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千城②
2017-06-30冰冰七月
冰冰七月
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
雨桐准时抵达公司。她依然尽职尽责扮演宋子迁的完美秘书。与他之间对话不多，每一句都只是关于工作。许是习惯了隐藏，旁人从未察觉。当然，那些旁人中，并不包括孙秘书。
孙秘书曾协助宋子迁的父母打江山，亲眼见证世兴集团从当年的一家小超市，步步发展成今天拥有超过六家分店的连锁百货公司。
孙秘书身为元老级人物，可谓是看着宋子迁长大。这位年轻的少总让他由衷佩服。无论商业手腕，还是用人眼光，宋子迁似乎从未失误过。
陆雨桐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她完全属于空降人员，一来就坐上了总裁办副秘书的位子。当时，包括孙秘书在内，几乎所有高层一致反对，唯独宋子迁一手拍在会议桌上，掷地有声地承诺——三个月实习期，若陆雨桐不能让各位满意，我这个少總也任凭处置！
总裁秘书的职务，关系到公司的许多机密，若非最信任的人，不可能担任。大家背后忍不住纷纷猜测，他们年轻气盛的少总，是不是喜欢那个陆雨桐？
“请你们注意自己的言行，陆雨桐在我眼里，是个绝无仅有的人才！身为公司管理者，要懂得唯才是用，我不想浪费人才，仅此而已！她是否有资格留在世兴，各位拭目以待！”结果可想而知，陆雨桐如宋子迁所言，简直是个奇迹的存在。
她才二十二岁，未曾有过工作经验，却能迅速适应公司高强度的运转。尤其是她似乎什么都懂，不懂的也是一学就会，每件事情完成得一丝不苟，细致周全，根本不需要三个月，便成功收服所有反对的人。如今三年已过，她依然如当年初来乍到般，不声不响，不骄不躁，跟同事保持一定的距离，但也礼貌谦逊得让人无可挑剔。
同样的，大家之前对她与宋子迁之间的关系，各种猜忌，而这两人从未刻意解释，用三年时间成功地向外界证明，她只是他重用和信任的“人才”罢了，谣言不攻自破。如今，宋子迁唯一向外界承认喜欢的夏家千金已经归来，该有番新景象了。
此刻，宋子迁正在开视频会议，已经开了一个小时，还在继续。
孙秘书抬头，看向对面的雨桐。“小桐，说真的，这几天你不在，最想念你的肯定是我这个老头子。”
“不好意思，这几天让孙秘书辛苦了。”雨桐淡声回答，哪怕亲近如孙秘书，她也习惯冷淡以对。
“呵呵，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你难得休假，也难得少总准了假，应该多休息几天才回来。”
雨桐不由自主朝玻璃门看了一眼，自嘲地扬扬唇角。超过五天，她没问题，但里面那个喜怒无常的老板不可能批准。
孙秘书眯着一双精明的老眼，若有所思地观察她。如今，公司没人再揣测她与少总有何特别关系，按正常推断也该如此，男女性格互补才会容易被对方吸引嘛！冷漠霸气的少总与娇美可人的夏雪彤论家世、样貌或是性格，简直天造地设完美极了。而少总与陆雨桐，分明来自同一个世界，皆是冷静理智，不喜多言，生人勿近，实在难以想象这两人相爱的情景。
不，不！尽管夏小姐回来了，尽管这五天，雨桐不在，少总表现无异，但他还是坚定地认为其中另有隐情。少总一心等待夏雪彤，说不好只是因为老董事长生前的心愿呢！但少总对雨桐的刮目相看可以追溯到七年前，其中必有一种特殊的情愫。只是他们掩饰得太好，他暂时没找到证据而已。
这边，雨桐正在专心工作，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打出一段市场调查分析，突然感到一股眩晕，密密麻麻的黑色字符在眼前跳跃，怎么都看不清。她停下，抚着额头轻轻按揉。
孙秘书关心道：“小桐，是不是生病还没康复？”
“没有。”
“可是你脸色很难看。这样，你现在赶紧去看看医生，回头我帮你跟少总请假。”
“谢谢孙秘书，真的不用了。”
“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以前拼着命工作，从没见你请过半天假，可是人哪有不生病的？尤其是女孩子，不舒服千万别勉强。”
