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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见南山

2017-06-23宋三月

花火B 2017年6期
关键词:南山咖啡馆

宋三月

作者有话说:

生命中的灰色地带,某些不能承担的重量,摧枯拉朽往日种种时,你也要相信,在某天,在某一时刻,都会悠然见南山的。

【没料到云起云涌,没料到墙角花树的第一枝新芽】

二十三岁是个分水岭。

在国外读大三实习时,按照父亲的要求,是让陈锦书回国来,进入自家公司实习的。但陈锦书觉得索然无味,他修的是心理学,而不是尔虞我诈的职场生涯。

故实习时,第一时间,他就用自己的奖学金开了家咖啡馆。门店坐落在郊区,倒是背后有座山,看上去颇有些惬意。

于是陈锦书一时兴起,引用陶渊明的诗句,将咖啡馆命名为“悠然见南山”。

那时的陈锦书可没料到后来的种种,没料到云起云涌,没料到墙角花树的第一枝新芽,更没料到会有一个叫南山的姑娘走进咖啡馆。

南山初初进入咖啡馆是带着试探性的,她穿了碎花衣裙,齐耳短发,一个人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手里抱着黑色笔记本。

陈锦书站在柜台后面,眯着眼上下打量。

身材修长,但不够丰满。颜值嘛,一张过分朴素的脸,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中人姿色,不过尔尔。

没兴趣。

陈锦书定下答案。他素来风流成性,大学几年更是在花丛中流连忘返。自开店以来,这家略带雅兴的小店倒是为他引来不少美女,自然也是包括现任沈雅的。

“请问需要点什么?”

他一本正经。

“一杯咖啡。”她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陈锦书可没兴趣,转过身就将订单传给后台,摸起手机跟沈雅调笑。

她于是也沉默下来,径直走到角落的窗口,将电脑打开,戴上黑色眼镜,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

这样一待就是七八个小时,直到晚上店里打烊,她关了电脑,付了钱,静悄悄地离开。

第二天如此。

第三条也是如此。

此后,倒像是形成了定律,一杯咖啡,一个笔记本,这女生坐在角落里敲敲打打,安静得像是店内与生俱来的饰品。哪怕是周围有多喧哗,也从不见她加入。

但陈锦书的女朋友沈雅却心生了嫉妒,认为这姑娘是为陈锦书而来。她有心谈个究竟,端了一杯滚烫的咖啡就去打探敌情了。

却不想,在靠近时,这姑娘猛地站起身。于是滚烫的咖啡从手中滑落,泼在姑娘身上,又泼到电脑上。

“呀。”

她急得跳起来,惊慌失措地拯救电脑,撩起袖子就是一顿猛擦。

可电脑还是坏了,女生的胳膊也烫出了红泡。沈雅站在一角蒙逼,见状,陈锦书拿上车钥匙就要带着姑娘去医院,但姑娘却不同意,声音软软的:“我没事,先去看看电脑吧。”

维修时,女生在旁边坐立不安,直到听到一句“数据还能恢复”才松了口气,对着陈锦书笑了笑,说了声“谢谢麻烦了”,然后扭身就走。

“你的胳膊?”

“没事,没事……”

女生满不在乎,抱着电脑又静悄悄地走了。

但陈锦书觉得过意不去,他买了烫伤膏什么的一堆东西,等第二天女生来的时候,全都递给她。可女生只是笑着说“太客气了”,露出嘴边的小虎牙,倒也有几分可爱。

“你叫什么?”

他问她。

“南山。”她轻飘飘地回答,抬头指了指咖啡馆的招牌,“喏,‘悠然见南山的‘南山。”

