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星

第五章 星球疗养院（下）

原来乌云班主任对小蔡的教导才刚刚开始。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小蔡的各科练习册、试卷以及辅导资料。它们整齐划一地摆在小蔡眼前。原本小蔡以为它们只是通体灰色的摆设，并不具有实际内容。未料到一阵风过，掀开书页，里面每一页都是满满的习题。

小蔡身边的气流像是听到什么指示，瞬间凝聚成一支灰色的笔，那笔长着尖利的牙齿和细小的四只腿，它一口咬上了小蔡的手心，接连着她的血脉，变成她身体的一部分。这东西像上了发条的手铐，你越是挣脱，它就咬你咬得越紧，让你感到钻心刻骨的疼痛。

“直到你写完这里所有的习题，它才舍得松开它的牙齿。”不知道为什么，小蔡分明从乌云班主任的声音中听出了喜悦。

小蔡只得握着笔去演算整个房间的习题。若答案正确，她能安然无恙，若答案错误，这笔就气得上蹿下跳，和猎犬一样露出尖牙，咬着小蔡的十根指头。

有时练习册上也会出现一些小蔡完全不了解的知识，诸如判断“暗能量存在，但是以太不存在”是否正确，就让小蔡无从下手。她猜测着用灰色的笔画了一个叉，手上的笔立刻露出尖牙，狠狠地咬住她的手心……

> 以太是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设想的一种物质。

> 希腊人以其泛指青天或上层大气。在亚里士多德看来，物质元素除了水、火、气、土之外，还有一种居于天空上层的大气，即以太。

> 19世纪的物理学家，认为以太是一种曾被假想的电磁波的传播媒质。但后来的实验和理论表明，没有任何观测证据表明“以太”的存在。“以太”理论逐渐被科学家抛弃。

> 暗能量是驱动宇宙运动的一种能量。它和暗物质都不会吸收、反射，所以人类无法直接使用现有的技术进行观测。

> 暗能量中的“暗”所指的并不是颜色，而是指我们对这种物质一无所知。

> 我们所看到的世界不过是真实世界的冰山一角。肉眼可见的物质不过占世界总物质的百分之五左右，暗能量占百分之七十左右。

如果這样写下去，小蔡不知道是不是要写到天荒地老。即便她的手被控制住了，她仍努力不让她的思想被控制。

一定有方法让这一切都停止！

“老师！”她努力把脑袋从灰色的练习册中抬起来，坚定地喊了一声。

“怎么？”头顶的乌云又转过身，逐渐浮现出班主任的眉目，他的茶杯和眼镜也一点点浮现出来，让他的形象更加清晰。

小蔡嘴角上扬，会心一笑，终于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走出这噩梦折磨的钥匙，就在她自己手上。

她闭上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停顿了几秒，再睁开眼，说：“老师，为什么你长了一双小猪佩奇一样的耳朵？”

头顶的乌云老师的脑袋开始抖动，两只小猪耳朵像雨后的笋尖一样冒出来，噗通两声，在他的头顶摇摇晃晃。

乌云班主任立刻大发雷霆：“快把这东西从你脑袋里赶出去！”

小蔡摆摆手：“可是老师，这就是你本来的样子啊！还有你，原来是只吉娃娃啊！”小蔡低头戏弄着正试图撕咬她的笔，那笔果然变成了一只萌萌的小型犬。

小蔡转了转狡黠的双眼，又开始闭眼冥想，在脑海中带自己重回那个阴雨天的办公室。班主任端着兰花图案的白色茶杯，不紧不慢地一边吹着水杯里浮在表面的茶叶，一边训导着小蔡：“考试中的错误都仔细检查了吗？”

当时的自己是害怕的，试卷上那一个个红叉就像十字架一样，从天而降，压在她的身上，把她压成了一个纸片人。她恨不得蜷缩到墙角，挖个地洞，穿梭到另一个空间，永远逃离那个记忆中满是阴霾的办公室。

如今，小蔡在脑海的冥想中给当时的班主任穿上了一件蕾丝蓬蓬裙，再睁开眼，班主任现在变成了一只长着耳朵又身着长裙的大家伙。这奇异的造型让他看起来像个巨型玩偶，再也不可怕了！

它本来就是你记忆深处最可怕的东西。唯一能战胜可怕记忆的方法，就是再重回那个场景，直面每一个细节，再把它当成一个久远的玩笑。

当屋外的医生企图用小蔡心中的恐惧来控制她，让她臣服在恐惧的权威之下，不断检讨自己的错误，承认自己是个充满残缺、需要接受治疗的病人时，小蔡才意识到——人都会选择逃避，直到无处可逃。

头顶的乌云已经散去，房间的屋顶变得清澈明净，紧闭的门也缓缓打开。

小蔡觉得自己悟出了非常了不起的哲理，并迫不及待想要和老蔡分享。

可当她走出来，老蔡依然浑身颤抖地蜷缩在板凳上。旁边的医生握着一个细长的针管，打算给他注射什么。

“乖，你很快就会被我治愈的。”医生故作和善。

“住手！”小蔡奔上去。

到底，老蔡的心底是有什么可怕的幻想，将他变成了这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