突然内线响起，宋子迁沉声命令：“调查分析打印好，送进来。”
“好的。”雨桐迅速提神，睁着虚晃的眼再核对了一边，打印，装订，推开总裁室的门。
两人五天未见，互相注视对方，眼眸都是平静无波。
“少总，您要的市场分析。”雨桐递上文件，同时附上另一份装订整齐的表格，“这是公司明年的项目计划报表，我也一并整理了。请少总过目。”
又是这样，每次布置一项工作，她多少能猜到他下一步的思路和计划，顺带提前完成。以前，他对她不可多得的办事能力十分满意，可现在，他说不出的厌烦！宋子迁接过文件，手指忽地捏紧，视线变得冷厉：“陆秘书。”
“是。”
“谁让你自作主张？”
“……”她诧异不解。
“我何时说要明年的项目报表了？”
“我以为下周举办的董事会年终会议需要。”
“你以为？董事会的事情，何时轮得到你来以为了？”宋子迁将文件甩在桌上，盯着她的脸，“不要以为自己有几分本事，就妄图猜测老板的心思。你该做的是先将眼前的任务做好！”
雨桐愣怔，他的火气来得突然，有些莫名其妙。以前不都是这样么？她处处为他考虑，为他分担沉重的工作压力。可今天，他似乎连情绪都没控制好，难道她不在的五天里，发生了什么事？
“陆秘书，还愣着做什么？”
“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雨桐上前收回桌上的文件，再恭敬地退到几步之外，“少总不需要，当我没做过。”
宋子迁却伸出手：“拿来。”
“……”
“既然做了，怎么可能当作没做过？”
雨桐一直觉得他的心深不可测，但头一次发现他还是如此善变的男人。她抿抿唇，将项目表重新递上。
办公桌摆放着两份文件，宋子迁先拿起市场调查分析，翻开第一页。雨桐欠欠身，准备退出去。他抬起眼皮，不轻不重地喊住：“让你出去了吗？”endprint
“少总还有什么吩咐？”
“等。我看完再说。”
于是，她定定地杵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垂着眼，视线落在地面。他查看分析表，看得比任何时候都仔细。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雨桐忍不住悄悄看向他。公司里，他向来西装笔挺，利落的发型显得精神饱满。不说话时他薄唇微抿，眉宇间隐约有道褶皱，神色严肃而专注。他常说她不爱笑，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有个问题她疑惑了许久，虽然父母白手起家，一步步打造出宋家的商业帝国。但他也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小养尊处优，不知疾苦。如今事业、爱情两得意，他为何每天还如此严肃呢？
宋子迁突然抬头，直勾勾锁住她的眼睛。
雨桐吓了一跳，立刻挺直脊背。
“陆秘书，我收回刚才的话。”
刚才他说了好多话，是哪句？
“原本认为你有几分本事，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了！”
“少总有话直说。”雨桐脸色白了白，之前不适的眩晕感再次袭来。她强自抬起头，迎视他的批判。
“不过五天时间，没想到你退步这么大！连一份简单的文件都错误连篇，还敢提前做什么新年报表！”
“错误连篇？”她迅速捕捉到关键字眼，想起刚才屏幕上一个个跳动的字符，不敢多辨，“我马上回去重做。”
“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公司还要不要发展了？”
“对不起……”
“我不需要听到这三个没用的字！”
雨桐只能闭嘴。从前事事完美，宋子迁虽吝于夸赞，但她心中有数。如今第一次听他说出严苛之辞，她觉得呼吸困难，很难堪。她不说话，脸色更为苍白。不过，她很快整理了心思，勇敢面对：“请少总原谅，以后不会了！”
宋子迁盯着她纤瘦的身子，皱眉：“过来！”
雨桐不懂他的意思。