世间万事都讲究缘分,生活带来的种种机缘巧合下都有故事发生。但当时啊,陈锦书只当是云淡风轻,这咖啡馆里走来一个寻常的姑娘。

【风花雪月,在半梦半醒中,是碰触不得的】

南山是个作家。

这一职业于陈锦书来说有点模糊,他不信那些风花雪月,承载着佳人才子的故事过于矫情。只因这世间太多情事,大多是属于镜花水月的。

沈雅却是一脸崇拜,威胁他不许喜欢上南山。用她的话说,南山和其他女生不一样,她身上有种气质,但究竟是什么,沈雅也说不清楚。

陈锦书哑然,是低压气场吧。一旦靠近,就自动安静下来。他可不喜欢这样的女生,他喜欢貌美的、身材好的。当然,还有有趣的。

这三点,南山一点也没有。

她依旧循规蹈矩地出现在咖啡馆,他会跟她打个招呼,也就仅此而已。

和南山真正有交集是几个月以后了。

那天刚巧下起了大雪,店里客人极少,陈锦书的外国好友柏格过来游玩。因为学了几天的中国厨艺,便拿来了蔬菜与肉类,兴致勃勃地提议自给自足一次。

在后厨里,两个素来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手忙脚乱,打翻了油桶,烫烂了青菜,四处溅溢的热油更是让两人伤痕累累。甚至在切菜时,刀口倾斜,陈锦书的食指被划了道口子。

于是柏格提出了罢工,摆摆手走出后厨。但陈锦书盯着食指的伤痕,倒是勾起征服欲來,抿着嘴,誓要决一死战。

自然,他的中指也受了伤,眼里溅了辣椒籽。

他泪眼蒙眬,就差大哭一场时,有人推门进来了。陈锦书眯着眼,看不到来人,误以为是柏格,满腹抱怨地搂过去,却扑了个空,双手捧住来人的脸。

“我受伤了!”

他语气凶狠。

“是你朋友让我来帮忙的。”

南山的嗓音悠悠地传来。

陈锦书愕然,一双手倒是不知往哪里放了,尴尬至极,一旁的柏格却笑得前仰后合。

那一顿饭菜最终全部出自南山之手,只看得陈锦书哑然。不一会儿宫保鸡丁、清炒菌菇、虾皮荠菜粥、酱排骨陆陆续出锅,惹得柏格要跪地求师。

三个人围在一起吃饭,柏格神神秘秘地拿出自己的红酒,却不想南山猛地站起身,说了声“等等”就出了门。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她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身上落满了雪花,脸颊也冻得通红。唯有眼睛是明亮的,她怀里抱着一个包,显得很神秘。

“看看是什么?”

南山眼里浸着笑,猛地将包拿开,语气也欢快起来。

是米酒!

打开盖子,米酒的香味扑面而来。于是陈锦书的眼睛也亮起来。

那一晚喝得甚是尽兴,饭菜可口,美酒宜神。中途索性移座到窗口,拉开帘子,望得远处深山皑皑白雪,将天与地衔接在一起。

“你的真名就叫南山?”

陈锦书困惑。

对面的南山不喝酒了,红扑扑的脸颊上没了表情。她微微斜身将窗子推开,一瞬间,雪花和寒风一起吹来,让人的酒意也醒了三分。陈锦书支着脑袋打量她,猝不及防,南山却捂着眼睛哭了。

她说:“我的本名不叫南山。”然后她顿了顿,又改口道,“不不不,我是南山,因为,没有比我更深爱南山的了……”

风花雪月,在半梦半醒中,是碰触不得的。往事摧枯拉朽,种种事情都有不能释怀的理由。

【爱是后来世世种种,都成为我想念你的理由,南山是我,南山也是你】

那晚南山哭了很久,直到远处天光放亮,她摇摇晃晃,带着醉意,才沉沉地睡去。

此时,柏格早已发出甜美的鼾声。

三人中,唯有陈锦书清醒得很,困意全无。南山的电脑在夜色中发出淡蓝色的光,鬼差神使的,他就凑了过去。

打开文档,是一篇没有完结的文章。他自然对这些烦琐的男女情爱的描写没有兴趣,刚想关闭,却看到了锲子中的一句话。

“爱是后来事事总总,都成为我想念你的理由,南山是我,南山也是你。”

这句话让陈锦书琢磨不透,但终归他明白一点,就是这个叫南山的姑娘真名应该并不叫南山,她有心上人,且和南山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就这样,几人在此事过后也算是有了交集。特别是柏格,对南山简直是一见钟情,几次偷偷告诉陈锦书自己又相信了爱情。

于是糖衣炮弹,倒也追得不亦乐乎起来。

柏格送南山花,包装精美的玫瑰花,上面是灼灼的情句,俗气,可哪个爱情不俗气呢?

