却吃了闭门羹。婚后，因为公公反对他们结婚，林雪双和公公没有来往，她曾对公公的无情伤心地流过眼泪。如今，曹光标住院，花光了他们的积蓄，公公给了林雪双3万块钱。这一雪中送炭，让林雪双内心很感激。她逐渐理解了老人，心中原有的一丝怨恨烟消云散了。

手术后，曹光标瘫痪了，意识不清成了植物人。林雪双感觉天都要塌下来。她不忍心丈夫才40岁就这样活着，决定去医疗条件更好的福州继续手术。公公很担心：“再次手术太危险了，如果不成功，甚至连现在的状况都不如。”更大的难题是，林雪双一个人在超市做营业员的微薄薪水显然无法支撑两个人的生活开支及昂贵的医药费，好在夫妻俩供职的超市伸出了援手，捐款了十几万元。

第二次手术后，依然不尽如人意。医生说：“曹光标没有住院的必要，生命延续时间取决于照顾的好坏。不发生并发症、护理到位的话，可以维持一段时间，恢复几乎没有可能。”此后林雪双节衣缩食，无微不至地照顾植物人丈夫，一照顾就是五年。这让她与公公有了冰释前嫌的机会。照顾瘫痪病人非常麻烦，他们租住的房子只有40平方米，虽是一楼方便轮椅进出，但湿热难耐。曹光标很快长了褥疮，林雪双跟护士学习了护理知识，每4小时就给丈夫翻一次身。褥疮的问题解决了，没想到更大的考验在后面。

一天，林雪双下班回家，发现丈夫的枕头上有血。原来，丈夫的面部肌肉抽搐，自己咬破了舌头。看着丈夫的舌头一侧还在流血，林雪双被吓个半死，赶紧拿来纱布和止血散。医生说，癫痫是开颅手术引发的后遗症，这种情况无可避免。曹光标这次发癫痫，让林雪双一刻也不敢离开了。由于不能上班，房租、生活费、医药费、生活费等一个月至少需要4000块钱，林雪双被压得透不过气。见儿子儿媳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公公主动伸出了援手，每月给林雪双1000元生活费。曹光标的大哥也为他们支付了每月400元的房租。他们一致希望林雪双能把曹光标照顾好。

林雪双和丈夫有着深厚感情，照顾他更是毫无怨言。以前上班时，只要她回来晚一点，曹光标就会流着眼泪等她。他怕妻子突然有一天不见了，一声不吭地离开自己。这让林雪双更是难以割舍。她的精心照顾，终于赢得了公公及大哥的认可，她再也不是那个被视为“狐狸精”的女人。

“招夫养夫”

那个真爱你的人来了

3年过去了，曹光标的病还是没有任何起色。一个人日夜照顾完全不能自理的病人，林雪双身体也吃不消了。公公虽然和他们住在一个城市，却只是每年春节前来看儿子一次。老人每看一次，都会伤心地哭一回。为了缓解经济压力，见丈夫情况还算稳定，林雪双只好去上班。一拿到工资，她就先给丈夫买好牛奶、米、药，其他的菜有就多吃点，没有就少吃点。为了节省开支，林雪双还在院子里养了鸡，种了菜，能自己动手的绝对不花钱。

林雪双的父母都年逾八旬，远在江西。为了照顾丈夫，她数年没有离开过泉州一天。唯一一次例外是2012年，林雪双的父亲病危，她才把丈夫托付给曹光标的大哥赶了回去。回到家，父亲的棺材已经钉起来。没能看到爸爸的最后一面，在她内心留下深深的遗憾。母亲对林雪双说：“你都39岁了，这个年龄的女人不少都当了奶奶，可你连孩子都没有。一定要考虑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啊，不然妈就是走了也不放心啊！”这一席话戳中了林雪双的痛处，可她放不下曹光标。这期间有好心人不断给她介绍对象，林雪双心一硬，提出了一个条件：“能娶我的人，一定得和我同时照顾曹光标。”