“到我身边来！”宋子迁见她迟疑，不悦地扬了扬手中文件，“你不想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一语双关，不过她未听出来，绕过宽大的办公桌，来到他身侧。
“弯腰。”他命令。雨桐微微弯下腰，目光落在他翻开的那页文字上。
“离那么远，能看清？”
“我视力很好。”她再把身子弯低一点，头会更加眩晕。她的回答让宋子迁脸色一沉，屈起指关节敲在文件上，“视力好不代表看得清楚。你告诉我，这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什么？”
雨桐定睛查看他所指的地方，哑口无言，相同的文字竟然重复了两遍，其中数字部分还夹杂着乱码。她低头：“对不起，是我错了。”
“不许再有下次！”
“是。”她伸手去取文件，宋子迁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她心口剧烈跳了一拍，飞快缩手。他稍微用力，牢牢握住不放。
“少总，这里是办公室。”
“不劳你提醒。”他勾起嘴角，侧头凝视她的容颜。两人相隔很近，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清香，她眼里的紧张也看得一清二楚。他故意輕抚她柔嫩的手背，问得温柔：“手臂的伤都好了？”
雨桐心脏一抽，想起那晚他施予的剧烈痛楚，手指下意识地握紧起来。宋子迁看着她紧得发白的拳头，缓缓执起，放在唇边亲吻。她如遭电击，因眩晕而晃了一下。他立刻稳稳扶住纤腰，为她的惊慌失措而高兴。
“我知道，你会怪我无情。但是雨桐……”宋子迁停顿下来，很耐心地将她一根一根手指头扳开，“发生任何事情，你都应该第一个告诉我，否则我会生气！”
雨桐没说话，才被扳开的手指马上重新握紧了起来。他生气的时候，很可怕，所以一直以来她对他始终抱着一颗敬畏的心，从不敢招惹。这次夏允风的事，可谓是无妄之灾。正想着，宋子迁大椅方向一转，结实的双臂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她脚步一虚，正好跌坐在他腿上。今日的他，太过反常，简直是肆无忌惮！
宋子迁抱紧她，不许她动弹，贴在她耳边低声问：“五天，想我吗？”
雨桐咬牙，一言不发。
“说，想我吗？”
良久，她反问：“你呢？”
“呵，我跟你不同，我没时间。”
“你怎么知道，我就有时间？”腰上的力量蓦然加重，箍得雨桐快要透不过气来。她直视前方墙上挂着的名画，没有焦距。
宋子迁强行扭过她的脸，沉声再问：“说实话，一点都没想吗？”
雨桐忽然扬唇笑了：“你很在意答案？”没想到她会反问，宋子迁拧眉。她唇角扬得更高，主动转过脸对他对视，“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希望我想你？”
宋子迁眼中闪过一道让人触目惊心的暗光，剩下的是深不见底的冰冷。他双手一推，冷眼看她：“出去！”
雨桐心口犹如扎进了刺，面无表情整了整衣角，再不慌不忙捡起落在地上的文件，绕过办公桌，站在他正前方最适宜的位置。面具重回脸上，仿佛刚才不曾发生任何事，也不曾有过任何刺痛，美目一派清冷：“你怕我爱上你，是吗？少总请放心，陆雨桐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爱上……”
“够了！”宋子迁不快地打断她，她竟然发誓，有些严重了。
“那么，就请少总答应一件事。”
“你说。”这些年，她要的，他全都满足，不在乎多答应一件。
“今时不同往日。夏小姐已经回来了，您应该好好珍惜……”
“我的事，用不着你插嘴！”他再次打断。
“但是，你刚才的行为很无耻！”雨桐忍不住提高了嗓音。宋子迁惊异，嘲弄道：“你竟用‘无耻二字？”她别过脸，克制着调整呼吸，“这些年，少总倾力帮助我和青桐，可以说，没有你，就没有我们姐弟的今天，所以我甘愿效犬马之劳。但是，撇开上司与秘书的关系，我们是平等的。我希望少总能够尊重我，也尊重夏小姐和你自己。”
