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延利

朋友聚会，席间八卦，江先生与夫人离婚了。有人叹息：“夫妻相处20年，说分就分了。”另一人接着说：“他俩差距确实太大了。”

江先生我见过，温文尔雅，功成名就，优秀自是不必多说。他的太太我亦见过一次，很温婉的女人，身材微胖，却依稀看得出青春时的美貌。她话很少，当一群朋友天南海北地聊天时，她及时为大家续水；有朋友带了孩子来，后半场始终是她在照顾。标准的贤妻良母，一如传说。

当年，她是才貌双全的校花，婚后，为了照顾家庭换了一份清闲的工作。江先生出国进修3年，婆婆卧床不起，小儿6岁，艰难的日子都是她一人咬牙走过。

差距、背叛、新欢逼宫。太阳底下无鲜事，但在自己身上重演一遍，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刻骨铭心。

忽然想起微信圈里一直流行的那个段子：“夫妻一起爬楼，他已经到了25楼，你还在1层停留，于是他自然地牵起了25楼遇到的那个姑娘的手。”很多男人觉得这就是现实，很多女人拿它来励志，也有一些人呵呵一笑：“那年娶她，貌似说过一辈子不丢下彼此的。”

谁都渴望能实现人生价值的生活。能跟身边人桐花万里路，比翼齐双飞，是人人期盼的人生美景。然而，有情饮水饱是一个幻觉。但凡微信圈里有已婚女人晒一下度假照，就会有一溜烟儿的点赞。赞，是因为这些空闲得来不易。

大多时候，女人一天的24小时，1440分钟，难得挤出留给自己的时间。工作、老人、孩子、家务，晚上躺在床上筋疲力尽，还要顺便考虑明天的早餐和周末要不要去早市买条鱼……凡俗瑣碎的生活，是当下大多女人正在经历的日子。

此时，她还在爬楼。可是，明显的，她走上二楼要付出比丈夫不知几倍的辛苦，可心甘情愿。因为那年走上红毯，他们发过誓， 都要为了爱而建设小家庭。令女人老去的，是男人和爱情。以前觉得不过是种矫情的幽怨，如今觉得，这是个道理。

我曾经遇到过一位学者，在妻子病退后，他陪着她早上游泳，晚间散步，必须的应酬带着她参加，偶有不便，也会告诉她自己的行踪，妻子随时可以找到他。初时听说，我惯性地想到他这么做，是因为女人的猜忌与泼辣。然而眼见他很享受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凉薄。恋爱时的男女不过就是如此，恨不得一分一秒都不分离；一脚踏进婚姻里，却又转而开始争取各种各样的空间。

一日，在操场上见到他俩。他看着一本《瓦尔登湖》，她手里是刚起了头的毛衣。他们的对话不过是日常的琐事，涨高的菜价、邻里吵架。我曾听男人与朋友讨论过《基督山伯爵》与地产泡沫，感性的看客会觉得他俩之间一定有隔阂产生的孤独，他却说 ：“这便是生活本来的样子，若说孤独，人人孤独。”

后来聚会，我又遇到江先生。他发誓说，“这次是认真的。”可是，当年他娶江夫人，想必也是认真的。

很想问他：是在哪一个时刻开始疏远她的呢？是他刚刚参加了一个高峰论坛，兴高采烈地想和她说一下他的感悟，她却等着告诉他，婆婆今天为了一件事不开心，或者老师说，儿子最近做功课很粗心。他周末与朋友去郊游聚会，回家想告诉她那儿的人杰地灵，却止语于她蹲在地上刷马桶的狼狈背影……

就这样，越走越远吧，到后来，他已经不愿意走进她的世界，因为那里代表着平庸琐碎的现实。他迫不及待地要冲上25层，那里代表一个全新的、成功的自己。她在后面一步步努力向前，他眼 看着她爬得艰难，却不愿意伸手

拉她一把，只想着赶紧再逃远一点儿，不然，那些深藏在心底的 愧疚可怎么办？

“原来你还在这里！”这句话不是痴情，而是一种笑话。以水米糟酒，有水成酒，必然有米变糟。半世的酝酿与成就，离得开谁的付出？

不知道江先生的下一次婚礼上，是否还会再说那一句：“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不管是老去还是疾病，我都爱你、尊重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他，“世界那么大，但我只愿意为一个人安定下来”才是最好的情话。

总觉得，若最初深爱过，便是与她一起走过那些生命的台阶，带着责任与感恩，途经美丽与坎坷，老成一把苍绿依然并肩前行，这才是爱情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