这个前提，连林雪双的娘家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招夫养夫”一下子成了大新聞，许多提亲的人一听这话立即吓跑了。林雪双心想：“这样也好，我可以一心一意照顾光标了。”然而，苛刻的条件并没有吓退所有人。2013年，居然有人应承了。这个人，就是林雪双打工超市新来的电工，名叫李志龙。endprint

一开始，李志龙听说林雪双照顾植物人丈夫，这么多年也没有跑掉，认为她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女人。在超市共事期间，林雪双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这个不幸女子的善良深深打动了李志龙。他决心跟林雪双在一起，哪怕是附加了条件。打定主意后，李志龙就经常以各种借口找林雪双帮些小忙，然后给她一点辛苦费，或是以各种理由帮助林雪双，帮她做些体力活。

一次下班后，李志龙在路边喊住了林雪双，从身后拿出一束玫瑰花，放到她的车筐里。林雪双一愣，迅速拿出花束，塞到李志龙的怀里。送花表心意被拒绝，李志龙没有气馁。他想：“既然林雪双那么看重曹光标，我就亲眼去看一下。”他找到林雪双的住处时，她正在为丈夫换尿袋，狭小的屋子里有一股刺鼻的小便味，林雪双却没有任何厌烦的表情。此后，李志龙没事就来帮忙照顾曹光标。

林雪双感激他的好心，却并不想拖累他，每次总是找理由拒绝李志龙上门。李志龙认真地说：“我是一个孤儿，从小是被乡亲们拉扯大的，也是好心人教会了我谋生的电工技术。因此，我比常人更能理解你对丈夫的付出和责任感，我也愿意帮你一起来分担眼下的困难。我是真心想帮你分担一些，不要拒绝我。”李志龙为曹光标端屎端尿、擦身、换衣服，从没说过一个“脏”字。他的诚意最终打动了林雪双。可是，如果嫁给李志龙，一个棘手的问题他们不得不面对——林雪双先得和曹光标离婚。一旦离婚，必须由监护人——曹光标的亲生父母同意才可以。可是公公会是什么态度呢？他们很难想象。

果不其然，林雪双的离婚请求遭到了曹光标父亲和大哥的极力反对。他们认为，林雪双是在甩“包袱”。林雪双只好把李志龙带到了公公面前，一起参加了家庭会议。曹光标的大哥说：“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年你也不容易，我们也支持你改嫁。但是我弟弟要怎么安排，这是个大问题。”李志龙很坦诚地说了自己的想法：“我愿意婚后和林雪双一起照顾曹光标。”想到这么多年林雪双的艰辛付出，加上对李志龙的观察，公公说：“这样下去对你确实太不公平，爸爸感觉李志龙人不错，既然你们情投意合，那爸爸祝福你们，希望你们幸福。”林雪双为公公的祝福感动地泪流满面……

对簿公堂

不离不弃我们是一家人

既然曹家同意了，林雪双和李志龍便开始着手从法律上解决婚姻问题。他们想两边手续各办一下，就可以一起过日子了。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由于曹光标瘫痪意识不清，无法去民政局协议离婚，林雪双只得到泉州市鲤城区人民法院起诉离婚。

法院了解了曹光标的病情后，受理了此案。该院法官田丽华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林雪双已经40岁了，最起码享有生育权，而曹光标没办法履行丈夫的义务。如果不判她离婚，让他们继续保持现在的婚姻关系，这对女方显然不公平。按照我国《婚姻法》的规定，夫妻一方患病无法治愈，无法进行正常夫妻生活，符合法定的离婚条件。”然而，另一个难题也困扰着田丽华和同事，因为法律也规定夫妻双方有抚养的义务，必须要给患病一方合理的安置才能离婚。这样一来，林雪双和曹光标离婚后，曹光标具体由谁照顾，相关费用该如何分担呢？

林雪双向法官反映，将来支出最大的可能就是曹光标的医疗费。因为费用无法估计，两家需要核算一个合理比例共同分担。林雪双和李志龙再婚后，为了照顾曹光标，3个人需要共同居住，就必然得再租一间房。林雪双认为，由此产生的房租和曹光标每月1000元的基本生活费应该由公公家出才公平。而曹光标的大哥则说：“我给他们交着房租，我父亲负责生活费，慈善机构还捐了8000多块钱。李志龙每月也有3000多元的收入，既然是招夫养夫，后续费用应该由林雪双和李志龙负担。”林雪双的公公也认为，从法律上看林雪双有照顾曹光标的义务，她不能推给其他人。