这可吓坏了南山,她苍白着一张脸拒绝。可她太过善良,唯有不动声色地接过花,却将钱通过手机转给柏格,委婉道谢,划开界限。

可柏格死缠烂打呀,于是多番拒绝无果后,南山索性消失了。

而这一消失就是三个月之久。

在这三个月里,也算是多多少少发生了一些事情。比如,因为某个爱玩的顾客,咖啡馆着了一次火,烧掉了小半个门店;再比如,柏格死心了,去其他国家游玩去了。虽然最后他对南山的不辞而别还是颇有微词,说是伤了他的自尊心;最后,陈锦书和女友沈雅分手了。

他依旧逃不了三个月必分的传闻,这段恋情,确实整整持续了三个月整。

不过不同往日的是,这次是沈雅提的分手。

说来也俗套,沈雅因是模特,整天出去拍片,却不想此次出去,会同搭档的男生有了感情戏。

“就当我负你好了。”

在烧了一半的咖啡馆里,沈雅对陈锦书说。

“哦?”陈锦书站在烧焦的吧台后面,眉毛高挑着,漫不经心地回复,“没有这么煽情,倒是你得告诉你的现任,无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可他烧了我的咖啡馆,是得赔偿的。”

没关系,不过是一场恋爱罢了。陈锦书本就不在乎。

见状,沈雅却不依不饶起来。她强颜欢笑,最终还大哭起来,追究起过往的点点滴滴,说他从未爱过自己,且咒他:“陈锦书,下次恋爱,无论那人是谁,都换你死心塌地飞蛾扑火,却不得那人心。”

这咒挺凶狠的。

但陈锦书却是一味地笑,他想不出这世间会有这样一位姑娘,不,应该是没有的。

沈雅的男朋友赔了钱,咖啡馆重新装修,陈锦书无事可干,收拾行李,也打算出去游玩几日,却不想碰上回来的南山。

她凄凉地站在咖啡馆外,苦笑着说:“陈锦书,陪我喝一杯。”

“好。”

咖啡馆装修,没办法,陈锦书只得跟着南山去了她的住处。那是不远处的一栋小别墅,倒是洋气得很,未经精细雕琢的原木肆意坐落在室内,走向明朗。

南山径自去了地下室,搬出一坛子密封的米酒。

“这坛酒是我多年前做的。”她自言自语,话也停不下来。

【造化弄人,都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当时决定的对错】

原来,南山此番消失,一方面是为了躲避柏格,但最主要是上海举办了一场比赛,南山应邀而去,以第一名进入复试。却不想,主办方给出的题目确是关于青春往事,纪实为要求。

这可急坏了南山,直到某天参加聚会,有人不怀好意地问她:“南山,许万里在深圳南山的一所中学教书,你们俩现在还联系吗?”

这话让南山一愣,继而久久地沉默下去。

于南山的记忆中,青春模糊得可怕,她中规中矩,除了后来發生的那件事。青春中最执着、最疯狂的事情皆由此衍生,在交换生许万里曾收到的小字条里扎了根。

那时,南山还不叫南山,她有个颇文静的名字,许婉然。婉然二字出自汉代司马相如的《美人赋》中的一句,“有女独处,婉然在床,奇葩逸丽,淑质艳光。”

当时的南山一如现在孤僻,或者说,是更孤僻些。年轻的女生聪慧灵敏,性子孤傲,屡屡在成绩榜上夺得榜首,但身边却没有任何朋友。

许万里的出现是一道光,也是一场劫难。

他被老师安排在南山的邻桌,翩翩儒雅少年,口才极好,懂得察言观色,并未过多长时间就摸透了南山的性子,对症下药,彻底将南山的一颗心俘虏了。

当时许万里身边的女生多多啊,南山危机重重,本以为男生也同样有意,写了字条就扔了过去。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的吧?