难得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宋子迁交叠的手指紧了紧，也露出难得的笑容：“好，我答应你。”
“谢谢。”雨桐不去看他迷惑人心的笑容，抱着文件转身。endprint
“陆雨桐。”他直接喊她的名字，一字一字清晰地说，“你我之间什么关系，由我说了算。”雨桐脚步慢了半拍，走向玻璃门。刚要拉开，宋子迁的电话响了，是雪彤打来的。他看了门边的背影一眼，温柔出声：“彤，我正想你呢！”
雨桐脊背一僵，快步离开总裁室。
雪彤声音娇软，带着甜蜜的笑意：“迁，我已经回国一个星期，爸爸准备举办晚宴，你要做我的男伴哦！”
“那是当然。”这表示两人的恋人关系正式公开。
“对了，那天陆秘书救了我，我专门准备了一份礼物，希望她能收下。”
“什么礼物？我看人家陆秘书未必领情。”
“一套我亲手设计的礼服，希望她能穿上参加我们的宴会。”
下午陡然降温，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会有小雪。尽管如此，云天酒店贵宾大厅里依然名流云集，一场为欢迎凌夏千金夏雪彤求学归来的盛宴正在举办，董事长夏国宾亲自出席，并邀请了多家媒体记者。
宋子迁玉树临风，体贴地陪伴在女主角身边，证实了凌夏与世兴两大集团即将联姻的传闻。雪彤心情极好，每当被问起何时能参加二人的喜宴时，她便娇羞地依偎进宋子迁的怀中。
无需多言，两家好事已近。
雪彤接受着各种夸赞，不时向宴厅门口看去。“迁，你说陆秘书会来吗？”
宋子迁拥着她，也往门口看了一眼，“不知道。”其实心中已有把握，雨桐向来懂得分寸，也不怕拒绝谁，这种场合她不会来。
“还有我大哥，不知道来不来？他要是来了，我可得介绍陆秘书给他认识。”
宋子迁眸光悄然暗下，“为什么要让他们认识？”
“呵呵，我大哥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玩世不恭。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直觉，只有陆秘书这种冷若冰霜又赤诚的女子能拴住他。他们很相配，對不对？”
“不对！区区一个小秘书，怎么配得上凌夏集团的大少爷？”
“迁，我大哥是不在乎门第的……”
“不说了，我们跳舞去！”宋子迁突然拽住她，进入舞池。雪彤看向被握得发紧的手腕，皱起了眉。
宴厅门外，雨桐抱着两只精美的大礼盒，迟疑着怎样将礼物还给夏小姐。
“这不是陆秘书吗？怎么站在外面不进去？”
雨桐立刻听出来人的声音，转身，果然看见夏允风。夏允风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目光落在两只礼盒上，“难道陆小姐过来，只是为了拒绝雪彤的好意？”
“很抱歉。这个……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夏小姐，可以吗？”
“我也只能说声抱歉了。呵呵，因为我正想邀请陆小姐做我的女伴呢！”
“谢谢夏少爷抬爱，你应该不难看出来，我没打算参加晚宴。”
“你是指礼服么？这个不是问题。”夏允风笑着靠近，不知从口袋里摸了什么，忽然张臂抱住了她。雨桐双手不方便，只能挣扎着退后。他的手从她后背轻轻抚过，而后脸上笑容更迷人了。
雨桐一挣脱他的手臂，马上往长廊的另一头走去，可是没走几步，感觉后背有股飕飕的凉意。借旁边的玻璃门一照，惊得脸色发白。天呐！怎么回事？她的衬衣竟然裂开了，内衣的扣带毫无遮掩……
夏允风得意地走过去，指尖转动着一把薄薄的小刀。见雨桐怒火蔓延在脸上，他不慌不忙脱下外套为她披上，笑眯眯道：“陆小姐，我陪你去换套礼服吧！”
“夏允风！”
“嘘——这是宴厅门口，你想引来围观吗？”他握住她的手臂，不容拒绝拉她走向休息室。
【下期预告】宋子迁强行将陆雨桐带入花园里亲吻，却不知被谁拍下照片送到了夏雪彤的手中，夏雪彤拿着照片逼迫陆雨桐离开宋子迁。endpri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