曹家不愿承担后续费用，这让李志龙觉得不公平，毕竟他和林雪双也得为自己的小家着想。为此林雪双的姐姐从江西赶来，生气地对曹光标的父亲和大哥说：“你们太无情了，既然这样你们把曹光标接回家照顾，让我妹妹出去上班……”2014年6月，该案在泉州市鲤城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鉴于曹光标属于无民事行为能力人，法院指定曹光标的大哥来代理诉讼。眼看开庭日期到了，林雪双却犯难了。家里有病人，林雪双往返法院开庭至少一上午，可她每次离开曹光标不能超过4个小时。林雪双不能保证自己按时出庭，那案子该如何审理下去。

巧的是，泉州市法院司法工作信息化建设开展了起来，在全市11个县区实现视频庭审对接。这样，林雪双可以在家门口的法庭，通过视频和远在鲤城区法院曹光标的大哥一起对簿公堂。最终，关于离婚后经济分担的问题，双方一直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双方甚至都表示可以出钱，但不照顾病人。调解由此陷入了僵局。

曹父腿脚不便，林雪双照顾病人时间也有限，法院派车把双方当事人多次接到家事调解室，边喝茶边了解双方的真实想法。在没有出结果之前，法官们的心都悬起来。一方面，他们为林雪双的真情大义而感动，希望达成她招夫养夫的愿望；另一方面，他们又担心协调不成导致僵局，连照顾曹光标都成问题。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当事双方的心态都渐渐得以平息。

当着所有人的面，曹父高度认可了儿媳妇这些年的付出。他说：“小儿子病了以后，林雪双整整照顾了他6年，这是一个女人青春年华里最宝贵的6年，她却无怨无悔，不离不弃……”公公的话让林雪双很感动。这时曹光标的大哥也松了口：“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们把我弟弟照顾好了，我们愿意在经济上多付出一些。”法官找到曹光标，讲述了双方当事人的意愿，曹光标虽然不能说话，但当他明白妻子林雪双要改嫁，便用无助的眼神看看法官，又看看妻子，一滴泪水滑下眼颊。林雪双忍不住，哭了。法官进一步解释，林雪双改嫁后，会在李志龙的帮助下一起照顾他的生活。这时，曹光标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2014年8月，经过法官的耐心调解，双方达成了离婚协议。离婚后，曹光标继续跟随林雪双生活。她和公公分别负担曹光标医疗费的30%和70%，曹光标每月房租900元、生活费1000元均由公公家支付。同时，林雪双户口不迁出泉州，林雪双和李志龙的孩子出生后可以落户在公公的房子名下。办完手续后，林雪双和曹光标的户口拆成两本，人手一本。就这样，小夫妻带着曹光标开始了新的生活，再婚后不久，林雪双传来了好消息，一个新生命降临了，她幸福地当上了母亲。

2015年3月23日，因为多脏器衰竭，曹光标走完了47岁的人生。这天早上，鲤城区人民法院接到了林雪双的电话。电话中，林雪双哭着告诉法官“光标走了”。不久，新生命的降临缓解了林雪双心中的痛苦。儿子几个月大的时候，夫妻俩抱着孩子来到鲤城区法院，感谢为他们的新生活付出辛劳的法官们。而和她曾经对簿公堂的87岁的公公及曹光标的大哥，也被接到了法院家事调解室。

老人激动地说：“这件事法院处理得很圆满。我的儿子去世了，可是，我们又迎来了新生命。相信小儿子在黄泉之下，也会为此欣慰的。”曹光标的大哥抱着林雪双的儿子，亲热有加如同一家人。林雪双用她的真情大义，赢得了曹光标家人的理解与尊重。眼下2016年的春天来临，新的生活，已经向他们敞开了宽广幸福的怀抱……

（为尊重当事人，文中人物均为化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