等待几日,许万里并未回应,却不想这字条被众人传了出去。那些女生本就对南山充满敌意,此次更是添油加醋,将其告诉了老师。

高中时期的喜欢应当是隐晦的,班主任大力打压,对南山做了很多思想工作。怕是谁也没想到,最终,南山一字一句:“我依旧喜欢他。”

她喜欢这个书生气的儒雅少年啊。

为了证明自己的喜欢,她特意改了名字,以他的出生地南山为名,来彰显这浓重的欢喜。可许万里却无动于衷。

他既不回应南山,也不拒绝南山,默默享受着南山带来的好处:她帮他写作业,帮他买牛奶,还帮他打扫卫生。

只是在半年后,他忽地说了一句:“学生就是要以学业为主,我交换生的时间到了,该回去了。再见。”

此时,南山已经在学校臭名昭著了。因她疯狂喜欢许万里的事情,老师们痛心疾首,对她已经失去了耐心,同学们对她更无好感。

南山本就无所谓啊,她依旧买礼物送给南山的许万里。直到高考结束前的暑假,她奔向那里,却发现许万里早已下落不明。

他似乎是有意切断曾经的种种渠道,人间蒸发了去。

此后,南山上大学,阴差阳错尝试着写作,她历经了很多很多事情,但从未谈过恋爱。

现如今,几年后的如今,有关许万里的消息再次传入耳中,让南山乱了分寸。

惊慌失措中,她需要有人帮忙捋一捋思路,转身望去,身边却无真正能交心之人。恍然间,南山想起咖啡馆,想起陈锦书来。

“我是不是该去寻他?”

南山并未喝酒,却红了脸颊,眼睛明晃晃的,悄声询问对面的陈锦书。

“去啊,我陪你去。”

他信誓旦旦,秉承着完成南山的心愿,自然还有自己旅游的目的,连哄带骗地劝南山要直视自己的内心,去追求自己的东西。

造化弄人,都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当时决定的对错。

这个道理,也是很久以后陈锦书才明白的。他在后来的时光里,虽未向人提及,却如此痛恨当时自己的这个提议。

【仿若一切都是刚刚好,是人体最适宜的25摄氏度,是不骄不躁的阳光】

第二天一早,陈锦书就带着南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他开着自己的车,戴了墨镜,音响放到最大。倒是旁边的南山坐立难安,几经犹豫,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车子驶到南山是四天以后了。

黄昏时分,深圳南山的那所中学前学生熙攘,再过几分钟,老师们也断断续续离校。当一个身穿正装的高个子男人出来的时候,南山惊叫了一声,然后跌跌撞撞地奔过去,用力拽住那个人。

“许万里?”

确实是许万里,但很可惜,他已经认不出来她是谁了,一脸困顿。

“南山。”南山出声提醒,见对方有些困惑,又再提醒,“上海的许婉然。”她继续提醒,断断续续约莫说了半个小時,对方才恍然大悟。

“哦,是你呀。”许万里寒暄,不冷不热。

三个人一起去吃饭,在车上,许万里羡慕不已地看着陈锦书的车子,上下打量,问题也是不断,竟一句话也没跟南山闲聊。

陈锦书多会察言观色呀,自然会给两人制造机会。吃饭时,他借口有事悄悄溜走,之后发短信给南山让她多多加油。

晚上时,南山沉着一张脸回来了。陈锦书正在吃泡面,她走过去,抢过他的筷子,自己埋头吃起来,连汤水都喝了个干净。

落寞和悲伤刻在南山过分苍白的脸上。

得,看来是情景不太好了。

此后几天皆是如此,可这事倒成全了陈锦书,他开始拉着南山游山逛水,好不惬意。可悲的是,从第三天起,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陈锦书上吐下泻,大病了一场。

医生们也开不出什么好方子,只是劝他注意饮食,好好休养。

这可急坏了南山,整天想着怎样煲汤来为陈锦书滋补身体。厨房里浓烟滚滚,陈锦书睡足了,赤着脚去厨房观看,却听见南山“啊”了一声,再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我有这么可怕吗?”

陈锦书话刚出口,便看到南山从远处拿来了拖鞋。她俯下身子,替他穿好鞋子,才松了一口气,跑到厨房里端来排骨汤。

“喏,趁热喝了。”

南山笑。

窗外的风呼呼地吹着,斑驳的阳光在地板上留下剪影。这中午时分真是静得可怕。陈锦书抬起头,就看到眼前女生眼角沉浸的笑意,内心猛地波涛汹涌起来。

嗯,该怎样形容呢?

他形容不出,仿若一切都是刚刚好,是人体最适宜的25摄氏度,是不骄不躁的阳光。而在所有刚刚好中,心底的某个角落,将过去踩硬踏平,柔软起来。

“你今天打算给许万里送什么礼物?”

陈锦书故意岔开话题。

自从和许万里见面开始,每天南山都会准备一份礼物。在这场情爱里,她倒是像个殷勤的男生,过分迫切地表达着自己的真心。

南山出手阔绰,在礼物上从不计较价格,几千几千的礼物频频相送。倒别说,也还是有一定成效的。至少许万里收了礼物,偶尔也会约南山一起出去走走。

光是这些,就足够让南山尖叫欣喜了。

【眼前种种都不及那天风和日丽,她弯下身,替他穿好鞋,双眼含笑望着他】

在陈锦书的病情稍微好转的时候,南山也算是迎来了自己的喜事。因为许万里终于说两人可以试试了。

表白自然也是南山主动的,表白当日,她为许万里买了一辆车子。

据说,南山将车钥匙放到许万里手里,抱着玫瑰花,听到男生的答案后,哭了又哭,差点被巡逻的民警当成精神病患者被送往医院。

这些话是陈锦书听其他人说的,他没去现场,表白当天他突然病情加重,上吐下泻直接去了急诊室。

南山姗姗来迟时,身边已经站着许万里。她担心陈锦书的病情,又急着跟他分享自己的快乐,却没注意到躺在病床上的陈锦书的脸色越变越黑。

他强行支起身子,警告许万里一定要对南山好:“否则,我绝不手软。”

“哦,你是南山的谁啊,这么关心她?”

许万里不理会,冷嘲热讽。

陈锦书不说话,眼中全是怒火。

“陈锦书是我的好朋友。”

见状,南山赶紧跳出来,她小心翼翼地拉着许万里的手,脸上赔着笑,生怕许万里生气,急着解释。

但陈锦书说的是实话啊,他真不会手软的,绝对不会的。

只是陈锦书也有点迷惘,于南山而言,他是她的好朋友,那于自己而言,南山仅仅真的只是自己的好朋友吗?

他左思右想,自己也给不出这道题的答案。他只知道,当南山与许万里并肩离开时,他感觉胸口火辣辣的。

但南山并不是自己的菜啊。

这困惑肆意滋长后,陈锦书开始害怕见南山却又想见南山,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生病太久了,索性不等身体痊愈,就急着要开车离开。

“我先走了,咖啡馆装修好了。”

“好。我最近在和许万里商量婚事,等事情确定了,我就给你寄喜帖。”

南山乐滋滋地挥手向他告别。

其实陈锦书说谎了,咖啡馆还没有修好,离开后,他碾转到了其他城市,沉浸于过去熟悉的纸醉金迷里,左拥右抱,醉眼蒙眬。

可终究有哪里不一样了,他不开心,无论拥抱多少人,他觉得眼前种种都不及那天风和日丽,她弯下身,替自己穿好鞋,双眼含笑地望着自己。

“哟,那咒语还没生效?”

在某个夜场,陈锦书刚巧碰到前任沈雅,她迎面走来,话语中略带讽刺。

“大概,也许,或许,不会生效吧。”

陈锦书回过去,嘴角带着笑意,眼神却是落寞的。他嘴硬逞强,心底实则默认了,他着着实实爱上了一个人。

原来,那姑娘是存在的。

南山就是那个人。

他蹲在走廊上,拨通南山的电话。一个月未见,他很是想念。

“怎么样,喜帖到底啥时候寄啊?”

陈锦书调侃。

电话那头却传来另一个女生的叫骂声,应该是过了许久,才传来南山略带抽泣的声音。她的声音温柔至极,也绝望至极。

她说:“陈锦书,我完了,我好像搞砸了一些事。”

陈锦书屏住呼吸,他听着南山的抽泣,右手握紧成拳,胸口犹如被千万斤巨石压着。如此之痛,痛到生命不能承受。

【爱情是盲目的,过分轻贱的盲目】

是搞砸了一切。

但这个错误,不是南山,是她深爱的许万里。

原来在遇到南山之前,许万里便有女朋友。两人异地分居,常常不能见面。但关于这个女朋友的存在,许万里只字未提。

这段时间里,他只是不断地收取南山的礼物,和她约會,却在几天前被南山猛然提出的订婚给吓傻了,支支吾吾说不行。

再然后,就是许万里的女朋友赶过来,对着南山破口大骂,可谓是用尽了所有脏话。就是陈锦书打来电话的那一刻。

“是她说喜欢我,全是她的错。”

许万里竭力解释,力求保全自己的清白,拼了命地抹黑南山。

南山一动不动,就这样死盯着许万里。任由许万里的女朋友嘶吼,任由围观群众看着,她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她喜欢了整个青春的男生。

许万里依旧穿着白衬衣,依旧好看清秀,背景全部虚化,时间一一倒退。他似乎是以前的少年,又似乎不是以前的少年。

一切都崩塌了。

她做了几年的梦,顷刻间全部崩塌。

南三自知自己应当恨他,可驻扎在青春往事里,生了根发了芽,长成参天大树的许万里,让她乱了分寸,也慌了手脚。

爱情是盲目的,过分轻贱的盲目,所有道理她都懂,但又能怎样。

南山突然想笑,但笑着笑着,眼泪却簌簌地掉落下来。她弯下身子,唯有对着许万里的女朋友不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三个字从未如此沉重,沉重到自尊心都被迫丢弃。

陈锦书赶来时,南山已经在打包行李了。她瘦成了皮包骨,强颜欢笑说自己要回家了。见状,陈锦书再也控制不住,走上前就搂了过去。

“我来带你回家。”

他死死地搂着她,也呜咽起来。

回家前,陈锦书当然没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他要去找许万里,带着凶狠,带着背水一战的决心,却被南山拦住了,她摇头劝他不要去。

“放过他,放过他。我与他,就这样吧。”

南山死死拉住陈锦书,不断地哀求,眼中有泪花。

她就此两手空空,一身伤痕地又回来了。

在归途时,在高速上,车子抛锚了。深夜里,只看到旁边车子不断地驶过,维修人员第二日才能赶来。

两人坐在车子里,陈锦书开了天窗,放下车椅,躺下来,指着头顶的星星,给南山讲星座的故事。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南山好奇。

陈锦书没敢回答,这是他以前撩妹的一项技能。他只是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对着南山笑:“若对我好奇,不如和我谈一场恋爱?”

他紧张到了极点,一动不动地盯着南山,甚至手心都出了细密的汗。但南山只是摇了摇头,她似乎真的以为他在逗自己:“你这种情场高手,应该也找个高手。”

陈锦书有心再多说几句,南山却说自己困了,偏过脑袋,兀自睡了起来。

【青春散了,少年走了,陈年往事确实是以句号结束的】

上海的那场复赛,南山并未取得好成绩。本备受关注的初试冠军跌落至最后一名,引得许多媒体猜测有内幕。

是南山主动跳出来解释的。

“没有的事情,这场比赛很公正。”

原来在空白的纸张上,南山只留了一个句号,就交卷走出了考场。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这样溜走了,但南山不后悔,青春散了,少年走了,陈年往事确实是以句号结束的。

那段时间,南山停止写作,频频出现在咖啡馆旁边的酒吧。中规中矩的女生改了装扮,别别扭扭的眼妆,别别扭扭的性感短裙,黑直的长发也染红了。

她活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她生性本就乖巧,抱着放纵自己的心思,却常常在某些关键时刻怯了场。或者说,受本性驱使,在阳光与月色之间,骨子里就爱极了中午十二点那灿烂的阳光。

故在男生前来搭讪时,南山局促不安,别别扭扭,强行压抑自己继续聊下去,却在就要牵手的时候,又猛地推开那人,弯腰道歉,立马溜到咖啡馆。

此时,陈锦书早已为她备好解酒汤。他在后厨,从网上特意学了步骤,熬好后保温等着她,如同当初自己生病时,南山为自己做的一模一样。

陈锦书没料到,他能温柔到自己都觉得可怕。

他陪她等伤口愈合,为她拒绝所有暧昧与恋情,他二十四小时待命,只要南山一声呼唤,他就会出现。

可这个时代啊,每个人许是太寂寞,总对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感兴趣。他们找来南山以前写下的故事,惊叹这个女生的感性与才气。

一时间,南山也算是全国爆红了。

有公司大力包装她,主打青春疼痛风。这次,南山并未拒绝,她褪下不合身的短裙,卸掉浓妆,签了合约,并告诉陈锦书自己打算出去走走,旅游总会给写作带来灵感。

“我和你一起去得了。”

陈锦书一本正经,边说边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礼盒。却没想南山闻言摇了摇头,她说想自己走走,一个人,只是一个人而已。

“我飞蛾扑火过,对情爱再不抱有期待,这一次,我只想为自己而活。”

于是,所有句子陈锦书都只得吞了回去。他默默将小礼盒装进口袋,拍了拍南山的脑袋:“一路顺风,有啥事,只管叫我。”

话毕,后山忽地有无数烟花冲向天空,五颜六色,近乎照亮了整个深夜。

“呀,后山竟有人在放烟花?”

南山笑。

“是啊。”

陈锦书回应。

两人并排看了许久,是在中途时,陈锦书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朋友欣喜的叫声:“怎么样了,哥们儿可是帮你将气氛热起来了,你将婚戒送给南山了吗?成功了吗?”

他扭过头看向南山。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舍不得开口,舍不得她再受到一丁点伤害,更惧怕自己被南山拒绝。柏格宛如前车之鉴,让陈锦书不敢轻举妄动。陌生人与朋友之间,他愿意做个伤害自己的听众。

三天后,陈锦书送走了南山。

他悄悄将那枚没来得及送出的戒指塞到她的行李箱里,抱了抱南山,不动声色,却悄悄落下泪来。

他细细地打量她,依旧是一张过分朴素的脸,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但一切却都不一样了。她中人姿色,在陈锦书心中却是绝色之姿。

此时,距离认识南山两年之久,喜欢上南山半年之久。

【在某天,在某一时刻,都会悠然见南山的】

后来。

南山的音信便全無了。

咖啡馆里的女生依旧络绎不绝,但陈锦书却再没有喜欢过谁,也没有与谁恋爱过。他一改常态,循规蹈矩地上班,偶尔下厨煲汤。

五年后,天地稍稍变了新花样,市区规整,也将郊区着重开发了去。

于是,陈锦书的那家咖啡馆倒变得金贵起来,房价上翻五倍,更是有投资商前来协商,愿意开高价收购。

是在同学聚会的时候,其他人调侃陈锦书一夜暴富了。

人人都在等着陈锦书变卖房子,潇洒地离去,却不想他固执得厉害,把所有投资商一一拒之门外。

任由周边的门店重新规整,高楼拔地而起,他沉稳得厉害,日复一日地待在店里,看书、擦拭杯子。他守着人群熙攘的咖啡馆,而角落那个位置,却是从不容顾客去坐。

他没说,从未对旁人说。

陈锦书想,也许某一天,南山会回来呢。

对了,陈锦书买了南山全部的书籍,会抽空阅读那些文章。她早已大学毕业,去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遇到很多事。

也是在某天午后,一本合集里,陈锦书翻到其中一页,插图是自己的照片。他坐在柜台上,眼角含着笑意在玩手机。在那张配图下,南山写道:生命中的灰色地带,某些不能承担的重量,摧枯拉朽往日种种时,你也要相信,在某天,在某一时刻,都会悠然见南山的。

是的,都会悠然见南山的。

若有一天,南山回来了,她踏进门来,就会知道,这里总是有她的容身之地的,这里总有一个人是爱她的。哪怕她不爱他,没关系,他爱她就好了。

这爱伴着这遥遥岁月,赤诚天真,就在这里。

而南山,只需回来就好了。

就好了。

编辑/张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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